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波爾博士早上好啊！今個兒這麼好的天氣，您過得咋樣啊？”

文卡特抬頭看到安妮·蒙特羅斯正站在他辦公室門口，臉上帶著溫暖友好，幾乎人畜無害的笑容。警鈴響徹他的腦海。“你要這麼問的話，”他在審時度勢之後慎重答道，“最近在忙著處理那堆有關MAV發射的報告，品鑑他們提出的各種解釋Ares Ⅳ新MAV的建造進度為何落後於預期的藉口，還在整理馬克還有他那些朋友們給我們發來的各類彙報、照片與原始資料。今天的室外溫度預期會超過一百華氏度，晚上會有雷暴，灣區還有個季前亞熱帶低壓，可能會在馬塔戈達灣至摩根城之間的任意位置登陸，也可能無事發生。以上全部都堆在四月份。哦對了，我這裡還有一位NASA媒體公關部主任想找我幫個很大的忙，大到她覺得自已沒法像她往常那樣靠欺負我來得償所願的那種。”

“瞧您這話說得多傷人，”安妮嬌嗔道，“我只是想來問問您還記不記得某樣東西——具體來說，是所有居住艙筆電以及MAV上的每臺乘員工作站都自帶的那些攝像頭。”

“我當然記得了，”文卡特答道，“我們會在發射與降落過程中靠它們錄製低畫質影片，每秒一幀。這種記錄是我們以防發生事故留檔用的，這樣事後進行調查時也能有點材料。目前為止我們只在太陽日6任務中止之後審查梅麗莎·劉易斯在事件過程中的行為時使用過。”

“你還記得就好。”說著安妮臉上的笑容連帶著嗓音中的甜美一起瞬間消失了，“那我正告你，不僅是你，大到CNN，小到那群在父母家的地下室裡攝製報道的無腦網際網路鍵盤俠，每一家視訊新聞媒體也都記得。小文，他們現在無一例外都在嚴正要求與外星人面對面交流。而我TM已經找不出藉口了，因為他們都知道我們現在有了通訊管道可以傳輸影片訊號了。我們已經跟他們講過我們提前把發射需要的軟體補丁都發過去了。我們也公開宣佈過，我們會在他們的睡眠期間透過衛星中繼接收他們的影片存檔。一等我們的慰問材料包下載完成，要是我們還不給點東西讓他們拿去報道的話，那麼多媒體是會義憤填膺衝上來撅了整個NASA團隊，把我們架在火堆上烤的！”

“那還有……”

“小文，再沒有藉口了！”

“好好好，”文卡特放棄了抵抗，“那我相信你應該告訴過他們在發射日那天之前訊息週轉的時長是不會短於二十二分鐘的對吧？我們可沒法為了這麼一場公關活動修改物理法則。”

“這我TM當然跟他們說過，”安妮不耐煩道，“我還跟他們說了，宇航員們是沒有時間接受獨家採訪的。但我們再怎麼說也至少得給他們一份問答形式的影片吧。我們可以讓體量較大的那幾家負責提交問題，那些小媒體就只能坐等答覆了；可即便有那隻拍照姿勢擺得像TM花花公子插畫一樣的小馬，他們也肯定是不會滿足於簡簡單單這麼幾張靜態照片的！”

文卡特面對這一問題沉思起來。

“文卡特，你到底在不在聽？”

“安妮，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忍著你。這點你應該心裡清楚吧？”

“你TM當然得忍著我。我和你之間根本沒有上下級關係。我的上級有且僅有泰迪，只須聽命於他。你可炒不了我。”

“那好。現在該輪到你來容忍一下我了。給我閉嘴讓我好好想想。”

不僅讓文卡特吃了一驚，可能連安妮自已都感到意外的是，她這回居然乖乖聽話閉了嘴。於是他冷靜下來，權衡了各種選項的利弊。他仔細逐一考慮過了MAV的可用通訊頻寬，中繼衛星以及Hermes的儲存容量，並且盡最大努力推測出遠在數百萬英里外的六位難民當下的精神狀態。

精神狀態。不錯，這個辦法可以。

“那好，”文卡特最後答道，“我的條件如下。這樁事你要跟希爾茲博士合作，要是她說不行，那就沒什麼好說的——我就直接叫停。她會聯絡馬克他們，快速評估一下他們最近的精神狀態。我們可不希望他們有某位直接在鏡頭面前精神失常，你說對不對？”

“您可真是神機妙算，”安妮不屑道，“還有什麼別的？”

“你得讓希爾茲博士安插幾個問題進來。”文卡特繼續說明道，“我們首先會讓組員們作為集體自已錄一段影片。這個過程中沒有提問環節——讓他們自行把握節奏。之後我們再讓每一位組員單獨拍一段影片。採訪過程由Hermes上的約翰森主導，這樣可以儘可能接近實時直播的水平——現在他們之間的光速延遲在三分鐘左右。我們會讓她決定後續要不要跟進，不過別太指望一定會有。”

“全過程關鍵在於希爾茲博士的參與。在她加入進來之後，這整件事就轉變為一次心理學測試了。採訪過程中若有任何內容過為尷尬或對後續任務造成威脅，我們都能以保護患者隱私的名義進行封存。”

“好主意。”

“最後，”文卡特總結道，“能給你和媒體的就只有這麼多了。一份集體影片，六段個體採訪，還有發射過程的播報權。而且要是他們中有任何一位表示反對，哪怕是馬克——不對，尤其是馬克——我都會為他們撐腰，這點你要有數。這樣你能接受嗎？”

安妮點了點頭，“這TM可比‘本週NASA掩耳盜鈴行為大賞’之類的頭版頭條好太多了。”她說著掏出自已錢包裡的手機看了看，又點了點頭，“只要艾琳的日程表上一有空，我就去找她談談。”

“很好。”文卡特說完，又伸手去拿他桌子上的某一份備忘，“那現在也該輪到你來幫我個忙了……”

結果等他抬起頭來，安妮已經連個影子都見不著了。

[14:41] MAV：對了，我們最近一直在讀你們發來的這些操作規程。你們到底有沒有給我們留什麼備份？除了那些小馬推進器之外我是一點沒找著。

[14:57] 休斯頓：我們知道。這是我們在備份系統與速度增量預算之間權衡過後的結果。我們對於小馬的發射助推系統還到不了我們希望的那種信賴程度。而在MAV精簡掉了兩噸半的載荷之後，我們取得了即便在那些助推器僅有50%預期效能的情況下你們仍有可能與Hermes交會的成果。而屆時若表現高於這一底線，就意味著能為第二級節省出燃料用於交會過程中的軌道微調，或者在你們需要使用閃閃引擎直接飛往地球的情境下提供在軌制動。

[15:11] MAV：收到。道理我自然是明白，可不知怎的，我在梳理思路的時候阿波羅十三號的陰影就是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你們應該清楚，這麼搞的話要是到時候真有任何東西出了故障，我們就徹徹底底完球了。

[15:26] 休斯頓：相信我，我能理解。不如這麼想，現在至少還允許你們帶走十千克的個人物品，你就偷著樂吧。要是沒有這些小馬推進器的話，我們可能到最後就只能讓你們剃頭減重了。實在不行還有別的手段。

[15:41] MAV：你們這是把“早在我們走之前你就該去（廁所）”提升到一種新境界了。

[15:55] 休斯頓：這回可不是我說的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