趙慕望著手中絲質的錦帕，陷入了沉思。
這上好的面料，都不知夠做多少根針了。
這什麼富貴人家啊！
她羨慕了！
不愧是一閣少主，隨便出手都是闊氣。
再看向被遞至面前的上好檀木所制的盒子，以及裡面的獨家秘藥，趙慕收起戒備，假意推辭，“楊小姐不必如此，這太貴重了，心意已領，在下不能收。”
“不貴重的，您收下吧。”
“在下先前嚇到楊小姐，再收了豈非過意不去。”
兩人一番推辭。
最終還是楊望舒推回去，“不不，姑娘本是好意相助，在下卻夜闖冒犯了姑娘，實在過意不去，請您一定收下。”
上道！
就等你這句話了。
話說到這份上，趙慕就“勉為其難”地收下了，“如此，我便收下了，多謝楊小姐。”
趙慕收得十分心安理得。
雖說她確信先前的殺氣定是嚇到了楊望舒，但終歸是對方冒犯在先，換個人膽敢半夜翻她的窗，此時已經是一具屍體了，故，這禮她是收得理所應當的。
楊望舒在趙慕質問她的時候便忘了她最初表露出的殺意了，只記得她謙和有禮，且不計較她的冒犯無禮，好感倍增。
在客來茶樓時，楊望舒本是沒注意到趙慕的，她拔下銀針時便猜測到出手之人定內力非凡，且精通人體穴位，應是哪位武林高人。
然武林中有名的武者她基本都認識，沒道理暗地裡相助而不出面相見。
她根據銀針所指方位推算著軌跡，很快便注意到不引人注目的小角落裡坐著一女子，碧玉年華，淡妝素雅，遠遠瞧著賞心悅目，卻蹙起眉頭似是在苦惱糾結著什麼。
只一眼，直覺告訴她，就是這人。
楊望舒從她身上未看出半點內力，反瞧她杏眸含愁，如林徑幽深；朱唇似櫻，眉山遠黛，舉手投足間盡顯氣質淡雅，又帶有點點憂鬱，覺著甚是養眼。
因看不透此人，楊望舒不敢靠太近，怕被發現。
只遠遠瞧著，見她同一男子進了客棧，久久未出。
想著自己不便在這臨川鎮久留，楊望舒輕咬食指，指尖破開一個小口，殷紅的血滴滴落在玉佩中心，極淺的淡青綠光自玉佩四周呈現，血液緩緩滲透，直至被吞噬殆盡，不留一絲痕跡，玉佩又恢復了原本模樣。
趁濃墨夜色，她決定悄悄物歸原主後便離開。
倒是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暗光隱於夜色，楊望舒微微一笑，“姑娘客氣了。”
趙慕道：“楊小姐此行匆匆，可是就要離開？”
楊望舒點頭，“確是如此，今日茶樓之事姑娘想必也聽見了，在下雖不懼麻煩，卻也不能給鎮上的人添麻煩，便趁早離開為好。”
那方誌雖本事不大，卻有個根骨極佳的兄長，乃是一方護法，典型的仗勢欺人。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那方誌並未對她怎麼樣，她就是單純找他麻煩，誰讓他那好兄長惹到她了呢。
找完麻煩，當然得跑路了。
“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楊小姐儘管開口，在下定盡所能。”
楊望舒表情認真，“確有一事，還請姑娘幫忙。”
趙慕本是口頭客套，沒料到楊望舒還真有事，略略好奇，“請說。”
她一個無名之輩，還有什麼是她能幫忙的？
楊望舒：“敢問姑娘芳名？”
啊原來是這事兒。
對方言明身份，自己卻忘了報上名字，確是她的不對。
趙慕尬笑一聲，“抱歉，在下名喚趙慕，欽慕的慕。”
楊望舒淺笑道：“既含睇兮又一笑，子慕予兮善窈窕，當真是好名字。”
牛逼。
趙慕心中暗歎，文化人就是不一樣，若是她就只會說最後那句“好名字”。
她回以一笑，狀似不經意間問起，“說起來，此地與續連山僅一山之隔，不知能否冒昧一問，楊小姐可是要去續連教？”
楊望舒否認，“在下是要前往中州，抄了近道，途經續連山。”
“原是如此。”
“趙慕姑娘這般問，莫不是也要去這續連山？或許我們可一同前行，姑娘意下如何？”
“楊小姐若不嫌棄，在下自然樂意至極。”
趙慕文鄒鄒地說著，做著一副有禮有節模樣。
她本來也打算尋藉口留下楊望舒，既然人家自己提了出來，也省得她再找藉口。
隨即趙慕神色憂慮道：“只是，在下還有一位同行的朋友，是一男子，楊小姐可介意？”
楊望舒既然跟來了，那定然知曉這事，但在同慕昭分開前，楊望舒眼中她是不應該知道她知道的。
“既是慕姑娘的朋友，有幸同行，怎會介意呢？何況多摻和進來的是我。”
“楊小姐這是說的哪裡話，先來後到都是朋友，哪有多餘一說。”
三言兩語把兩人關係從萍水相逢轉為了朋友，楊望舒深深望了對面之人一眼，黑黝黝的眸子含著深邃的光，叫人看不透。
“既然是朋友，叫我望舒就好。”
楊望舒的變化趙慕沒有漏過，雖然僅是瞬息間楊望舒便恢復了尋常，但她依舊清晰地捕捉到了對方的看似不著痕跡的目光。
“好，望舒。”她裝作毫無察覺，淡笑著，“望舒也別叫姑娘，可以喚我阿慕。”
楊望舒也笑著，“阿慕。”
“這個時辰離天亮還久，我朋友也還睡著，望舒同我一起睡會兒嗎？”
趙慕走到床邊。
“好啊。”楊望舒欣然同意。
屋內只有一張床，趙慕讓楊望舒睡在裡側，自己躺在外側，手肘支著腦袋發呆。
她睡不著。
被吵醒過一次，身邊又是陌生的氣息，讓她不自覺警惕，於是她打算發呆到天亮。
身邊的人似乎也睡不著，小動作不斷，動來動去，卻都又輕又緩，似是怕吵到她。
“睡不著嗎？”趙慕背對著身旁人問。
“……嗯。”楊望舒翻了個身面朝趙慕，而後不再動，有些不好意思說著，“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見人沒說話，楊望舒便自動預設對方是被吵到了，歉意道：“抱歉，我不太睡得著，一個姿勢躺久了不舒服，就想活動活動，抱歉吵到你了，我儘量不再動了。”
趙慕沒在意，“沒事，其實我也睡不著。”
楊望舒想了想，“那……我們聊聊天？”
“行啊，你想聊什麼？”聞言趙慕也翻身過來，面對著楊望舒。
“不如聊聊你那位朋友吧，畢竟要同行一程，我還對他一無所知呢。”
“是我疏忽了，給你介紹一下，我那位朋友姓慕，單名一個影字，欽慕的慕，刀光劍影的影。”
“以汝之名，冠之以姓。”
楊望舒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而後發現趙慕沉默地看著她，又擺手道：“不是，不用理我，我就是話本看多了，並非有意編排你們，你繼續。”
趙慕不知在想什麼，垂眸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不是，這句話是你自己改的吧，原話應是‘以吾之名，冠汝之姓’，意為女方的名字前加上男方的姓，即女子願意嫁給男子為妻。”
並非所謂的用她的名字做姓，她的名字都是慕昭所賜，即便要雲，也該是她以姓為名。
“何況我與他，並非那種關係。”
楊望舒敷衍地點點頭，“嗯嗯，我讀書少，胡言亂語的，你繼續說。”
楊望舒才不信，她跟著他們的時候可都看見了，那慕影的目光就沒離開過趙慕，以她多年的閱歷，她確定以及肯定，那絕對是心悅的目光。
只是看樣子，是單相思啊。
趙慕：“……”
她繼續說：“慕影是曾被我機緣巧合下救過一次，而後認識的，相處下發現我倆意外投緣，便結伴同行，遊歷天下。”
“那你們下一程便是續連山嘍？”
“嗯。”
續連山雖是續連教的地盤，風景卻是尤為優美，恍若仙山瓊閣，引人入勝，多的是身懷絕技的俠客前往遊歷。
而續連教也並不阻止，反而在山下開發遊覽區，不斷吸引自命不凡之輩前往。
“你呢？為何非要經過續連山？”
“我不是說過嘛，為了省時抄了近道，你應該知道，去中州最快的路線，必經之路就是續連山。”楊望舒耐心重複了一遍。
若是單純為了節約時間，又怎會刻意去給自己找麻煩。
“這樣。”趙慕也不指望她這麼輕易便能推心置腹。
她翻身回去，背對著楊望舒，淺闔上眼，輕聲道：“睡不著也眯一會兒吧，再有一個多時辰該天亮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