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水巷。

叢鐵義趁著娘去集市上，他偷偷跑到了這裡，卻找不到嚴樂安的影子。

又在原地等了幾分鐘，就當他決定先回去時，嚴樂安終於在拐角處出現了。

冬日不熱，不怎麼出汗，而且距離假扮衙役之事也沒過去幾天，嚴樂安看上去清爽不少，叢鐵義盯了半天才認出他來。

“什麼事？”嚴樂安走來，認出了裹得嚴嚴實實的叢鐵義。

叢鐵義二話不說，把懷裡的饅頭和幾塊肉都塞到了嚴樂安懷裡。

“有肉？”嚴樂安一看就高興了，不管那麼多，先往嘴裡填了一塊，才問道：“你來就是為了給我送這個的？”

叢鐵義點點頭，轉身往集市上跑去，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嚴樂安站在原地，把饅頭就著肉吃了，然後才摸回了臨時的房子內，裹上衣服打算睡一覺。

剛模模糊糊有了點睡意，他突然感覺腰部一陣劇痛，直接把他疼醒了，睜眼一看，發現是另一個無賴在打他。

這個無賴叫潘風，是三個月前來的，和他們一樣好吃懶做，每日都去店鋪打劫為生。

嚴樂安知道他，卻基本沒和他說過話。

現在見潘風怒目看著自己，他還有些茫然。

睡意還沒徹底消散，他也忘了生氣，只坐起來愣愣問道：“你打我做什麼？”

“打的就是你！吃肉不分給我，該打！”潘風怒道，他說著，一拳又砸在了嚴樂安身上。

這下打到的是他的肚子。

嚴樂安疼得臉色一變，覺得胃裡翻江倒海，瞬間清醒了，他忍著不適起身，把潘風按在牆上，框框給了他兩拳，全砸在他臉上了，嘴裡罵道：“敢打你老子？你才來三個月，你算老幾？”

潘風哪裡受過這種氣，當下全身發力，硬是把嚴樂安從自己身上推了下去，不給他反應的機會，緊跟著撲了上去，把他按在地上，邊罵，邊瘋狂地往他身上打。

不一會兒，嚴樂安嘴邊就出了血。

兩人的動作引起了其他無賴的注意，只是大家都躺在各自的角落裡，冷淡地看著這兩個人互毆。

對於無賴來講，這就是他們的生活，沒什麼值得驚訝的。

最多，他們會聚在一起打賭誰最後會贏。

只是，現在打架的兩人是嚴樂安和潘風，前者在無賴中名氣很大，威望較高，有不少小弟，後者在成為無賴之前出身較高，就算如今落魄了，也難保他手中沒有底牌。

一時間，沒人想惹這兩個人，就連嚴樂安的小弟也都不敢上前。

嚴樂安被打得腦瓜子嗡嗡的，聽著潘風口中的謾罵，他忘記了反抗，思緒下意識地回到了小的時候。

小的時候和如今的境地十分相似。

也是如此漏風的大宅子，也是像如今這樣一拳一拳帶著謾罵的大拳頭砸在他的身上。

他只會流淚，不敢反抗。

因為反抗了，娘會傷心。

雖然爹在打他的時候，娘已經在哭了。

深藏在心底的不堪過往一旦被揭開，他整個人都像是失了魂，完全忘記了自己現在所處的境地。

直到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了一聲“別打了”。

別打了。

這道聲音從這座小破屋傳到了嚴樂安的記憶中，與那個時候的聲音相重合。

這是兄長的聲音。

每次他捱打時，若是被外出歸來的兄長撞見，他都會道：“別打了。”

而爹會忽略所有人，不會就此停下手中的暴行。

可嚴樂安突然回過了神來，不知從哪裡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力氣，不僅從地上坐了起來，還抓著潘風的衣領把他提起，狠狠砸向地面。

嚴樂安能在無賴中混這麼久，靠的不僅僅是臉皮厚。

關鍵在於，他是有點真本事的。

他本就是個武將世家，雖說在他出生不久後，家族就日漸落敗，可真功夫的本領他還是學了一點。

嚴樂安被回憶勾起了怒氣，也顧不上那麼多，在他的眼裡，潘風的面容與他爹的面容重合。

都是讓他十分憎惡的臉。

他咬緊牙關，看著潘風手忙腳亂地要站起來，卻又因為摔斷了腰而難以行動，於是趁機蓄力，手腳並用，落在了潘風的後背、腰上、屁股上、腿上。

他的招式簡單粗暴，如雨點般嘩啦啦的停不下來。

屋中其他的無賴靜悄悄的。

他們好似被定住了，就那麼呆呆地看著嚴樂安像對待沙袋那樣去揍潘風。

有的人縮了脖子，還有的人滿臉痛苦，好似嚴樂安揍的是自己那般。

門口趕回來的叢鐵義也怔住了。

他倒是不那麼害怕，但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嚴樂安。

由於長時間的吃不飽，他身材瘦削，看起來是能被風吹跑的人。

就連和叢鐵義第一次見面時，比他小了十來歲的叢鐵義都覺得嚴樂安太瘦了，從那之後總會想方設法地給嚴樂安帶吃的。

嚴樂安似乎覺得不過癮，擼起袖子要繼續揍。

叢鐵義看清了他胳膊上的青筋，突然回神，大喊：“別打了！”

嚴樂安沒理，一拳正要上去，後知後覺是叢鐵義的聲音。

在這群無賴面前怎麼打都無所謂，但在小孩子面前，這樣不妥。

嚴樂安恢復了理智，看著被他打得奄奄一息的潘風，踢了他一腳，喝道：“別裝了，我可沒打你肚子。”

他揉了揉自己肚子，還有些翻江倒海的感覺。

他沒管自己的不適，抬步往叢鐵義那邊走，道：“你來做什麼？這都是無賴，哪裡有你的地方？”

邊說，他邊把叢鐵義往外推，道：“以後沒事就別來了。”

叢鐵義拉著他，一聲也不吭，眼圈有些紅。

嚴樂安只當是他被嚇到了，安慰道：“沒事的，快回去吧，別來了。”

遠處傳來了戚三孃的喊聲，他只好與嚴樂安道別，往孃的方向跑去。

嚴樂安還是覺得肚子不太舒服，他在門口找個地方蹲下了，想著緩一緩，可沒過多久就覺得渾身發熱。

他心中警惕起來，直覺不妙，急忙起身往顧府走去。

而顧羨剛從避水巷走出，他沒查到四皇子到底是去了哪裡，就想著讓吉佳去蹲一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