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憶舒沒有再聽，直接推門而入。

寒風隨著房門開啟吹了進來，讓屋裡的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沈憶舒緊握著快凍到僵硬的手，努力將喉間快要溢位的咳嗽聲嚥下，一步步走到顧京墨面前，目光直視他：

“敢問顧公子，七出之條我是犯了哪一條？你有什麼理由休了我？”

顧京墨看著沈憶舒朝著自己走來。

蓮步輕移、氣韻流轉，一舉一動端莊優雅，像是被丈量過似的，再配上那一張容色傾城卻蒼白到堪稱虛弱的臉，美則美矣，卻跟他想象中的京中貴女沒什麼不同。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厭惡，冷聲道：

“我是沒理由休了你，所以才委屈葵兒做平妻。你今日來，若是為了與我爭執吵鬧，讓我打消念頭，我勸你還是別開口了。”

“我在雲亭山失足墜崖之後，僥倖沒死，卻失去了記憶，是葵兒撿到了我。她不知我的身份，卻一心一意照顧我，因為她，我才有活著回來的機會，我答應過，此生必定不負她。”

“沈憶舒，娶你只是父母之命，當日你父兄皆戰死，平南將軍府滿門就剩你一人，顧家願意履行諾言，聘你為婦，讓你一介孤女不至於無家可依，已經算對得起你了。”

沈憶舒聞言，神情有一瞬的恍惚。

是啊……

她母親早逝，在生她時難產而亡，及笄那年父兄也紛紛戰死，她一個孤女扶靈回京，卻對京中不熟，是顧家出面替她周旋，置辦了喪事。

當年京中人人勸說顧家，說她身後無依無靠，娶她過門無所助益，可顧家卻說沈家父子是為國捐軀，不能苛待沈家女兒，免得寒了將士們的心，堅持要履行婚約。

當年滿京城盛讚顧家高風亮節、義薄雲天。

正因如此，所以她才信了顧家品性高潔，哪怕在成婚當天，得知顧京墨墜崖身死，也義無反顧嫁了過來，想著後半輩子怎麼也該替他盡孝。

誰曾想，嫁入顧家後，卻是兩重天地。

沈憶舒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神色淡漠地開口：

“我來，不是為了與你爭執吵鬧，只是有個問題想問你，能否借一步說話？”

顧京墨的神情頓時警惕起來：

“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有什麼陰暗詭譎的心思，也別想耍什麼手段。”

沈憶舒諷刺一笑：“這裡是壽安堂，是祖母的地方，正堂有祖母和母親在，耳房還有無數丫鬟婆子，你還怕我耍手段？更何況，我也不屑。”

顧京墨遲疑片刻，點了點頭，率先轉身去了偏房。

沈憶舒給端坐高堂的老夫人和下首的婆母行了個禮，跟著顧京墨走了出去。

到了偏房，顧京墨略有些不耐煩：

“想問什麼，你就問吧。”

沈憶舒沒錯過他臉上任何表情，厭惡、警惕、不耐，似乎跟她同處一個房間，對他而言是一種巨大的侮辱和折磨。

她不知這些情緒從何而來，只得按捺下這個念頭，開口問道：

“敢問顧公子，今日之前，你我是否見過？”

“不曾。”顧京墨搖頭，“你扶靈回京，替父兄辦理喪事時，我正在外面遊學，後來得知父親替我定下婚事，回來之後，你因守孝閉門不出；成婚當日，我意外墜崖，因此你我從未見過。”

沈憶舒聽了這個回答，突然就笑了：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顧京墨蹙眉，“沈憶舒，你究竟在搞什麼鬼？”

沈憶舒不答，只緩緩轉身，走出門去，卻在寒風吹來的一瞬間，晃了晃身子，倒頭暈了過去，耳邊是綠柳驚慌失措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