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明緩緩說道
“為父知道你本性善良，也知道李皓宸一些仁義之舉讓你感動。但這種時候，要以江山大業為重，兒女情感為輕，你可懂得為父的意思？”
慕晚晴緩緩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麼
“可是義父……我們難道不能將李皓宸爭取過來嗎？”
“絕無可能！”
歐陽明立即呵斥道，轉瞬感覺自已口氣太重，嘆口氣道
“晴心，大齊禁道二十年，殺戮極重，其中仇恨的力量，你不瞭解。”
沉默良久，歐陽明嘆口氣道
“如今形勢嚴峻，為父可以信賴的人不多，你真的不願再幫為父一次？”
慕晚晴感受到那聲音的顫抖，心中激盪，開口道
“好，女兒答應義父，可這是……”
“這是最後一次。”
歐陽明斬釘截鐵道。
慕晚晴聽到歐陽明說出自已想說的話，反倒不信，她試探性地問
“最後一次？”
歐陽明露出幾分笑意，輕聲道
“晴心長大了，終究不能一輩子做五行衛一直做的事情。”
他突然岔開話題
“你還記得嗎……三年前，你曾在宮廷中聽過一首曲子？”
慕晚晴周身一震，低聲道
“哪……哪首……曲子？”
歐陽明笑道
“原來你忘記了。”
慕晚晴只感覺呼吸不暢，臉頰滾燙。
她當然記得，她怎麼會忘記呢？
當年，亦是如今夜般星辰寂寥，如同秦漢關月的千古蹉跎，但宮廷中燈火如晝，驅趕著夜晚的黑色。
她那時候是第一次隨歐陽明入宮，只為宮中慶賀齊國大勝周國、突厥聯手，葉城舉城皆歡。
在那之前，齊國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只因為周國宇文護傾雄兵十萬，聯手突厥人來攻洛陽。
洛陽一失，齊國就失去了西方的屏障。
歐陽明當即領兵出戰，射殺周國第一猛將王雄，使得宇文護不得與突厥人潰敗而逃。
但那一戰，歐陽明卻非齊國風頭最盛的人物。
齊國百姓似乎只記得另外一個人的偉業。
洛陽城城破在即，齊國朝廷危在旦夕，是那人身先士卒，分擔朝廷壓力，搶在歐陽明之前出戰。
城內百姓翹首以盼，是那人僅率五百精兵，從邙山殺出，連破周軍七重埋伏，殺到洛陽城下，給百姓以生的希望。
那人鼓舞了軍心，振奮了士氣，讓齊國軍民上下一心，拼死反擊，竟擊垮了宇文護的十萬雄兵，殺的宇文護落荒而逃，丟盔棄甲。
那人便是蘭陵王！
那曲便是《蘭陵王入陣曲》！
天下名曲無數，那晚的宮中奏曲無數，卻只有這一曲讓人難以忘懷。
慕晚晴當年入宮，不是想聽那首早就熟記於心的曲子，而是想要看看心中遐想許久的蘭陵王。
當年不知多少閨中少女，宮中粉黛，為曲痴，為人狂，如紅燭滴淚，只為那一束點燃自已的光芒。
她聽到了那曲，也見到了蘭陵王。
但也可以說，她並沒有見到蘭陵王。
她只是遠遠的望著，在曲聲激盪之時，蘭陵王盛裝出場，不出意外的華貴，不出意外的威揚。
曲調渾厚，人卻飄渺。
事後，她只記得漫天燈舞下那個飄渺的身影，卻怎麼也想不起那俊朗的模樣。
人生如夢
夢難醒，亦難忘。
她終於回過神來，穩住自已的情緒，緩緩開口說道
“義父，是《蘭陵王入陣曲》嗎？”
“不錯。”
歐陽明目光敏銳，卻沒有發現女兒和三年前有什麼不同，甚至感覺她仍如三年前一樣痴迷。
停頓片刻，歐陽明緩緩說道
“為父已為你向長恭提親了，他答應了為父。”
“真的？”
慕晚晴突覺一陣眩暈，那聲音簡直不像是她的，如夢如幻，飄渺飛揚。
“當然是真的。”
歐陽明微笑道
“他一直都記得你，甚至他一直都在暗中保護你。”
慕晚晴又是一震，失聲道
“這麼說，響水集外，擊退王鶴的人是他？”
她記得那刀光
如霓裳旋舞的刀光。
當年宮廷中，入陣曲中那男子舞動長刀之時，不就散發著那種光芒？
她難以置信，不想當日救她的竟是高長恭，大齊的蘭陵王！
“當然是他。”
歐陽明毫不猶豫的說道。
“不然，這天底下還有誰能一刀擊退王鶴？”
“他在哪？”
慕晚晴下意識地問道
“他眼下在……建康。”
“建康？他在建康做什麼？那裡可是陳國的都城。”
她問話的時候，心中卻是在想，那李皓宸呢？如果從通天殿離去，會去哪裡？
歐陽明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道
“你說的不錯，那裡是陳國的都城，也是陳人的地域，我不能前往，也無法派人保護你們。相對來說，那裡遠比在這裡要危險的多，你去建康務必小心。”
“我也我也要去建康？”
慕晚晴有些錯愕
“可是，義父不是讓我跟著李皓宸嗎？”
歐陽明一臉自信地說道
“若我猜的沒錯，李皓宸很快也要前往建康。”
慕晚晴心中泛起幾分疑惑，不解義父為何如此肯定，可她知道義父從不無的放矢，隨即問道
“可建康也不小，我如何去找……李皓宸？”
歐陽明遞過一封信來，慕晚晴立即伸手接過，知道信中自有吩咐。她揣起信件，又問
“義父，那我走了？”
她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吩咐，所以做起來也是自然而然。
沒有聽到歐陽明的回答，她抬頭看向歐陽明，看到他正望著水面，似有所思。
慕晚晴從側面望去，只見清冷的月光落在歐陽明的髮髻上，泛著銀白色的光芒。她心中微酸，義父似乎又老了一些。
歐陽明察覺到她的目光，回過神來，強笑道
“你走吧，對了，其實為父向長恭提親之時，還有個人向為父提親，想要娶你。”
慕晚晴有些詫異，腦海中不覺間浮現出那滄桑中帶著真誠的臉龐。
自已都被自已嚇了一跳，她趕忙搖頭甩去腦海中的身影，開口問道
“是……誰？”
“穆提婆。”
歐陽明神色不悅，眼中更露出幾分不屑
“他實在是痴心妄想，我歐陽明的女兒，憑他也配得上。”
慕晚晴不解的問
“義父，當初女兒和李皓宸在葉城宮中的時候，他就想留下我，那時候我就感覺，他只怕是知道我和義父的關係，可他怎麼會認識我？”
“三年前，你在宮中看長恭舞刀之時，他遠遠的看到了你，因此對你有所留意。”
歐陽明解釋道。
可他心中卻想，穆提婆不男不女，淫穢宮廷，老夫不對付他就算客氣了，他竟敢高攀歐陽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