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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追憶髮妻

子時,澄縣徐府,同樣燈火通明。

府中每隔五步就點了一盞油燈,院中的花花草草也能看得分明,徐裕站在廊下,低頭看著眼前的瑞雲殿。

象牙白的花朵被油燈泛上了一層暖黃,他瞧見一隻飛蟲落在了瑞雲殿上,而後鑽進了花瓣之中。

這批花是剛從京城運來的,花了他大價錢,只為了博新妾室一笑。

冷風穿入他袖口,引得他忍不住地顫慄。

從穿堂中走出一人,玫紅的裙襬在地板上拖著,步伐略快,頭上的步搖左右搖晃,被油燈照的有些刺眼。

“老爺,夜風寒,小心受涼。”她手上拿著一件大衣,在徐裕面前站定,將手繞在他脖後,趁機靠近了他。

徐裕瞧著眼前那張臉。

已經不算年輕了,面上的皺褶也能看見,卻依舊存著當年韻味。

她的呼吸聲輕輕撲在徐裕鼻尖,暖暖的,他的顫慄漸漸停止,失神地要去吻她。

她卻嬌笑一聲,快速向後仰去,幫他穿好大衣,道:“妾身已經年老色衰,老爺這是在做什麼?”

徐裕回神,嘴角忍不住地向上揚,“我也老了,為何要嫌棄你?”

她似得了逞,見徐裕要來抱她,她立刻往後退了幾步,佯裝不滿道:“老爺,時辰差不多了,妾身可不想耽誤了您的正事。”

說罷,不等他回話,她就轉頭離去,長長的裙襬消失在轉角處。

徐裕凝視良久,默默收回。

這是他的第一個妾室,是霧鳴村逃來的,無名無姓,他便讓她跟著自己姓,稱她為徐氏。

徐裕永遠記得徐氏來府的那個下午。

髮妻正在院中畫設計圖,他坐在廊下昏昏欲睡,那日下午陽光正好,照得身上暖洋洋的,他也是像方才那般,失神地盯著髮妻的側顏。

真好看呀,他想。

府中的下人們在眼前來來回回,他眼中卻只有那個低頭專注的身影。

忽的不知從哪傳來一聲慘叫,將他的魂叫了回來,於是不滿地蹙眉,從地上爬起,打算去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擾了他的好興致。

還沒走到街口,就見一塊巨型髒布從下人們胳膊下鑽出,往他身上撲來。

嚇得他面色一白,立刻往旁邊花叢中跳,壓倒了不少花。

那塊髒布也哎喲一聲,摔在了地上。

聽見聲響,他才意識到那居然是個人,再定睛一看,是個女子。

徐裕慶幸:還好方才躲開了,不然髮妻該責罵他了。

正想著,身側帶起一陣風來,他魂牽夢繞的身影停在了髒布面前,彎腰將她扶起,瞧見她胳膊和腿上的傷,便讓她進府裡洗個澡,上點藥。

下人們領命,帶著髒布走了。

徐裕急忙起身湊到她面前,想聽她誇讚他的知分寸。

卻沒想到,髮妻的臉拉了下來,指著被他壓倒的花叢,呵斥他。

徐裕懵了神,在原地站了好久,髮妻不知何時離開了,只有下人們在處理那塊花叢。

被壓折了的花朵被連根拔出,搬到街頭扔掉了。

他瞧著空出來的那塊地,心裡突然一陣煩悶。

總是這樣,總是這樣!

他氣得跺腳,在心中怒吼。

她總是不在意他,永遠不在意他!

她只在意那些產業,每天睜眼第一件事是掙錢、第二件事是管家、第三件事是照顧女兒。

原本髮妻就對他不冷不熱,自從生了一個孩子後,更是將他視為陌生人。

一點溫情都沒有,完全對不起他的一腔柔情!

徐裕越想越氣,怒步走向東廂房中。

小女正在屋中,奶母在陪著她。

徐裕猛地開啟了門,奶母急道:“老爺,珠兒怕涼,門不可開那麼大。”

說著,她急忙起身去關門,卻被徐裕推了出去。

奶母瞧見他臉色不對,又不敢抗命,只能趴在牆外,偷偷看屋內的大小姐。

大小姐體質差,才一歲不到,就已經前前後後生了幾場大病,讓夫人心焦得不行,每日都反覆囑咐奶母好生照料,給她升月錢不說,還有空就來親自照顧,真真是放在心尖兒上的寶珠,應了她的名字——珠兒。

徐裕靠近炕邊,瞧著炕上被裹得嚴嚴實實的珠兒,心間煩悶。

是不是隻要沒有這個丫頭,髮妻就能將他放在眼裡?

他站在炕邊低著頭,腦子裡不斷回想著髮妻對他的冷淡,心臟狂跳不止。

只要沒有這個丫頭,若是沒有這個丫頭……

這個念頭像是惡魔的低語,一旦冒出,就遏制不住。

原本只是在腦子裡想,可他越來越入神,甚至幻想出髮妻對他溫柔地笑的畫面。

他沒忍住,將念頭脫口而出。

“如果沒有你,她是不是就會重新看見我?”

他雙目空洞,拿出身上攜帶的小刀——這是他日常替髮妻防身用的。

卻沒想到,小刀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他自嘲地想著,手不自覺地對準了珠兒的肚子。

只要再往下一點……再往下一點……

“爹爹!”孩童清亮的一聲,還帶著笑意,在叫他。

徐裕渾身一哆嗦,手一鬆,眼瞧著刀就要落在珠兒的身上。

他來不及思考,直接伸手去接。

刀尖劃破了他的手掌,手心一陣暖意。

出了血。

徐裕將刀重新收起,沒去管掌心的血跡,低頭看著珠兒。

她小臉兒肉肉的,眼睛亮亮的,笑起來像月牙兒。

看起來不像孩童,倒像是夜間的月亮。

徐裕深吸一口氣,珠兒還在對著他咯咯地笑,“爹爹!”

他最終還是沒應下那聲爹爹,只轉身離開了東廂房,假裝沒看見牆邊瑟瑟發抖的奶母。

兩人都沒點破此事,可從那之後,珠兒被髮妻看得更嚴了。

當晚,徐裕瞧見了下午看見的那塊髒布。

她已經洗淨,穿上了髮妻的衣裳,頭髮也被盤了起來。

雖然髮質依舊乾枯,卻能瞧見面上的風華。

他心頭一動。

既然不能用珠兒的死去逼迫髮妻,那不如納個妾?

只要髮妻心裡還有他,聽說此事,定然會想方設法地爭寵吃醋。

想到那一幕,徐裕突然激動了。

他沒理那個女子,疾步往正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