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跟水仙沒關係，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咱們倆沒孩子，現在看來是不錯，日子比尋常人家都寬裕一點，可老了之後呢？跟前有個端茶遞水的孩子，總比孤苦無依要強。”
“那孩子是周達的，你知道上次防空洞的事情吧，周達就是頭頭。”
王翠花不甚在意：“那又怎麼了？孩子是無辜的，周達是罪大惡極，被槍斃也是活該，怎麼，你還想著跟以前一樣，誅九族？”
她點了點男人前胸口袋的位置，義正嚴詞：“趙東亮同志，請你端正一下態度，現在是法治社會，誅九族早就行不通了。反正這孩子你不要，我要。”
“好，那你要吧，我沒興趣也沒精力替一個死刑犯養孩子，那咱們離婚。”看那架勢是真的不準備過了。
在床上的孫水仙坐不住了，要是兩個人真的離婚，王翠花就只能回到生產隊了，更別提她了。
她好不容易才從生產隊走出來，她才不要過三天餓九頓的生活。
“哼！”趙東亮冷眼看著連鞋都沒顧得穿就跑出來的女人。
“小姨夫，你別生氣，千萬不要因為我跟孩子的事情，傷了和氣，這樣我就算死也不會瞑目。”
趙東亮嗤笑一聲，覺得眼前這個女人還真會演戲，也懂得拿捏人心。
果不其然，王翠花聽到“死”這個字眼，就立馬不淡定了，痛哭流涕：“水仙，你別害怕，就算離婚，小姨也能養活你和肚子裡的孩子的。”
“哼，她如果想要的是吃糠咽菜的困苦生活，就不會不遠千里來炮兵團了，人家想過人上人的生活，咱們不過是兩塊墊腳石而已，說不定等某些人飛黃騰達之後還會覺得咱們礙眼呢。”
被他一通搶白，孫水仙饒是臉皮再厚，也覺得有些窘迫，只能用可憐巴巴的表情看向王翠花：“小姨，我不是，我沒有，狗都不嫌棄家貧，你可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怎麼會嫌棄你呢，我要是真的那麼做不就是連畜牲都不如。”
趙東亮冷笑，表情很是鄙夷：“你也不要侮辱人類的好朋友，你跟狗比可差遠了。”
“小姨，從我來的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小姨夫不喜歡我，沒想到他這麼討厭我，是我沒有自知之明瞭，我現在就走。”
王翠花當然不可能讓她走，以老鷹護小雞的姿勢將她護在身後：“趙東亮，你跟水仙道歉。”
“道歉，下輩子吧。”趙東亮梗著頭回懟，看起來顯得桀驁不馴。
孫水仙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朝趙東亮投去一個奚落的微笑，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每次吵架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動不動跟王翠花提離婚，第二天，就賤兮兮地湊過去說好話。
只要王翠花站在自己這一邊，趙東亮絕對翻騰不出什麼水花，每個月的津貼和獎金還是乖乖地上繳。
趙東亮一次又一次的妥協，也在無形中助長了孫水仙的囂張氣焰。
這一點趙東亮是心知肚明，不過這次他不想讓步了。
“這是離婚證，你收好吧，有了這離婚證我就是單身了，炮兵團分的房子自然是要收回去的，今天時間太晚了，你們連夜收拾一下，我明天早上六點安排好車送你們回去。”
他考慮得很貼心：“我到時候直接找人把你們送到火車站，剛好來得及趕火車。”
王翠花和孫水仙都愣住了，看著擺在桌子上的離婚證明，都以為自己在做夢。
“離婚證是什麼時候辦好的？”王翠花雙唇緊抿，眼睛瞪大，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她。
趙東亮表情冷漠也沒做過多的解釋，彎曲指尖，點了點離婚證明日期處的位置。
日期竟然早在半年之前。
“你老早就想跟我離婚。”
軍人離婚和普通人還不一樣，需要提前打申請，闡述原因，調查關係，在經過層層上報、層層審批。
一通完整的流程走完，少說也要三五個月。
這也就意味著趙東亮少說在一年之前就打報告了。
王翠花是個痛快人，把離婚證明拿起來，緊緊攥成一團，砸向男人。
“水仙，咱們現在就走。”自打跟趙東亮隨軍之後，她就沒有再工作了，這個家的任何東西都是趙東亮花錢買的，她才不會要。
“小姨，你先冷靜一點。”話是這麼說，實際上她心裡甚至要比王翠花還慌亂。
就這麼走了？那她以後怎麼辦，未婚先孕會被生產隊的那些碎嘴的老婆子戳·斷脊樑骨。
別說嫁個好人家了，估計吃飽飯都成問題。
她雙腿發軟，站都站不起來，手心處全是冷汗，用乞求般的眼神看向趙東亮。
趙東亮翻了個白眼，扭頭看向一邊。
“小姨 ，你求求小姨夫，不要趕咱們走好不好，我以後保證乖乖聽話，再也不浪費錢了，我明天就去肥皂廠上班好不好，不，我現在就去。”
她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推開門就往外走，轉眼間的功夫就消失在夜色中。
王翠花全身的血液好似瞬間凝滯，突然定在原地，眼神恐慌，彷彿被抽了魂一樣。
“老天爺呀，水仙瘋了，都怪你。”她狠狠踹了男人一腳，像是一支箭衝進夜色中。
孫水仙和王翠花一晚上沒回來，第二天趙東亮起床的時候，已經流言滿天飛了。
“沒想到趙東亮竟然是這樣的人，親外甥女都被他逼瘋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罪行，竟然要把人家趕出去，還要捨棄糟糠之妻！”
中間有不明真相的人湊進去問了一句：“他怎麼逼迫孫水仙的？”
“趙東亮想巴結一個首長，剛好首長有一個瘸了第三條腿的兒子，她就非逼著孫水仙嫁給他……”
“你怎麼知道的？你是首長，還是首長那不成器的兒子？”
說八卦的人定睛一看，才發現說話的人是柳青青。
“你的智商是跟臍帶一起被剪斷了吧？你對得起身上的這身軍裝嗎，造謠誹謗可是要吃處分的。”
原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造謠的人成鳥獸散。
“謝謝你，沒想到你會幫我。”趙東亮把燒了一半的煙，扔在地上，抬腳碾滅，朝她投去了一個感謝的眼神，男人眼下一團青黑，明顯是一晚上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