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的味道和擺盤都是花了心思的，他思索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孫水仙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上。
“嘶”孫水仙倒抽一口涼氣，原來是夾菜的時候，小臂不小心磕碰在桌角上。
眾人的視線都不覺地看向那段蓮藕般白嫩的手臂，上面有大大小小的水泡，還有一片肌膚明顯發紅，明顯被抓過，有的地方甚至被撓出了血。
“對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做飯的時候被油燙到了，辣椒籽還不小心接觸了面板……你們快吃呀，一會飯菜涼了就不好吃了。”她倔強地咬著唇，不讓眼淚落下來。
像是一株在暴風暴雨中威武不屈的小白花，讓人心疼又讚歎。
可柳青青顯然不是人，桀然一笑，露出森然的小虎牙：“你怎麼這麼不小心，你做飯之前就說了，做飯是女人的義務，一個人連自己的義務都履行不好，這就像是軍人上戰場不帶槍，拿什麼打仗？”
王翠花扯了扯柳青青的袖子，讓她少說兩句，她的寶貝外甥女都快哭了。
“你以為哭就能解決問題，周團長，我問你，如果你手底下的兵沒帶槍，抱著敵人的大腿哭，會怎麼樣？”
“會被咱們這邊的狙擊手擊斃。”趙東亮搶答，眼裡滿含笑意。
“軍人可以流血流汗，也可以戰死沙場，絕對不能哭，因為他代表的是一個國家的至高無上的尊嚴。”
周景行沉甸甸的幾句話，把孫水仙流眼淚的事情上升到一個新的的高度。
就連王翠花都被感染了，第一次用責備的語氣開口：“水仙，凡事要量力而為，要是做飯這件事對你有困難，你可以說出來，不能打腫臉充胖子。”
孫水仙感覺自己比竇娥還冤枉，她家裡條件不好，五歲的時候就開始踩著小板凳做飯，做飯對她來說沒有一點難度，她就是故意受傷，希望周景行能憐香惜玉。
沒想到竟然會被所有人譴責，她甚至都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她是個女人，怎麼就成上戰場不帶槍的軍人了？
越想越委屈，自己忙碌了三個小時做了一大桌子菜，非但沒被誇獎，還捱了批評。
要是以前她肯定嚎啕大哭了，可是現在她不能。
編貝一般的牙齒死死咬著下唇瓣，不讓自己掉眼淚，一開始的剋制和隱忍是裝的，現在是真的。
趙東亮眼角餘光瞥了她一眼，假裝沒看到，這小妮子可不簡單，心思特別活絡，平常沒少跟王翠花上眼藥。
看她吃癟，他當然開心。
柳青青吃飽之後，拍拍屁股站起來，還隨便找了一個藉口把王翠花給帶走了，生怕王翠花幫忙收拾桌子上的狼藉。
她朝趙東亮使了一個眼神，趙東亮也藉故商量軍事秘密，把周景行帶出去。
其實就算他不說，周景行也沒打算幫孫水仙收拾爛攤子。
他心裡清楚趙東亮和柳青青純潔的關係，可看著他們兩個眉來眼去的樣子，心裡還是不舒服，胸口的位置像是堵了一團潮棉花一樣，甚至連呼吸都覺得費力。
周景行知道自己是嫉妒了。
本來是四個人一起出門的，剛好碰到隔壁的鄰居大娘急匆匆地跑過來，說是打麻將三缺一。
王翠花就跟著走了，她走了，趙東亮理所當然地走到了柳青青旁邊，打趣：“你看孫水仙氣得臉色都白了，果然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你罵誰呢？”柳青青眯起眸子看他，並不是生氣，更像是多年好友之間的調侃。
周景行眼眸一壓，輕咳兩聲。
可前面侃侃而談的兩個人誰都沒注意到他，接著剛剛的話題開始聊。
“我那個外甥女你也看到了，長相出挑，做飯也好吃，就是思想滑坡了，要不然我幫她找個青年才俊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趙東亮這些年總是往首都跑，人脈自然也是有的，愛屋及烏，一開始他也是把孫水仙當親人看待，也想著給他找個好男人，不說大富大貴，至少是衣食無憂。
可相處下來，才發現她的本性。
“哎呦，趙指導員好大的口氣呀，孫水仙思想滑坡了，可我沒滑坡呀，你要不然幫我找個物件，我要求也不高，團長以上就行，要是長得特別俊的，我要求還能放低。”
柳青青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望著他，還嬌俏地眨巴眨巴眼睛。
“說真的，最好家境再富裕一點的，我嫁過去能直接當少奶奶的。”
趙東亮條件反射地回頭看了一眼，還真別說，周景行家裡就很符合條件，不過他覺得這種事情還是讓周景行親自說比較好。
畢竟他還不知道兩個人目前為止進行到哪一步了，要是柳青青真是圖家產，那鐵定不能要。
“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還是靠自己最可靠。”他故意和稀泥。
柳青青對此不以為意，故意做出惡毒的表情：“我把那大少爺的腿打斷，看他還怎麼跑。”
說完還猙獰地笑出聲，像個反派。
趙東亮默了一瞬，反駁：“還以為你就是好吃懶做了一點，沒想到還是圖財害命的潘金蓮。”
柳青青被他逗笑了，順杆爬：“那你要小心一點，小心我帶壞你媳婦，讓你成為下一個武大郎。”
趙東亮倒是樂意之至，他家那口子，什麼都好，就是心眼太實誠了，分不清楚好賴人，容易被人當槍使，她要是有柳青青三分之一心思通透，他就知足了。
“好的，我就等著那一天了。”
趙東亮眉眼含笑，穿著一身熨燙挺括的軍便裝，髮型是略長的短寸，臉部線條流暢明快，朦朧的燈光落在上翹的唇角處，給他平添了幾分歲月靜好的柔和感。
像是從江南古巷中撐著素色油紙傘走出來的教書先生，天生儒雅和氣。
趙東亮眼角餘光捕捉到某個男人的憤懣，還往柳青青身邊探了探身子，堵著她的耳朵眼說了幾句小話。
柳青青嬌嗔著推了他一把，提著裙子跑了。
“你跟她說了什麼？”
“沒什麼，屬於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小秘密。”趙東亮故弄玄虛，無論周景行怎麼問，他就是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