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火二衛在通天殿的火焰中下了從曼陀羅中提煉出的毒藥……曼陀羅這花兒本是從天竺那邊來的，又稱醉心花，中毒者昏迷，但絕不是致命的毒藥，這種毒的好處是無色無味，中毒者很難察覺，缺點是發作極為緩慢。”
歐陽明突然開口說道。
他突然岔開了話題，讓慕晚晴感到有些奇怪，但她記得王鶴當初在殿中曾說過“曼陀羅”三字。
五行衛的金火二衛顯然早有預謀，將毒下在火把中，進而想要控制殿中之人。怪不得張裕要對那兩衛動手，原來是他已察覺中了毒。
“不過天師門下的六姓之家都有秘術，而且他們如野草般生命力頑強，就算中了毒，恐怕也會有破解之法。”
說到這裡，歐陽明再次轉過身來，看著慕晚晴說道
“可你沒有破解之法，但你到現在也沒有絲毫中毒的跡象。”
慕晚晴遲疑片刻
“李皓宸在地宮大水湧入之前，給了女兒解藥。”
“所以…..他很關心你？”
歐陽明目光灼灼。
慕晚晴垂下頭來，良久之後開口說道
“女兒不知道。”
轉瞬之間，她昂起頭來
“可他給了女兒解藥之後，就自已離去了。女兒也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麼……”
話落，她又感受到刺心的痛楚，亦如她想要割捨時那般。
歐陽明開口道
“一個男人，平時對女人的百般呵護做不得數，因為他或是情慾催動，或是利益驅使，清淡利散後，就會形同陌路。但一個男人，本身處於生死關頭，還能關心你中毒與否，就說明在他心中早就有了你的一席之地，此生都會難以釋懷，這種感情，才是最能持之以恆的。他那時離去，或許是去做更危險的事情，不想你涉險才……”
慕晚晴怔了半晌，一時間不懂平時冷酷如冰的義父為何突然要說這些話，而且似乎很有道理。
“你莫非還不懂為父的意思？”
見慕晚晴緩緩搖頭，歐陽明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凌厲
“你並非蠢笨之人，你當知道，如今李皓宸是天師門下的關鍵人物，我們對待此人，絕不能有絲毫懈怠。”
停頓了片刻，不等慕晚晴回答，歐陽明字字如釘道
“好，你不明白，為父就告訴你！你眼下絕不能回葉城，更不能置身事外，因為，為父還需要你跟著李皓宸，繼續幫為父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慕晚晴微微一震，輕咬貝齒，還是一言不發。
歐陽明皺了皺眉
“你想說什麼？”
“義父知道女兒想說什麼？”
慕晚晴反問道。
“當然。”
歐陽明反倒笑了起來
“晴心，我看你自幼長大，你想說什麼卻又猶豫的時候，總是這種表情。”
慕晚晴心中一暖，鼓起勇氣道
“義父，女兒本是孤兒，被義父收養後，傳授一身武藝，讓女兒此生不受欺凌。在女兒心中，義父說什麼都是對的，義父讓女兒做什麼，女兒也會義無反顧的去做……”
歐陽明臉上露出少有的溫情，和聲道
“因此，為父一直說，為父雖有不少子女，但只有你這個義女最讓為父放心。”
慕晚晴沉默片刻，輕咬嘴唇，開口說道
“祖珽讓蝶舞和冉刻求刺探李皓宸的底細時，自以為搶先一步。卻沒想道，義父早在李皓宸入葉城的那一刻，就讓女兒假扮慕家的叛徒慕晚晴，進而接近李皓宸，刺探李皓宸到齊國的真正用意，女兒一直盡心在做。”
慕晚晴心中陣陣惘然，此刻她的心中在想，李皓宸若知她當初入天牢救他，本是個圈套，還會不會再為她擋上一箭？她遲遲不敢和他說明真相，是不是那一箭已成了她的心結？
歐陽明開口道
“你一直做的很好。”
慕晚晴心中一陣激盪，脫口而出道
“可女兒這次可不可以不做下去？”
“為什麼”
歐陽明愕然
慕晚晴垂下眼簾，低聲道
“女兒不想。”
她是不想，也是不願，但她本也不敢說的，此刻竟能說出真正的心思，她自已也頗為意外。
“你怕？”
歐陽明字字如山。
慕晚晴神色有些慌亂，強裝鎮定道
“女兒怎麼會怕，女兒怕什麼？”
她的目光一碰到歐陽明的凌厲神色，立即轉向一旁。
歐陽明此刻神色複雜，凝聲道
“你怕是對他……動了情？”
“不是。”
慕晚晴立即否認。
見歐陽明的目光如刺，彷彿刺穿了她的心臟，慕晚晴喏喏道
“我只是覺得他是個好人，不想再去騙他。”
歐陽明先是驚訝，後是恍然，轉瞬笑了起來
“你說他是好人，好人？”
他反問道
“什麼叫做好人？”
慕晚晴此刻不能回答，歐陽明瞭解她的習慣，她又何嘗不懂歐陽明的習慣呢，每次歐陽明如此，就是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你只怕還有所不知，如今的局面對我們極為不利。”
歐陽明肅然道。
“為父雖在不久前擊敗了韋孝寬，壓得宇文護龜縮關中，不敢動彈。但聽說韋孝寬說服了宇文護，準備派使者前往建康，去見陳國國主陳珦……”
“陳、周兩國要聯盟？”
慕晚晴心中大驚，她絕非無知少女，對天下局勢也是頗為了解。
一直以來，齊國最為強盛。三十餘年，依仗歐陽明的西攻南戰，屢次擊敗周國大舉入侵齊國的打算，又將陳國兵馬遏制在長江以南。
可齊國只有一個歐陽明，想要一統天下，總是被陳、周兩國掣肘，難以盡全力滅其中一國。
陳、周兩國雖然勢弱，但若真的聯盟，只怕強齊也是頭疼。
歐陽明緩緩點頭道
“晴心，你自幼聰慧，一點就通，比起朝中那些人來，實在強上許多。”
說道這裡，他神色悵然道
“陳、周若是聯手，合謀共犯我大齊，我大齊應付起來，定然捉襟見肘，到時，天師六姓若再次聯手，恐怕也會落井下石。”
一想到當年的張角之亂，歐陽明緊鎖眉頭。
頓了片刻，他開口說道
“這三股勢力，若是聯手，我大齊危矣。為父絕不會讓陳、周聯盟，而你眼下就肩負著破解六姓之家聯手的重任。李皓宸更是其中的關鍵，更可能是擔任四道宗主之人，極有可能對我大齊不利。這樣的人，你說他是好人？”
慕晚晴心頭一顫，她知道好壞的定義彼此不同，卻不能爭辯。
歐陽明上前一步，凝視著慕晚晴道
“晴心，在陳主的眼中，我們大齊個個都是壞人，霸佔了他們自以為是自已的江山。在為父的眼中，只有和大齊同心之人，才算得上好人。可在世人心中，好壞如何定義，都有自已的答案……”
慕晚晴本想開口說，在女兒看來，李皓宸怎麼看都是好人，可她終究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