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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面籽兒

回家的第一天,大家都過得小心翼翼。

第二天,父親很早就出門了。一開始以為是在地裡忙著,結果等做飯的時候,南舒月去自家地裡轉一圈都沒找到人。

母親吃飯的時候才告訴他們,父親出去辦事兒,晚上給他留飯就行。

姐弟倆一下子就安下心。

然後,南舒月就成了姐姐的跟班,追在姐姐的身邊,看姐姐是怎麼處理家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餵雞餵豬,清洗,甚至下了地。

南舒月才知道自己的姐姐居然懂這麼多。

當然,他也有學習,有試著動手去實踐自己觀察到的技巧。

南舒梨的性子很好,只要南舒月願意學,她都耐著性子教。

如此過了五六天的樣子,父親不再戴月而歸。

那天中午,南舒梨教南舒月做了青菜面籽。面籽很細很碎,湯很多。

父親回來的時候,正碰上南舒月端著一碗麵籽湯去見母親。

“媽,我做的青菜面籽,姐說你喜歡這樣稀溜溜的面籽湯,你嚐嚐味道對不對?”

熱騰騰的白煙帶著嫋嫋的面香,母親聳動鼻翼,有了嘗一口的衝動。

於是她舀了一小勺吹吹氣,慢慢送進嘴裡。

蛋蛋的鹹味兒,青菜和麵粉的獨特味道啟用她的味蕾,一口下去,從上到下暖暖的,讓她感知到自己還是溫熱的。

她其實很餓,但是她病了。

手術之後她失去了味覺,吃什麼都沒有味道。食物在嘴裡咀嚼再嚥下去的過程,讓她噁心難受甚至排斥。

身體上下內外都極度抗拒吃飯這個行為。

她很餓,她的身體很虛,肉眼可見的消瘦下去,但她不想吃飯。

每次吃飯就像是在受刑,帶給她的只有痛苦。

可是,這碗麵籽湯讓她嚐到了味道,還有了飽食一頓的慾望。她驚訝的同時無比開心,甚至顧不得燙就一勺一勺吃了起來。

南舒月靜靜的陪著,眼裡有喜悅和隱晦的淚光。

父親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做的太難吃,所以才讓母親這樣抗拒。

為了能讓母親吃兩口飯,他曾經跪著求過母親。

一直沉默寡言且好強的父親,低著頭哽咽著喂母親吃飯,一邊喂一邊哭。

母親也一邊吃一邊哭。

這是南舒月第一次見父親這般卑微無助。

他站在門外看著,不敢驚動他們。

默默流著眼淚,暗恨自己的無能無奈。

那時候他曾經想,如果姐姐在家的話,姐姐一定可以做出讓母親願意吃的飯菜,這樣父母就不會這般了。

而現在,母親主動吃飯了。

她吃的慢,但很滿足。

果然,姐姐最知道母親的口味。

以後,慢慢的,都會好起來的。

父親在門外靜悄悄的看著母親吃完了一碗麵籽湯,抬手抹掉眼角的淚,默默退到院子裡,蹲在廚房門口發呆。

南舒梨在廚房裡忙,根本沒注意到父親已經回來了。

南舒月拿著空碗剛從屋裡出來,就捱了父親重重的一巴掌,被嚇得差點兒把碗扔了。

“好你個臭小子,會做面籽兒你咋不早說。你要是早點兒做了,你媽能受這麼大罪。”

南舒月滿臉無奈小聲解釋,“爸你想啥呢?我煮麵條的本事和你不相上下,哪裡會做面籽兒。我就放了青菜末和鹽,其餘都是姐做的。不過姐說我的鹽放的很準,不鹹也不淡,剛好是媽喜歡的味道。所以她讓我跟媽說,這是我特意為她做的。”

南舒月的解釋讓父親沉默,最後輕輕拍了兩下他的肩膀,說:“你媽肯吃飯了就挺好。我找了個工地做零工,開學前能結錢。工頭願意讓我帶著你一起幹,給你算半個工。你明天就跟我一起去工地,咱們爭取在開學前把學費弄到手。”

南舒月緊了緊手裡的碗,點頭答應。

他是男子漢,應該為這個家出力,更何況,這是為自己掙學費,更不能逃避。

廚房裡,南舒梨已經準備好飯菜,出門準備叫人吃飯,就看到沉默相對而立的父子倆。

她不清楚之前發生了什麼,但院子裡的氣氛太壓抑了,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忍不住就想破壞掉。

“吃飯了!”

一嗓子打破氛圍,父子二人迅速進廚房端菜吃飯。

或許是南舒梨做的飯確實美味,也或許是因為母親主動吃了一碗飯,反正父子二人吃的很滿足很開心。

無論是飯還是菜,都沒有剩下一點。

飯後,父親就在屋內屋外進進出出的翻找自己的工具,把去工地需要的大小數件工具裝在蛇皮袋子裡,放在門口醒目的位置。

父親沒有說,但南舒梨明白,他這是準備去工地幹活了。

父親受傷的那隻胳膊還沒好,日常生活看著已經無礙了,其實根本使不上力氣,也沒有以前靈活。現在就去上工,胳膊怕是會真的就好不了了。她想勸來著,但一想到家裡的境況,怎麼也說不出口。

弟弟還小,成績又那麼好,他應該繼續上學。

自己已經放棄了,他也接受了自己的放棄,更加不可能讓弟弟小小年紀就荒廢掉。

無論是讓弟弟上學,還是給母親治病,都需要錢。

這個家處處都在逼著他去掙錢,他沒辦法讓自己多休息幾天。

大概,父親現在還特別感激那個願意讓他去幹活的工頭吧。

南舒梨再次感受到生活的無能為力,痛恨自己什麼都幫不了,只能埋頭找事兒做。

八九點的時候,父親和弟弟先後都去休息了,只有南舒梨在做著最後的收尾和明天的準備。

待一切準備妥當,她已經能聽到父親如雷般的呼嚕聲。

今夜的月亮很亮,南舒梨有點兒睡不著。

心裡壓著重重的石頭,她難受痛苦卻無法開解。

月光下的梨樹搖曳著身姿,像是長輩在招呼她過去傾訴。

於是她走到樹下靠著梨樹,終於忍不住哭出聲。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嗚嗚嗚……”

南舒梨哭得壓抑,很小聲。她不想驚動別人,更不想讓家人為她擔心。

“丫頭,你在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