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剛好能讓南舒梨聽到,但她以為自己太難受哭出幻聽了,所以沒有在意。
哭了一會兒,心裡的苦悶得到舒緩,沒那麼難受了。
南舒梨擦乾眼淚回屋睡覺。
一處梨枝顫動了一陣兒,很快恢復靜態。
一夜到天明,南舒梨睡得很舒服,成功起晚了。
等她手忙腳亂跑到廚房,就看到了一口留有面湯的鍋和兩副用過的碗筷。
很明顯,是父親和南舒月給自己煮的麵條。
清湯寡水的白麵條,麵湯裡連個油花兒都沒有,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吃下去的。
給母親送早飯的時候,才從母親那裡得知二人一起去工地上工,晚上才回來。
母親的氣色依然不好,說話也大喘氣,說個半句一句的就要停下來歇歇,但比她剛回來時好多了。
母親看南舒梨的眼睛裡有光,她有了說話交談的慾望。
大概是想通了,想活下去了。
南舒梨看到母親的改變,發自內心的高興。
她希望自己的家人都健健康康的,都好好的。
母親難得的說了不少話,零零碎碎的,想到什麼說什麼,但大多都是南舒梨小時候的事情。從咿呀學語到學會走路磕頭請求老梨樹的庇護,從爬樹抓鳥到騎狗滿山巡邏……
有很多事情,只有母親記得清楚,南舒梨根本沒有那些記憶。
但她聽得很認真。
就在這邊回憶邊講述中,母親的話說得越來越順暢,喘息換氣的聲音越來越自然。
南舒梨早就注意到了,但看母親說得正在興頭上,不好去打斷,所以只是默默留意著。
不過在說到南舒梨上高中的時候,母親突然不說了。
“一沒注意,我今天居然說了這麼多話,有些累了。剛才吃了一大碗,中午肯定不會餓,等晚上再吃吧。你爸和你弟都不在家,裡裡外外都要你一個人忙,就不要在我這兒耗費太多精力,專心去做你要做的事,我需要你了會叫你的。”
南舒梨愣愣的看著母親,心裡愈發難受。
母親勤勞善良,為何要遭受這麼多苦難。
她值得更好的生活。
如果有機會,一定要讓母親的身體好起來,要讓她遠離苦難。
南舒梨如是想著,輕輕點頭回應母親的叮囑。
“那我去忙去了,有事的話一定要叫我。”
母親笑著拍拍南舒梨的手,將她從房間裡攆出去。
抬頭,陽光明媚。
南舒梨笑著用手遮著太陽,在牆角傻站了一會兒,才撈了頂草帽戴到頭上,心情不錯的去打豬草餵豬。
忙忙碌碌一天很快過去。
父親和南舒月很晚才回來,渾身灰撲撲髒兮兮的,深一腳淺一腳趕回來,都疲的不行。
沒進屋,在院子裡打水先清洗了一下,直接去廚房吃飯了。
晚飯在鍋裡溫著,南舒梨專門炒了筍乾臘肉,滿滿一大盤子。
南舒月不愛吃臘肉,但父親特意給他夾了一塊讓他吃。
“咱們做的是體力活,需要吃點肥肉大油,這樣心裡不慌手上才有力氣幹活。不管喜不喜歡吃,都要儘量把肚子填滿,不然沒兩天就幹不動了,就會沒活兒幹就掙不到錢了。為了以後不吃這種苦,現在忍一忍,拼一把,把這學上了,以後才有機會出人頭地,才有選擇的餘地。”
南舒月皺著眉把那塊半個巴掌大的肥臘肉吃了,從表情可以看出他很厭惡卻極力忍耐。
父親看他解決了臘肉,才開始夾菜吃自己碗裡的飯。
晚飯在沉默中很快結束,南舒梨收拾碗筷去廚房清洗,父子二人去洗澡。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累,兩人都不怎麼說話,明明四個人都在家,家裡卻清冷沉悶的發苦。
洗去一身汙垢,也洗去了很多疲憊,人看著鮮活了不少。
父親在給南舒月塗抹藥酒。
第一次上工地,南舒月明顯吃了不少苦。身上不少地方都是或青或紫的淤痕,腳腕和手上有幾道小傷口,父親正小心的擦拭擦拭。
“當時用泥灰敷了一下,也算是止住血了。不過終歸不是正經法子,對傷口也不好,但是也沒辦法。一會兒再給你塗點兒藥膏,你早點休息,明天早上我看看傷口情況。”
“嗯,我沒事。”
南舒月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那道小傷口,不太想說話。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體這般糟糕,只是一個小小的傷口,就血流不止,流到他心慌發暈快站不穩。
傷口那麼小,他一直沒感覺到疼痛,怎麼就一直流啊流的,怎麼也停不了。
如果不是父親當機立斷給他傷口上抹了泥灰,他會不會流到暈倒甚至死亡。
他想起來,父親發現他受傷流血後有點慌,但好像不意外止不住血。所以,父親是知道自己身體狀況的。
從小到大,無論是父母還是姐姐,都不允許他碰利器,甚至很長一段時間裡,連用的鉛筆都是姐姐削好一大把直接給他用。
家裡的很多事他都沒有做過。
他曾經被班裡的同學調侃,說他是姐姐的小少爺,明明是個農村娃,卻啥都不會幹。
他為此還賭氣跟姐姐發脾氣,但姐姐就是不許他碰刀。
現在想想,家裡的其他人應該都知道他身體不好,從小到大都盡力護著他。
只有他自己,慢慢長大了,卻也忘記了很多事情,一直沒有發現而已。
藥已經塗抹完畢,父親拿著藥膏回屋,“明天還有得忙,早點休息。”
南舒梨看著父親背影消失在門裡,又望向廚房。能聽到廚房裡收拾東西的聲音,南舒梨應該還在忙。
南舒月愣愣的看了一會兒,沒看到姐姐出來,才慢悠悠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的屋子挨著姐姐的屋子,兩間小小的房,在同一個方向開著小小的窗。
今晚的月色不錯。
窗外,月光下的梨樹影子也很美。
南舒梨確定南舒月已經回屋休息後,才從廚房裡出來。
他其實早就忙完了。
但看到父親弟弟回來後那疲憊的樣子,她很無措。
今天因為母親好轉而變好的心情,再次被擊得稀碎。
她不知道如何去幫助他們。
什麼都做不到的站在他們面前,好像是一件尷尬而多餘的事情。
所以,她只好躲在廚房,假裝自己一直在忙。
現在,家人們都在休息,她終於可以出來透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