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ICITAS飛行任務三 – 任務日91

ARES Ⅲ 太陽日93

居住區內的小廚房上方懸掛著一個大號掛鐘，此刻正顯示著七點五十九分。

Amicitas組員們肅立一旁，太空服、耳麥裝備穿戴齊整，唯獨沒有戴上頭盔。蜓蜓蹄子上的某個洞裡卡著一支記號筆，正等著馬克用英語報出某個數字或字母，好讓她寫到白板上。星光熠熠則拖著她包紮好的那條傷腿坐在一張凳子上，面前的四號計算機螢幕顯示著蜓蜓前一天查詢到的那張ASCII碼錶。火球爪裡握著另一支記號筆，立在另一塊白板前，等待著星光報出每兩個字元組成的編碼轉換出來的內容並在白板上記錄下來。飛火坐在星光身旁看護著她，同時莓莓負責監管其餘的一切事務。

然而莓莓想著，監管這一職務也意味著自己其實無所事事。

“大家都準備好了嗎？”馬克在太空服通訊頻道里說道，“時間到了！”

“馬克，全體準備完畢。”蜓蜓答道。

“好的，現在探路者動起來了……”馬克在此停頓了一下，小馬們就在一旁等著，直到他報出：“四！”幾秒鐘之後又是，“三。”

蜓蜓把它們都記錄了下來。星光則同時在一旁報出：“C！”

“四！E！”

“N！”

於是火球把這個字母寫在剛才那個“C”的旁邊。

“四！……八！……四！……一！……四！……三！……四！……B！”

“H……A……K……R……”

如此迴圈往復，每隔六到十秒就會發來半個字母。五分鐘之後，傳輸便結束了。

“指標剛剛回到了答覆卡片的位置。”馬克說道，“訊息結束了。裡面說了什麼？”

火球拿起他那塊白板，放到星光與其他幾位都能夠清楚看到的位置。星光接下來的話說出了大家的心聲：“馬克，你確定他們這講的是英語？”

“看起來就像我們在水電報裡頭用的那些短語。”蜓蜓補充道。

“短語就是縮寫。”馬克漫不經心地說道，“好吧，我馬上就回來。我們會搞清楚情況的。”

於是火球白板上的那堆字母在馬克從三號氣閘入艙之前都絲毫未動。內容如下：CNHAKRVR2TLK2PTHFDRPRP4LONGMSG。

“蜓蜓，你說對了。”馬克看著那堆字母說道，“這些就是縮寫詞。都是短語。而且他們為了不浪費傳輸時間，還沒有使用ASCII碼中的空格字元。”他說罷便從火球那裡接過記號筆，在白板上那串字元末尾下方寫上了“長訊息”（FOR LONG MESSAGE）。之後他又發現了那幾個“2”，在每個下面寫上了“TO”，又在中間位置補上了“通訊”（TALK）一詞。再往後是“探路者”（PATHFINDER），於是“PRP”幾個字母就成了“準備”（PREPARE）。

於是白板上只剩下了“CNHAKRVR”。對此馬克思考了一會，之後對應著“RVR”寫下了“漫遊車”（ROVER）一詞，最後他終於想辦法補上了這條訊息開頭的兩個單詞：

“可以駭入漫遊車系統使其與探路者通訊。準備接收長訊息。”（CAN HACK ROVER TO TALK TO PATHFINDER PREPARE FOR LONG MESSAGE.）

“什麼是‘駭入’？”蜓蜓問道。

“我還以為你之前提到過人類沒有遙感術呢。”星光問道，“他們要怎麼才能從地球上對漫遊車進行操作呢？”

“什麼是‘遙感術’？”莓莓問道。

星光指著自己的角說道：“就是獨角獸用來搬東西的魔法。”

“噢……”

“‘駭入’就是指修改計算機上的指令。”馬克解釋道，“探路者原先是與旅居者進行通訊的。但是旅居者現在損壞了。所以NASA估計是想要把漫遊車當成新的旅居者來用。”

“這麼做好嗎？”莓莓問道。

“那是自然，真TM機智……呃……沒錯，是挺不錯的。”馬克強迫著自己注意用詞，“如果探路者能夠跟漫遊車通訊的話，我就能在漫遊車的電腦上閱讀並回復訊息了。這樣我們就用不著再使用ASCII碼了。速度也會快很多。”

“但是NASA在地球上啊，”看樣子蜓蜓還是不怎麼相信，“他們怎麼能修改火星上的一輛漫遊車呢？”

“所以他們需要我來幫忙。”馬克繼續解釋道，“接下來他們要發來的長訊息很可能就是指令。或者說是計算機的命令。”他為了方便理解又補充說明了一下。

“所以，”蜓蜓仔細考慮了一下，說道，“你剛才說NASA要‘駭入’漫遊車，實際上指的是讓你來‘駭入’漫遊車。”

馬克認真琢磨了一下這句話，輕聲說道：“是啊，我猜我現在大概是一名駭客了。只消再給我搞個病毒跟俄羅斯IP地址，一身行頭就齊備了。”

“什麼是‘病毒’？”星光問道。

“什麼是‘俄羅斯’？”蜓蜓緊接著問道。

“什麼是‘地址’？”莓莓窮追不捨。

馬克嘆了口氣，之後轉過頭看著那隻龍說道：“接下來你是不是還要問我‘什麼是‘IP’？’”

“我知道什麼是IP。”火球答道，“IP就是每天呆在那個TM的箱子裡的玩意。”他伸爪指著鋪位後面的那塊惡臭幕布。

“我滴神啊。”馬克呻吟著，用拇指與另兩根手指搓著自己的額頭。

“什麼是……”

“夠了，今天的英語課到此為止。”他說罷，更加用力地揉搓著自己的前額。

“四……E……四……五……五……三……”馬克報到這裡停頓了一下，“訊息還沒結束，但是他們暫停了。剛才說了什麼？”這時距離開始接收訊息才剛剛過去了一分半鐘不到。

“剛才發來的訊息是，‘來自……她喵（HER MESS）……的問候。’”蜓蜓答道，“但是他們只拼了一個‘S’。”

“她喵？還只有一個……”小馬們聽到馬克的聲音頓了一頓，“不是，那是‘Hermes’。”他倒抽一口氣，“他們居然在轉播……等等，那頭又開始發訊息了！四，C！四……E……四……三……四……八……”

剩下的訊息內容花了他們超過二十分鐘才接收完畢。傳輸完成之後馬克立刻就回到了艙內，再次對NASA發來的一堆縮略語進行翻譯。

“好吧。”他最後說道，“他們在整點的時候會發來另一條訊息。注意我們一定要確保那條訊息接收得一字不差，因為我得把它逐字逐句輸入漫遊車的電腦程式……就是電腦指令裡頭的某個位置。”

“就是命令對吧。”蜓蜓在一旁插嘴道。

“呃……沒錯。此外……”馬克點了點火球的那塊白板，眯縫著眼仔細讀了讀上面的字，接著撓了撓頭說道，“出於某些原因他們想讓我們在二十分鐘內全體到外面去拍張照。天知道他們想幹什麼。”

“誰是‘天’？你能去問她嗎？”

“啊……呃……還是不解釋為妙。我剛才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想要給我們拍照。”

“也許是因為他們想確認一下你一切都好。”星光考慮了一下，謹慎地答道。

“怎麼可能呢？”馬克指著他身上那件還未來得及脫下的太空服下半部分說道，“等到我站到外面去的時候你們就只能看到我身上穿著的這件太空服了！他們甚至連我們的臉都看不到！真是荒謬……這麼做真的很蠢！就像羅斯科跟克萊圖斯他們一樣！”

“星光，我剛才沒聽清楚，”這時莓莓用小馬語問道，“馬克是不是說了要到外面拍張照什麼的？”

“沒錯。”星光答道，“看到探路者上那個馬克用來接收地球發來訊息的旋轉物體了沒？那是臺相機。”

“噢……”莓莓說道，“所以它才能看到那些卡片，對嗎？”

“呃，對啊。不然你覺得是什麼？”

“我……呃……魔法？”太過尷尬不好意思說出口，莓莓只好在一邊含糊地咕噥著什麼。

“等會，”火球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就算我們不用遮陽板，太陽眩光也有可能會遮擋掉我們的臉。那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呢？”

莓莓轉頭看向星光問道，“你能幫我們弄個裝滿空氣的保護氣泡，好讓我們摘下頭盔拍這張照嗎？”

“要做是沒問題，”星光說道，“但是我TM才不會這麼做呢！完全是在浪費魔法能量，而且萬一我施法時失了神，我們就有大麻煩了！”

“那如果我們拒絕的話會怎麼樣呢？”蜓蜓問道。

“在這裡我們可是客人。”莓莓說道，“馬克他們的人是可以讓我們離開的。我們還是要儘量遵守他們的命令。不管怎麼說，客氣一點總沒什麼錯。”

“但是這樣的話他們除了我們的太空服就什麼都看不到了！”火球嚷嚷道。

莓莓聽罷鬼魅一笑。“唔，我相信我們肯定能想出什麼辦法來的。”她說道，“先把那塊白板給我吧。”

“這TM是什麼玩意？”文卡特手中的電話那頭傳來了安妮蒙特羅斯的咆哮，“這是太空裡的某種嬉皮士狗屁還是什麼？”

“您要的照片都已經給了，”文卡特說話時正忙著校驗噴氣推進實驗室對於沃特尼補給太空飛行器的最新一版設計稿，“麻煩先別BB了行嗎。”

“‘滿意了沒？？？’（C’mon get happy?）旁邊還畫著六隻怪模怪樣的鳥？”情緒激憤的安妮拒絕軟化她的態度，然而文卡特其實根本沒有想要安撫她心情的意思，“這TM是啥外星文化爛梗麼？”

“錯了，這可是美利堅文化爛梗。”文卡特說道，“而且還是帕曲吉一家裡面的。你當時年紀太小還記不得電視臺的電視劇重播，這可沒法怪到我頭上來。”

“什麼的重播？……算了，當我沒問。”安妮說道，“別的不說，圖片裡現在連他們的臉都看不到。務必儘快給我搞來一張包含他們臉部的照片。”

“辦不到的。”

“為啥？”

“因為呆在火星表面還不戴頭盔的宇航員往往是會GG的。”文卡特說道，“安妮，先不聊了，我這兒來了位JPL的程式設計師有要事相告。告辭！”

“可是……”

通話結束通話的嗶嗶聲，此刻在文卡特耳中聽來竟是如此無與倫比的甜蜜。

傑克特雷弗，那位新晉探路者復活專案的主程式設計師，此刻僵在了文卡特辦公室門口。“沒什麼要緊事，”他說道，“我只是想過來跟你說一聲，約翰森已經確認過了那段141位元組長的指令能讓漫遊車接收到軟體更新。她已經準備好引導馬克一步步進行接下來的操作了。”

“好極了。”文卡特說道，“請坐吧。”現在文卡特工作臺前的這幾張椅子其實都是從早已擁擠不堪的JPL休息室內其他桌子旁偷來的折凳。在目前全部專案進展都致力於營救馬克沃特尼與他那些朋友們的大環境下，想在園區內擁有一點私人工作空間已然成為奢求。文卡特幾乎都已經沒耐心再回答各種有關冰箱裡有什麼東西的提問了。

“謝了。”傑克隨即拉開一張折凳坐了下來。

“讓我猜猜，把Hermes當作通訊中繼的效果還不錯吧？”文卡特問道。

“比預期效果還好。”傑克回覆道，“先前我們透過探路者直連地球的鏈路進行傳輸，速度大約在不到每秒一千位元左右；在此過程中我們同時也著手於連線起深空探測網的各項措施。目前Hermes能以大約每秒一萬三千位元的速度與探路者進行資料傳輸，而我們連線至Hermes的上行鏈路自然要比這快上許多。如果我們能想辦法讓探路者使用火星軌道上的那些中繼衛星進行通訊就再好不過了……”

“話是這麼說，可是高增益天線的跟蹤速度實在是不夠快。”文卡特嘆了口氣，“幸虧我們還能靠調高成像器電機功率的辦法來加快運轉速度；否則按照原先的設計執行速度來看，我們怕不是一天連五十個字元都發不出去。”

“這些老探測器激發出的潛能還真是令人驚歎，不是嗎？”對此傑克顯得十分熱切，“話說，我還有幾個朋友想要嘗試復活機遇號探測器呢。我們已經有四年沒接收過她的訊號了，有可能上一次的塵暴已經把她的太陽能電池板給清理乾淨了……”

“自選時機，自負盈虧。”文卡特打斷了他的話，“我們先前發現馬克要去找探路者的時候就已經計算過這種情況了。我們上次跟機遇號通訊時，她已經有三個輪子凍住了；然而就算現在其餘的六個都還能用，她一天之內也開不了一點五千米。而機遇號最後的已知位置距離Ares Ⅲ所在地大約有三千公里遠。現在我們還有其他許多前景更好的專案要做呢。”

“但至少我能告訴他們有許可權這麼做吧？”傑克前傾著身子說道，“當然他們會自己花時間花資金去推進專案，就跟你說的一樣。”

“行吧。”文卡特最後說道，“但我敢打賭，他們要成功復活機遇號還不如讓一個海盜號登陸器重新發射升空，再飛到馬克那裡的可能性大。”

“難說，誰知道呢。”傑克走之前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