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的南舒月,還是個少年。
但再過幾年,眉眼張開後,應該就是棺中躺著的那位的模樣。
南舒梨忍不住靠近,向前,伸手撫摸他的臉龐,指腹描摹著他的眉眼。
“不是面具,沒有易容,這是他本來的容貌。”
她確定著,又不願意承認。
“你是誰,為什麼會睡在這裡,你跟阿月有什麼關係?”
“我已經來這裡了。阿月還小,就放過他,好不好?”
眼淚無聲滑落,滾過臉頰,落在棺中之人的胸口,消失了。
他手指微動。
她未發覺。
指尖行到眼尾,他睜開眼,眼裡星月熠熠生輝。
她被星月吸引,看得入神,卻見星墜月落,光輝暈眼。
她閉眼晃頭,才從眩暈中緩過來,卻看到一個古裝扮相的自已,躺在原來那男子的位置。
男子消失了。
頭戴一支梨花,與南舒梨有著同樣容貌的女子,雙眼直直的看著南舒梨。
雙眼交匯的瞬間,棺中女子伸手將南舒梨拽進懷裡。
兩具身體相碰,相融,留下一具安詳沉睡的身體。
棺蓋飛起落下,只留三指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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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舒梨好像在做夢。
無盡的黑暗。
她在奔跑。
跑不動了就開始走,一直沒有停下來。
身後什麼都看不到,就只感覺很危險的東西在逼近,在逼著她逃跑。
她失去了方向。
她逃不掉。
但是又不甘心。
一步一步挪動著身體,也不願意停下來。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遠處出現一抹亮光。
光亮點燃了她的希望。
她卯足勁奔過去,撞進光明裡,然後墜落。
一直墜落。
光亮刺目,她不得不閉眼。
失重感消失後,她睜開眼,看到的是石碑。
那塊有著“楠月”二字的石碑。
這是她最初從這個世界醒來的地方。
這裡與那時一模一樣。
不對,石碑不遠處多了一株小樹苗,是她的那株梨樹苗。
她確定,她沒有認錯。
是誰把它移到了這裡?
那個石室裡面發生的,又是怎麼回事?
頭隱隱作痛。
她覺得自已好像那籠中之鳥,透過縫可以看到部分外面的光影,讓她好奇引她探索,當她張開翅膀要衝出去一探究竟,卻被籠子圍了回來。
真相很近又很遠。
她不知道,為何她會再次出現在這裡。
旁邊浪擊岩石的巨大轟鳴,像一柄柄巨錘錘在她胸口,沉悶,厚重,共振,讓她的心臟快要炸裂。
她必須儘快離開這裡。
循著記憶,進入深林,走過深林,是夢幻喧鬧的海灘遊樂場。
與記憶裡一模一樣。
她依著記憶裡的路徑行走,期盼和等待與那個小孩重逢,然後再聽他叫一次姐。
她聽到了。
她遇到了。
她將小阿月緊緊抱在懷裡,無聲哭泣,不知是喜還是悲。
她祈禱著這一刻停留的更久一點,讓她多抱一會兒。
小阿月也輕輕抱住她,一聲又一聲的叫著“姐”。
時間定格,唯餘他們相擁。
但,相逢總是短暫,離別早就註定。
熟悉的擺渡船出現在岸邊,不見了記憶裡的那個黑袍人。
但小阿月似乎知道一切。
他推開南舒梨,自已走上了船。
他站立船頭,與南舒梨相望,卻並未言語。
南舒梨慌亂的伸手,想拉他,卻觸碰不到他。
南舒梨看到,他的影子在動,然後,一個黑袍人站在影子裡,站在他的身後。
如玉的手指自黑袍裡探出,胳膊放在小阿月的肩頭。
手指微揚,梨花飄飛。
南舒梨站在岸邊,眼角掃過水麵才發現,那朵梨花落在她的髮間。
小阿月微側過頭,似乎是在傾聽身後低頭的黑袍人說話。
聲音太輕,袍帽太大,南舒梨什麼都看不到也聽不到。
忽然,那人抬頭,輕微的後仰,袍帽脫落,露出一張精緻俊美的臉。
是個美少年。
還是個白髮美少年。
只是神情過於冷峻,雙眼冰透冷冽,好似沒有感情的漂亮水晶珠子。
眉眼輕動,如羽毛拂過臉龐,春風融化冰寒。
笑意似有似無,撓得南舒梨心癢癢。
“你要找的那位,已經在竹樓前等著你了。我想吃的梨子,你卻沒有帶來。”
如晨露滾過花盤,酥癢,誘人。
但這聲音,卻讓她瞬間清醒。
她確定了,老梨樹下與她說話卻一直沒露面的人,是他。
渡口於她身後遞出一朵梨花作為船票的人,也是他。
所以,自已會經歷這一切,是不是也是因為他。
於是,她直視那張讓自已差點兒痴迷淪陷的臉,“你是誰?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那人收斂起淡似於無的笑意,卻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他手腕微動,於指尖飛出一張信封,貼著南舒梨的耳邊飛過,紮在木製的渡口指示牌上。
“南舒梨,希望下次見面,能夠吃上你親自種出來的梨。”
他收回手,往後退了一小步。
南舒梨察覺,猜測對方是要離開,再次開口質問,“你是誰?”
人已消失,只有餘音入耳。
“我是雲,亦是夢。期待我們下次的見面。”
南舒梨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這句話的意思,就看到小阿月的影子裡,又站著一個人。
是那位。
石室的另一口棺中,最開始躺著的那位容貌與南舒月很相似的古裝男子。
他眼睛寧靜安定,看著人的時候,很有安撫舒緩的效果。
見南舒梨看過來,他會以善意的微笑。
南舒梨的視線警惕的在他和小阿月之間流轉,“你又是誰?”
語氣不好,他卻不在意。
“我叫月南舒,也可以叫我月。”
“那你出現在這裡,又有什麼事?”
“撞你入水的人,和他的父母一起去學校見過南舒月了。你弟弟沒接受他們的道歉,他們打算過幾天去見你的父母。”
“撞我的是誰?車開到人行道上了,怎麼也得判刑吧!”
“很遺憾,他未成年,據說車子本身就有問題,所以才出的事故。他家裡情況比較好,打點一番後,你的死被定為意外,甚至都沒能登上報刊。”
南舒梨睚眥欲裂,她在入水時聽到撞人者漫不經心的說話,很冷靜的跟家裡打電話請求幫忙處理後尾,任由她落入水裡掙扎,沒有嘗試過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