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7章 相離

中午辛邴綸回來吃午飯,習慣性的先到西廂看許芸娘。

只見許芸娘兩眼紅腫,他慣常喝茶的杯子裂成了幾塊,扔在地上,十分打眼。

“這是為何,發生了何事?”辛邴綸問道。

“三郎啊!”許芸娘哭得嬌花帶雨,淚珠滾滾而下,“芸娘無顏在辛家立足了……”

辛邴綸連忙摟過許芸娘,拍背以示安撫。

許芸娘在辛邴綸懷中哭訴道,成婚前,林文慧找到了她,道是辛家銀錢緊手,聽說芸娘頗有錢財,既然那麼想進辛家做妾,便要拿出紋銀來辦酒宴。

當時許芸娘拿出些許散碎銀兩,林文慧只道不夠,許芸娘便拿了一百兩銀票交給林文慧。

兩人說好,酒宴過後,剩餘的銀子要還給許芸孃的。

沒想到進門十餘日了,林文慧也未提起還銀子的事。

今日她去找林文慧要銀子,林文慧不但昧下了銀子,還教女兒說出一大堆侮辱她的話……

而那香梅,賣身契被拿給林文慧保管後,也幫著林文慧母女欺辱她……那杯子就是三人在推搡她時掉到地上打碎的……

“三郎,若不是為了你,芸娘為何要受如此苦楚……”許芸娘摟著辛三郎的腰,淚水把他的胸前濡溼了一大片,“早知辛家日子如此難過,我寧可給那個行將就木的老員外做繼室,也強如在此受這般羞辱……”

辛邴綸面帶疑惑。

就是因為林文慧過於懦軟沉默,自己才漸漸有些不喜她。這與許芸娘口中所說的林文慧可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呀!

許芸娘邊哭邊偷看著辛三郎,見他有些許懷疑的神色,便“傷心”過度,“暈”了過去。

辛三郎既焦急又心疼,忙把許芸娘抱到榻上,邊掐人中邊喊芸娘。

許芸娘悠悠“醒來”,流淚道:“三郎,我是個性子直爽之人,有什麼就說什麼,心裡從不藏事。可並不是每個人都似我這般可一眼看透的,若不是姐姐教導,五娘小小年紀哪裡會說那些話?不信,你可把五娘叫來,芸娘願與她當面對質!”

銀票的事不清楚,可那賣身契卻的確是五娘拿走的。

辛邴綸皺著眉,走出去叫五娘。

林文慧和香梅不放心,也跟了來。

“五娘,那銀票是怎麼回事?”辛邴綸嚴詞厲色,瞪眼問道。

“銀票是我的疏忽……”怕女兒被責罰,林文慧忙道。

“文慧,我並未問你。婦人家,不知夫君說話時不得隨便插言嗎?”辛邴綸的口氣更是冷厲。

芸娘說的不錯,的確有銀票的事,辛邴綸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林文慧嘴角囁嚅幾下,不吭聲了。

香梅擔憂地看看五娘,又看看大奶奶。

“五娘,你告訴爹爹,是不是你娘昧了許姨娘的銀票,不肯還她,還教你……說了一番辱罵姨娘的話?”深吸了口氣,辛邴綸和緩了聲音問五娘道。

林文慧張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辛邴綸。

“不是,銀票是姨娘自己拿來給娘說辦酒宴的,”五娘低了頭,細言細語地道,“娘不要,我拿著,就給弄丟了。”

“林——文——慧,”辛邴綸一字一頓,咬牙跺足,“枉我一向相信你從不覬覦他人錢財,是個清高有行的婦人,卻原來……”

辛邴綸痛心疾首:“敢做就要敢當,你既拿了芸孃的銀子,還她便是,為何要把女兒拿出來頂缸?為了銀子你連女兒也不顧了麼?”

“你,你也這樣說……”林文慧面色灰敗,神情慘淡,搖晃了幾下,轉過身朝自己屋裡走去,兩顆豆大的淚珠慢慢地滾落下來……

辛邴綸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見五娘愣愣地看著自己,如同看個陌生人般,心裡一黯,轉身進屋安慰許芸娘去了。

香梅牽著五孃的手,默然站了一會,去看林文慧。

林文慧關上了門,五娘哭喊了好幾聲她才兩眼紅腫地開了門。

“大奶奶,你莫傷心,原來趙老爺家也是如此,包姨娘也總是不安分,有事無事便尋趙大奶奶吵鬧,要不,奴婢也不會被賣出來。後來趙大奶奶下了狠心……”

香梅不善言辭,想寬慰林文慧,又不知如何說,便說起了趙家的煩心事。

說了幾句,又覺得不太妥當。她很少說人是非的,聲音便越來越細,到後面幾不可聞了。

“後來如何?”香梅的話林文慧木然坐著沒聽上心,五娘卻十分好奇,追問道。

“後來的事奴婢還是被二奶奶差遣著去買點心時,聽趙老爺家的香菊姐姐說的,也不知真假……”

見寬慰並無效果,林文慧還是慘然呆坐著,連眼珠都沒轉一下,香梅躊躇著,不太想繼續說了。

“香梅姐姐,那趙家的事既和我家的差不多,你說來聽聽,說不定能幫到我娘呢!”

有意瞞下銀子是不太對,可那是許芸娘自己打著算盤,送上門的,也算是當小三,破環別人家庭的補償。

可辛邴綸太過分了,生活了六、七年的妻子一點也不信任,卻對一個進門才十天,包藏禍心的小妾言聽計從。林文慧再和他過下去,是生生被逼死的節奏啊!

一定要想辦法讓林文慧和辛邴綸和離。

好不容易穿越來了,怎麼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親孃被逼死,然後再被那個許芸娘虐待吧?

聽香梅的話,貌似那個趙大奶奶做出了大快人心的事,怎能不讓娘聽聽,受點啟發呢?

“香梅姐姐,你說來聽聽,我們不會到外面去胡說的。”五娘抱著香梅的胳膊,撒嬌道。

“嗯,其實就是趙大奶奶要回了自己的嫁妝,和趙老爺和離了。”香梅道,“趙家都是靠著趙大奶奶的嫁妝才過得富足的,趙大奶奶與趙老爺和離後,趙家空了大半。香菊一直擔心著被賣到別處去,她的家人都在桑丘……”

林文慧轉過了頭,聽著香梅的話,眼淚又流了下來,“是不得已而為之……”她道,“定是傷透了心!”

娘,你也被傷透了心了呀!你也和離吧,把嫁妝都要走,把我也要走,把香梅也要走。

看那個會演戲的許芸娘還有什麼心情和一窮二白的辛邴綸秀恩愛?五娘在心裡狂吼著。

夜已深,屋外有月光鋪灑進來。

藉著月色,許芸娘看著辛三郎俊秀的臉容,一臉柔情,心裡卻是冷笑連連。

今日雖沒要回銀子,但是看辛三郎的言行,離休棄林文慧的日子也不遠了……明日,還得乘勝追擊,再加把勁呢……

第二日,許芸娘突然起了個大早,端了杯茶,忐忑道:“昨日芸娘言詞恐有些激烈,對不住姐姐,當向姐姐賠罪。”

說著,許芸娘淚盈雙睫,向辛邴綸行了個禮,出了西廂。

辛邴綸還未起身,見芸娘如此模樣,心下只覺又憐又愛,對林文慧的不滿又增添了幾分。

一刻鐘後,許芸娘還未迴轉,辛邴綸怕又起爭端,便起身出門去看看。

只見許芸娘端了茶,正跪在林文慧的門前暗暗垂淚。

見辛三郎過來,許芸娘忙拭淚擺手道:“姐姐還未起身,芸娘再等等,三郎再去歇歇。”

辛邴綸心裡一陣酸楚,無論夫君如何看重,做妾也是要受委屈的。

這時,林文慧起床了,開啟門一看,許芸娘跪在門前,不由得一愣。

再一看,夫君也在門外,看著許芸娘,一臉的憐惜。

心裡不由得又酸又澀,退了進去,正欲把門掩上,許芸娘推門走了進來,隨手掩上了門。

“姐姐,芸娘來向您……”

“啪!”

“啊!姐姐為何……芸娘做錯了什麼……嗚嗚……”

屋裡全是許芸孃的聲音。

房內,林文慧和聞聲醒來的五娘目瞪口呆地看著許芸娘把茶杯往地上一摔,然後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接著捂著臉,坐到了地上,抽泣不已……

門外,辛邴綸大驚,忙走進屋來。

見到摔在地上的茶杯,捂臉坐在地上嗚咽的許芸娘,再加上在門外聽到的言語,辛邴綸既惱又怒,一指林文慧,大聲道:“林文慧,你好大的脾氣,我真是錯看了你,想不到你竟是這般蠻橫無理,小肚雞腸之人。”

轉身扶起許芸娘,辛邴綸放低了聲音道,“芸娘,委屈你了,夫君扶你進房去,好生替你揉揉。”

兩人走了出去,出門時,辛邴綸還不忘回頭瞪了一眼,以示憤慨。

屋內,林文慧和五娘面面相覷,半響說不出話來。

“娘,爹爹會不會相信你沒有打許姨娘呀!”好半日,五娘才怯怯道,“分明是她自己摔了茶杯,還打自己耳光,坐到地上去……”

“你說呢?”林文慧苦笑道。

五娘默然。別說只有娘和自己在這兒,就算香梅親眼瞧見了去作證,爹爹也只會相信那個許芸孃的。

“娘,帶我離開這兒吧!五娘好怕許姨娘,也怕爹爹。”五娘流淚求道,“我們把香梅也帶走,不然許姨娘會把她打死的。”

五孃的話讓林文慧打了個冷顫。

許芸娘心思狠毒又狡詐……從那許芸娘進門起,夫君對自己並無半點夫妻之情,事事都維護許芸娘……說不定哪天那許芸娘起了心,要害死自己和五娘,夫君也不會起疑……

辛邴綸找了藥膏替許芸娘輕輕擦拭,許芸娘躲開辛邴綸的手,不停地流淚:“三郎,你休了芸娘罷,放芸娘一條活路……”

她低聲抽泣著,肩背聳動,似在狠命地壓抑著自己的委屈,“……芸娘命苦,做女兒時,爹孃不愛;死了丈夫回家,哥嫂不容;見了三郎,只當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顧羞恥自薦枕蓆,卻落得……如此下場……你和姐姐原先夫妻和美……是芸娘不對,不該心起妄念……芸娘這般苦命之人,本就該獨自一人,悽苦一生……”

許芸娘哭得梨花帶雨,辛邴綸心酸難忍,氣道:“胡說,休了她也不會休了你。”

“三郎又來哄我,你哪會捨得休姐姐?還是棄了我罷,我只是個妾……”許芸娘苦笑拭淚,神情哀婉,見之令人心疼。

辛邴綸沒搭言,緊鎖著眉頭,思忖著什麼……

許芸娘一邊哀哀哭泣,一邊用眼角偷覷著辛三郎……

沉默了一會兒,辛邴綸長嘆了口氣,道:“芸娘,你進門才十餘日,若是休妻,傳言肯定不堪……”

“若是林文慧自己提出與你和離呢?”許芸娘面上一片哀慼,心裡卻道,“三郎,明日,那林文慧定會同意與你和離的!”

日頭初升,四月初的風涼而不冷,氣候十分宜人。辛邴綸卻心中煩悶,早飯未吃便到學堂去了。

香梅吃了早飯,要去集市買菜,五娘纏著也跟了去。

許芸娘打扮得妖妖嬈嬈的,又來尋林文慧。

林文慧在屋裡給五娘做衣服。

許芸娘倚在門旁,笑道:“林文慧,你可知昨夜三郎與我說了什麼?”

她斜著眼睛看著林文慧,笑得十分得意。

“三郎道,想休了你,又怕我進門才十餘日,名聲不好聽……我說,若是林文慧願意和離呢?三郎長吁一口氣道,那樣最好不過了,好聚好散,與大家都有益。”

“做正妻的,若是夫君連正眼都不願瞧一下,不知那正妻做得有何滋味?”

見林文慧低著頭,沒搭理自己,許芸娘繼續道,“我若是你,定會答應和離,不然,哪天……五娘有個什麼……悔之晚矣……我現在是還沒有懷上,不過,我進門才十天,三郎夜夜在我那兒,生兒子不過是早晚的事,而你,卻是再也沒有機會了呢,哈哈哈……”

林文慧站起身,把門“砰”地關上,那囂張的笑聲還是從門縫中鑽了進來,令人惱怒,心煩。

“男人的話從來不可信……許芸娘素來好手段……會賠了夫君又折女兒……”不知怎的,那日劉春花的話突然湧上了心頭,林文慧再也沒了心情做衣服,頹然靠在門上,兩行眼淚緩緩流了下來……

中午,辛邴綸回家,一進門便看到許芸娘神情悽慘,跪在林文慧的門前。

“芸娘,你……”辛邴綸忙上前去攙扶許芸娘。

“三郎,你快來勸勸姐姐,姐姐一心要與你和離,芸娘求了半日,姐姐也沒搭理芸娘……”許芸娘眼睛紅腫,一臉急切,不肯起身。

辛邴綸一陣氣悶。

林文慧也學會使心眼了,這招“以退為進”用得很“妙”吶!自己做錯了事,反而要芸娘賠罪……可氣的是她還不接受,還要摔東西,打人……如今又鬧什麼“和離”,逼迫我和芸娘再次讓步,真是好算計!

門“哐”地一聲開了,林文慧走了出來,神情悽然:“夫君,你進來,我與你有話說。”

辛邴綸皺眉看了林文慧一眼,遲疑了一會兒,進了門。

“姐姐,千錯萬錯都是芸孃的錯,你不要責怪三郎……”許芸娘嘶聲叫道。

“哐”門關上了。

許芸娘冷笑著站了起來。

五娘和香梅站在一旁,愣愣地看著。

又演戲了。

這一回唱的又是哪一齣?

屋內,辛邴綸坐著,林文慧身子微顫,站在辛邴綸面前。

“夫君,我若說……我從未想……昧下許芸孃的銀子,你信我嗎?”平息了一會兒呼吸,林文慧艱難地問道,聲音裡有自己都沒覺察到的希冀。

又是說銀子。芸娘都告訴我了,整整一百兩,她打算拿來置些田產,或是租個鋪子,家裡也可寬裕度日……可你一句疏忽,就沒了。還有臉在這兒說銀子……

“我信與不信銀子都沒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辛邴綸冷冷道,十分抱怨的語氣。

林文慧垂下了頭,眼圈紅了。

為什麼對夫君還要抱著希望,他連五孃的話都不信。

五娘說的話,他都以為是自己居心叵測,背地裡指教的……

“文慧,剛才芸娘說你要和我和離……”辛邴綸的語氣和緩了些,“我們夫妻已有七年了,又有了五娘……當然,我是有不對之處……”

辛邴綸站起來,扶著身子一直在發抖的林文慧坐下,繼續道,“芸娘進門以來,我冷落了你……不過,芸娘命苦,性子又直率,我多憐愛她了些……你向來溫柔大度,又是正室,我沒料到你也會……”辛邴綸斟詞酌句了一會,吐出了四個字,“爭風吃醋……”

林文慧愣愣地看著辛邴綸,臉上慢慢地浮現出了絕望的神色……

原來所有的爭端,都與許芸娘無關,都只是因為自己在爭風吃醋……

辛邴綸一出門,一臉不安的許芸娘就迎了上來:“三郎,姐姐沒有答應和離吧?”

她一把拉住辛邴綸的手,聲音無比悽苦,眼淚緩緩而落,“都是芸孃的錯,三郎,你還是休了芸娘吧!”

“又說傻話,我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說好了要攜手到老的,不要再說什麼休不休的胡話了。”辛邴綸給許芸娘擦著眼淚,柔聲道。

“可姐姐說,有她無我,有我無她,三郎,還是讓芸娘走吧!”許芸孃的眼淚流得更歡,聲音更悽慘了。

“芸娘,我不會讓你走的,誰也不能讓你走……”辛邴綸急道。

門又開了,林文慧站在門前,臉色煞白,但無比堅決:“我同意和離!但,我要帶走五娘和香梅!”

辛邴綸一臉的驚愕,隨即,失落、難過、氣惱一股腦湧上心頭,令他聲音都顫抖了:“文慧……你出此言……不後悔?”

畢竟在一起生活了七年,也曾有過柔情蜜意,還有個活潑可愛的女兒……

一直以為自己是她的天,她的一生只會託付於自己,只要自己不開口,她永遠都會在那兒等候……

總是嫌棄她懦軟,沒脾氣,現在她堅強了,神態前所未有的堅定,可為什麼心卻像被什麼戳了一下似的生痛……

許芸娘還在嚶嚶哭泣,辛邴綸第一次覺得她哭得令人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