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對於大多數人來說，與往年沒什麼兩樣。

可是對於南舒梨一家來說，是一個很難忘的夏天。

南舒梨高考，考後估分挺高的，班主任說，上一本完全沒有問題。

這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弟弟南舒月，今年中考，成績優異，考上了市一中。

市一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也是南舒梨讀的高中。

這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可是，當南舒梨坐車到回家，見到家裡的情況後，猶如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母親之前生了重病，剛做完手術，到現在都還下不了床。

父親前不久在工地出了意外，傷了胳膊。沒有補償賠付，還丟了工作。

家裡積蓄花完了，醫院付不起錢，所以才不得不讓母親在家休養。

南舒梨真的沒辦法接受這一切。

雖然家住農村，雖然這些年一直都緊巴巴的過著，可是大家都挺好的。

母親操持家務，父親在工地掙錢，日子不好過，但有盼頭，也確實在慢慢變好。

村子裡讀到高中的姑娘只有她一個，為此父母一直被村裡人嘲笑看不起。

村子裡好幾個十六七歲的姑娘都已經嫁人了，不少上門說親的人被父母推出去，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父母不在她面前說，但她都知道。

所以她格外珍惜讀書的機會，次次都能得到學校的獎勵，以此減輕家裡的負擔。

她曾想過，等高中畢業了，就不要再奢望了。出門打工掙錢，養活自己然後再貼補一下家裡，讓父母不用再那麼累。

可是父母不止一次的跟她說，讓她好好讀書，然後考一個好大學，不要因為家裡就放棄了讀書的念想。

他們說，只要考上了大學，砸鍋賣鐵也會湊夠學費，讓她安安心心去上學。

所以，她又開始期待了，不止一次的期待過。

現在讓她看到這樣的父母，她如何開得了口。

所以，她說：“對不起，爸媽，高考那幾天我不舒服，考試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所以，我大概是上不了大學了。”

父母看她的神情很複雜，沒有責備，沒有安慰。

母親說她有點兒困想睡覺，把大家都攆出去了。

父親低著頭問她，“想吃魚還是想吃雞，我去做。”

南舒月已經拎著籃子去菜地了。

家裡很壓抑，這種氛圍讓南舒梨很不舒服，卻沒辦法化解。

她悶頭不再說話，跟著父親準備打下手，父親卻把她攆走了。

“今天回來第一天，家裡你都不熟，別瞎搗亂，明天再幹活兒，有你忙的。屋南邊的那老梨樹，今年結老多梨，你最愛吃那笨梨了，去看看有熟的沒，摘幾個回來大家嚐嚐。”

父親不善言辭，這番話是他這些年難得的溫柔語氣了。

畢竟在以前，可從來沒有回家第一天不幹活的先例。

父母都沒有明說，可是南舒梨明白，自己那拙劣的謊言，沒有騙過他們任何一個人。

大家心知肚明，卻都避開這個話題。

父親覺得愧疚，所以儘可能的彌補。

可是家裡的情況如此糟糕，誰都沒辦法置身事外。

南舒梨低“嗯”著，去了老梨樹下。

說起來這棵梨樹已經有些年頭了，畢竟是南舒梨爺爺種下的，在她沒出生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結果了。

南舒是他們家的姓，聽起來很貴氣，但他們家一直過得清苦。

母親說，“阿梨出生的時候，正逢梨花開，滿滿一樹，可漂亮了。所以啊，我們就給你取名為阿梨，希望你以後活得像花一樣美麗，像花一樣肆意。同時呢，也希望我們家的梨樹，能夠像守護自己孩子一樣，守護著我們家阿梨，讓她平安長大，讓她幸福快樂。”

這是幼時母親在梨樹下對南舒梨說的話，到現在她依然記憶猶新。

老梨樹還在，可是她的母親，要什麼時候才能再站到梨樹下與她說話。

今日的陽光很好，但梨樹下有一片陰涼，南舒梨一走進就感覺不到夏日的炎熱。

今年的老梨樹，茂盛的有些過分。

南舒梨記得，從幾年前開始，這梨樹就不怎麼結果了。

春日的梨花仍然繁密，一樹繁花。

但能結果的寥寥無幾。

村子裡其他的梨樹早就因為不結果被砍完了，就剩他們家這棵，一直被留著。

好在老梨樹也爭氣，雖然結的梨子一年比一年少，但都沒糟蹋，熟的時候個頂個的好吃。

今年這也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結了滿樹的梨，一個挨一個，都快打架了。

這是當地的老梨種，青皮大個兒，沒熟的看著光溜溜挺漂亮的，熟了的就麻麻賴賴密密麻麻的黑點兒，越醜的越好吃。

因為賣相太難看，根本賣不出去，很快就被當地淘汰了。

他們村裡原來留著的那些，都是自家愛吃才留下的，後來不結果了，就被很乾脆的砍掉了。

南舒梨仰頭，還真找到了幾個已經可以吃了的大笨梨，不知道為什麼，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很多。

拽著樹枝摘了四個，就看到弟弟南舒月拎著菜籃子回來了。

豆角，黃瓜，番茄，辣椒，還有一個大西瓜。

南舒梨抱著梨子跑過去，“月啊，咱家今年種西瓜了？”

“我從同學那兒弄了幾個種子，試著種種看，就只活了一棵。我看這個應該可以吃了，就摘了一會兒扔井裡冰著，晚點了嘗一嘗。”

南舒梨很自然的把懷裡的梨子丟進菜籃子，順手接過籃子跟著一起回去。

院子裡雞飛狗跳。

大公雞被攆的滿院子跑，上躥下跳在房頂飛簷走壁，父親拎著菜刀在地上追。

父親的胳膊沒好，殺雞有些困難。

“姐，你去冰西瓜，我幫爸殺雞去。”

南舒梨說著就要往前衝，被南舒梨一把薅回來。

“你殺過雞嗎你去？拿著籃子一邊去，我來！”

南舒月被迫拎回菜籃子，看著自己姐姐袖子一挽，抓起柴火垛上的長竹竿，三兩下就把奔跑的大公雞從屋頂掃下來，被南舒梨一把掐住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