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進宮容易,想要出來嘛,卻是千難萬難。”
張裕看向窗外,喃喃道
“眼下我們準備的好戲正在上演,卻不知道他有沒有機會唱完,就算他能唱完……”
他回頭看向慕晚晴,笑道
“他的戲份已經結束,也該謝幕了。”
他雖是在笑,可其中的冷酷殺機呼之欲出。
慕晚晴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立即想到,李皓宸是被蕭摩訶帶入宮中,怎麼會有危險?
蕭摩訶是陳國將軍,和王鶴、張裕等人是敵人,怎麼會害李皓宸?
這其中究竟有什麼陰謀?
王鶴,張裕等難道真有這麼大的本事,竟可以禍亂陳國?
李皓宸依然安靜的坐在鐵籠內的椅子上,看著陳項入殿落座。
殿中只有兩個座位,籠裡一個,籠外一個。
自從陳項入殿之後,大多人的心思都放在天子身上,除了那紫衣少女外,沒有誰再看他一眼。
他是站是坐,是死是活,好像根本沒人放在心上。
陳項終於開口
“徐大人……事情問得如何了?”
他坐在龍椅上,神色蕭肅,極是威嚴。可他一直不看殿中之人,始終看著自已的腳尖。
他的聲音威嚴中帶著幾分嘶啞低沉,很像是自言自語。
徐陵雖老,耳朵卻靈,上前一步,躬身施禮道
“回稟聖上,李皓宸果知尋龍之法。”
陳項也不抬頭,哦了一聲
“王遠知呢?”
“已在宮外候著。”
徐陵回道。
李皓宸略有恍然的表情,目光轉向殿外,他本來一直不解吳明徹、徐陵等人為何知道這麼多道中秘辛,但聽到王遠知的名字,立即明白了一切。
這些道中秘辛,王遠知自然知曉。
可王遠知一直隱居茅山,為何會出現在建康?
李皓宸突然發現,風雨原來早從響水集、破釜塘等地已起,如今匯聚到了建康的上空。
殿外明月正懸,但照不亮夜幕深沉。
陳項開口道
“讓他入宮。”
他說完這句話後,似是極為疲倦,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竟對籠中的李皓宸依舊視而不見。
可他怎麼可能視而不見?
殿中沉寂下來,殿外的落葉聲似乎都聽得見。
燈火下,每個人的臉色都有些陰晴不定,就算囂張的陳叔陵,似乎也不敢多話。只有那紫衣少女,一直盯著李皓宸,似是挑釁,又似憂慮埋怨。
不多時,殿外有腳步聲響起,有宮人帶著一人走入殿中。
那人葛衣羽冠,手持拂塵,緩步走入大殿,如同仙人到了凡間。
李皓宸閱人無數,可一見來人,還是忍不住眼前一亮,暗道
“王遠知果然不凡。”
他此前並未見過王遠知,但實在想不出道中除了王遠知,還有誰會有如此氣度,如此從容淡定?
就見那人距離陳項還有數丈之遠就已止步,施禮道
“茅山王遠知應召而來,參見聖上。”
他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清新脫俗,不染一絲塵埃。
他的身材不胖不瘦,他的相貌不俊不醜,他雖面對帝王,仍不露絲毫窘迫之意。
若論從容,和李皓宸不相伯仲。
從容本是因為自信。
他也配得上這份自信。
茅山宗自上清派而來,所有魏華存得道大成,陸修靜、陶弘景珠玉在前,但真正讓茅山宗在江南開枝散葉,成為天下第一宗派的卻是王遠知。
可眾人又覺得他和李皓宸還是不同的,具體哪裡不同,卻無法形容。
陳項終於抬頭看了王遠知一眼,低聲道
“賜座。”
有宮人搬過椅子上前,待王遠知落座之後,陳項又低頭看向腳尖,似是上面長了什麼
“王宗師可知朕召你前來的用意?”
王遠知微微一笑
“貧道只知聖上宣召,卻不知聖上宣召所為何意?”
“哦?”
陳項聲音中略有失望
“都說茅山宗師知曉天意,可窺天機,難道竟算不出朕的用意?”
王遠知開口道
“天子之心,本如天機,然則天機難揣,亦不可洩。”
陳項點了頭,再無言語。
二人看似隨意問答,眾人聽之,感觸卻各有不同。
陳陵心道
“都說王遠知之能,鬼神難測,今日見他對答,蘊含深意,果不簡單。”
吳明徹心中卻想
“王遠知言辭含糊不清,和李皓宸一樣,有些故作高深,可他說天子之心本如天機,就是在奉承皇上受命於天,比李皓宸要識趣的多。”
李皓宸卻想
“陳項將王遠知找來,只怕不僅僅是尋傳國玉璽那麼簡單,天師六姓之家,我只憑通天殿一見,就知道他們早已分崩離析,各懷鬼胎。桑洞真當初前往響水集之事,王遠知無論知與不知,眼下只怕都要小心應對才好。”
殿中又沉默半晌,陳項終於再次開口
“淳于將軍呢?”
徐陵、吳明徹皆是一怔,只聽偏廊處有人道
“臣在。”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偏廊暗影處,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停放著一輪椅。
輪椅上坐著一人,病容滿面,在暗影下顯得極為憔悴。
那人正是陳國大將淳于量,眾人多露詫異之色。
原來淳于量雖與吳明徹、蕭摩訶二人一樣,皆是陳國赫赫有名的將軍,但腿部有傷,近年來一直疾病纏身,不要說領兵作戰,就是上朝都是罕見。
可誰都不敢小瞧淳于量,只因為淳于量在江南三將中以謀略聞名,當年亦曾拼死救過陳項的性命,淳于量雖不居功、陳項可一直將他當作心腹之人。
今日陳項召王遠知入宮,眾人多少都知道今夜要有大事發生,可見淳于量竟然也抱病來到這裡,都忍不住心驚肉跳。
殿外明月正懸,但殿內風雨卻似已起。
有宮人推著淳于量入殿,陳項還是垂頭,只是開口道
“淳于將軍,你將事情說說吧。”
李皓宸本一直心中困惑,見到淳于量被推入殿中,微有驚詫,心道
“怎麼是他,難道說……”
李皓宸扭頭看向陳項,他的臉上驀地又有迷霧滄桑之意升起。
殿中亮如白晝,可燈火下,淳于量臉上似乎總有暗影,他目光緩動,掠過李皓宸時,凝視片刻,最後停在了王遠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