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ICITAS飛行任務三 – 任務日521

ARES Ⅲ 太陽日511

“能不能再跟我解釋一下我們為啥就不能直接用魔法把這些螺栓擰出來？”

倒掛在飛行坐席一側的蜓蜓繼續埋頭擰著某一根把座椅固定在艙內地板上的螺栓，一邊答道，“噢，你想這麼做當然是方便得很。然後今晚我就會在你睡覺時尋過來，在你耳朵裡插根吸管，把你的生存意志嗦得一乾二淨。之前你也體驗過了。反正我是感覺這個主意不太妙，不過你真要是這麼堅持的話我也願意奉陪。”

“好好好，”馬克嘟囔著，“就不能讓我這個可憐人抱怨幾句嘛？”

“馬克？”蜓蜓在座位周圍撲騰了幾下，把自已上下顛倒的身子翻過來，直瞪瞪盯住馬克的雙眼，“你給我看好了。”她右蹄肘握著棘輪扳手，舉到自已左前腿的某個孔洞上方，然後松蹄讓扳手掉進洞裡。接著她又舉著左前腿來回晃悠了幾下；扳手在孔洞裡彈跳搖擺震顫響動，到最後整個滑落出來咣噹一聲響亮地砸在地板上。“還要抱怨嗎？”

“不了，”馬克的臉色有點發綠，“對了，這個動作能不能拜託你以後在我們倆的有生之年都別再做了？”

“這可沒法保證。”蜓蜓說著又爬回了原位。

馬克小聲咕噥著，回過頭去繼續擰他那一側的螺栓。能容納他們施工的空間並不多。其實是因為這裡頭本來就沒多少空間。不到Amicitas艦橋面積一半的艙內卻塞進了六張座椅與附帶的控制檯；就現在的情況來看，入艙的宇航員在某幾個地點甚至要攀過其他座位才能在自已的位置上落座。因此在他們開始MAV艙內任何其他改造工作之前，要完成的第一步便是拆除現有的全部飛行坐席只保留一個，接著再把兩個使用馬克MDV內座椅為基底重新裝配的Amicitas飛行坐席安裝進來，這樣櫻桃莓莓、星光與蜓蜓在下午的時候就能跑飛行模擬了。

在此之後施工隊伍又會兵分兩路。馬克與星光負責的是艙外的改造。這些改造完成得越早，之後留給魔法電池充能的時間也就越長。與此同時蜓蜓與火球也會在艙內同步開展作業，在NASA事先傳送來的詳盡照片與圖示的指引下按部就班完成減重清單上全部裝置——且僅限於所列裝置——的拆除流程。

不過這些都是之後的事。回到現在，眼下光是這些座椅的拆卸所花的時間都已經遠遠超出預期了。其實蜓蜓也不願承認，自已現在有種按捺不住的衝動想偷偷拿來一塊電池把自已幻形成某種真正有能力探入這種狹窄縫隙，把套筒準確對上螺栓頭部並擰動棘輪扳手的生物。比如說一隻有機修天賦的樹章魚如何？又或者一隻九頭蛇寶寶怎麼樣？只可惜幻形靈即使變化成萍琪派的模樣也得不到她那種奇異能力，要不然化為神駒一定會是蜓蜓板上釘釘的首選。

“完事。”片刻後馬克開口道，“我這邊最後一根拆掉了。你那邊還要多久？”

“除了現在這根還剩一根，”蜓蜓答道，“然後我們還剩下一個座椅沒拆。再之後我們還要把那兩個座椅挪進來。”

“火球，我們幹了多久了？”

除頭盔以外全身太空服穿戴齊整的那龍正懶洋洋靠在MAV下層艙內敞開的氣閘內艙門上。他瞟了一眼自已導航顯示屏上的時鐘，稍稍心算了一下，然後朝樓上應答道，“兩小時四十五分鐘。”

“原來不是一年半啊，”馬克自言自語道，“怎麼感覺那麼像呢。”

“你這話聽起來像是在抱怨了。”蜓蜓是一點都不願再聽到這種話了。僅僅是眼前這幾根螺栓都已經夠她喝一壺了；儘管只是在這裡原地不動扭著扳手，她卻感覺自已像是剛剛從蘋果魯薩到休嘶頓飛了一趟來回。負重前行挑大樑的其實是馬克與火球，而且在火星引力環境下也並沒有多重。

嗐。她這準是出問題了，不然還能怎麼解釋？

她開始拆卸最後一根螺栓，拼命一點點扭開那實在是上得太緊的扣件。等他們開始安裝替換進來的那幾個座位的時候，她看來是必須得讓馬克或者火球最後替她收工，上緊她擰的所有螺栓了。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擰開了那麼多似乎是被某隻犛牛擰上的螺栓之後，她是完全沒把握自已還有沒有精力保質保量完成任務了。

她並沒有開口抱怨，而是把想法爛在心裡。思緒良多。

等到她們兩位踏入二號漫遊車艙內，身處在這個絕對能保障對話隱私的空間裡，莓莓切入正題，“好了，你剛才是想跟我談什麼來著？”

“我沒法當你的運控，”蜓蜓嘆息道，“這個崗位只能讓飛火上了。”

櫻桃莓莓看著面前精疲力竭的幻形靈，“行，”她過了一會輕聲說道，“我與你共事到現在已經整整五年了。你講英語的水平在我們這裡絕對是數一數二——我感覺最近這段時間甚至都快超過馬克了。你對系統的瞭解也是一清二楚。飛火不僅完全沒碰過系統，英語能力也很捉急，而且也還沒完全恢復健康。”她直視著蜓蜓的雙眼問道，“你現在真已經糟糕到那種程度了嗎？”

“真的。”蜓蜓回答時毫無猶豫，“老闆，光是擰扳手這種活半天就把我累趴下了。為了大家夥兒，我現在只能接著幹活，或者至少得告訴火球該怎麼幹，可是我實在是沒有精力在完成現有工作的同時還要再投入足夠時間去練模擬器達到能讓你放心的那種標準。而且要是我現在都已經體弱到這種程度了，想想看再過四十天到我們發射的時候又會有多糟？飛火在逐漸康復。而我卻是在走下坡路。”

聽了這段話的櫻桃莓莓身上卻聞不到憤怒，也察覺不到多少失望的情緒。確實有不少憐憫（嘔），不過除此之外卻有某種別樣的東西，某種她鮮少遭遇，也不知該如何品味的特殊情感夾雜其間，“我只是還記得從前，”粉色雌駒喃喃道，“那時候的你就算是遍體鱗傷渾身是血缺胳膊少腿，也要一瘸一拐堅持自已能夠上陣。”

“是。可那時候受影響的只有我自已。”蜓蜓答道，“幻形靈戰士即便是在朋友面前也絕不會示弱。尤其是不會對自已的朋友示弱。但是現在的情況卻大不相同。這回如果我撒謊，結果就可能會是大家一起死。我們在最大推力時是要承受整整八個G的過載的。在這種條件下，即使是身體健康的飛馬有時候都會昏厥。飛火受過訓練，飛行本領也很強，所以她是沒問題。至於我的話……還是別在這種事情上下賭注比較好。”

空氣中這種奇特情感的味道越發濃烈起來。“好。”莓莓悄聲說道，“我會去跟飛火商量。那你之後繼續施工改造MAV會有問題嗎？”

“我感覺還行，”蜓蜓小聲答道，“要是太累了，我就悄悄找一點活推到火球身上。我敢保證他甚至都發現不了。”說著她又想了想補充道，“呃，這麼說也不完全對。不管我到底有沒有耍這種花招，他都會以為我一直在搞鬼。”

“如果情況有變，立刻告訴我或者馬克。”莓莓最後輕聲說道，“不知怎的，也說不準是不是天意，我們幾個竟然一直活到了現在。我只希望我們都能安然無恙走完接下來的這段路。你也不例外，明白嗎？”

“謝謝。”蜓蜓答道。

“好了，”莓莓結束了話題，“我們去吃午飯吧。飯後你就得幫我輔導飛火訓練她熟悉操縱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