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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 章 如果一段感情是以欺騙開始,那這段情是否還是真的情?

如果一段感情是以欺騙開始,那這段情是否還是真的情?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錯了便是錯了,覆水難收。

這世間的情,不只有愛情。

若執迷於愛情,拿什麼來償還親情?

更何況,我還有更重要的使命。

使命未完,家仇未報,我寧可手刃那個我曾經最愛的人。

哪怕,我也痛徹心扉。

1

我是妖界最清閒自在的小公主。

一千年前仙妖大戰中父王殞身,卻也重創仙界,換來千年休戰。

彼時懷有身孕的母后臨危受命,執掌妖界,姐姐若離和大將軍幽然輔佐母后,妖界秩序井然,逐漸恢復生機。

如今,我躺在妖宮外的紅蕊樹下,片片花瓣紛紛落在我身上。

我伸出手,捻起一朵花,花瓣如雪般白,花蕊似火樣紅,強烈的對比散發出令人驚異的美麗。

我問旁邊的侍女:“小夭,咱們妖界不是一直傳聞,待紅蕊樹花開千朵,妖界便會真正振興,可這麼多年了,紅蕊樹每年只開九百九十九朵花,什麼時候才能開一千朵呢?”

小夭自然也不知道。

不過沒關係,在母后、姐姐和幽然哥哥的保護下,我的生活無憂無慮,總覺得自已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我卻不知道,那殘酷的、碾壓一切的命運的齒輪已開始轉動。

等到我明白他們為了給我、給妖界的子民安寧幸福的生活付出了多少代價,卻已為時太晚,再也回不去了。

2

轉折發生在我九百九十九歲生辰的前五日。

母后說九百九十九意味著長長久久,要為我舉辦一個大型的生辰宴會,為此她日日忙碌,我卻閒極無聊,想出去轉一轉。

我來到妖界的出入口,那裡有一層厚厚的結界,由歷代妖王妖后進行加固。

我咬破手指,隨著血液湧出,雙手翻飛結出陣法,衝著那入口處喝一聲:“破!”

只見結界緩緩露出一線,我極快地踏步而出。

自從知道利用王族的血液結陣可出入結界後,我便將陣法練得極熟,雖被母后發現過多次,也懲戒過多次,但我還是瞅準機會出去,只因外面有一處我頗為喜歡的地方。

那裡靠近妖界,絲絲妖氣外溢,數千年來逐漸衍生出一個靈氣之地,無人打擾,清淨安寧。

我在樹間奔跑,不知不覺跳起歡快的舞蹈,落英繽紛,彷彿在為我助興,我真開心。

跳著跳著,卻突然覺得旁邊似有人在盯著我看。

我一激靈,朝那方向看去。

只見一個白衣少年靠在樹旁,衣著雖樸素,渾身卻散發出高貴的氣質。

我看向他的眼睛,不由得心中一震,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彷彿盛滿了整個星河。

我訥訥地問:“你是誰?”

他說自已是一個道士,有兇獸在人間作惡,追蹤至此卻不見其蹤影,猜測此處或者妖界便是那兇獸的老巢。

“我來此處多次,從未見過什麼兇獸,或許它跑向了別處。”

“你是妖族之人嗎?聽聞妖界結界極強,你竟能隨意出入?”

“當然,”我想在他面前炫耀,想說我可是妖界小公主,可又隱約覺得身份不能隨意被人知曉,便說:“我有時奉命外出辦事,出來過。”

他笑言:“原來如此。”

這一笑,卻讓我有些發痴,他的眼睛彎成月牙狀,裡面的星河像要躍出,薄而堅毅的嘴唇也因這輕笑有了溫度。

我想說些什麼,忽覺四周靈力動盪,各處物體漂移不定,天地仿若坍塌。

我腳下不穩,下意識抓住他左臂,他眉頭微皺,右手手掌中變幻出一把紫色長劍,向空中劈了幾下。

動盪短暫地停了,他卻突然停下,向我道:“怎麼回事?你不會妖法嗎?現在怎麼辦?”

我後悔沒好好學法術,但現在來不及了,在動盪中我和他一起跌倒,隨著莫名的力道而翻滾不休,我漸漸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漸停,我睜開眼,只見我們落在了一處河岸邊。

天邊暈染著一片紅霞,他蹲在河邊,手裡舉著一條烤魚,衝我說:“醒啦?來吃魚。”

天光投射在他身上,為他周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俊朗的眉目顯得那麼溫柔。

我撐起身子正要過去,卻感覺手腕一陣疼痛,低頭一看,許是翻滾中被物體劃傷,腕上滲出一串血珠。

不願讓他看到我的笨拙和狼狽,我抬手在衣裙上胡亂蹭了兩下,便向他走去。

他笑言:“我發現這河裡的魚頗有靈氣,烤來給你吃。”

魚很香,我也確實餓了,道了聲謝,邊吃邊問:“你知道剛才是怎麼回事嗎?”

他思考了下:“也許是此處位於妖界邊緣,靈氣不夠純正,導致四周氣流紊亂,不必太過擔心。”

又道:“我們是朋友,不用言謝。”

“朋友?”我有些疑惑。

“是啊,”他說:“我們算是共患難的朋友吧?”

“當然!”

我有些興奮,“朋友”二字與我來說十分新鮮,長久以來,我的生活雖說無憂無慮,可週圍只有母后、姐姐、幽然哥哥和小夭他們,要麼是親人,要麼是婢女,實在沒什麼像樣的朋友。

只是一想到母后,我突然發現自已在外面已待了很長時間,便想要趕緊回去。

可是凝目四顧,我卻發現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了。

他也看了一會兒,朝東南方向指去:“要回家嗎?應該在那裡,不如我送你吧?”

我跟著他向前走去,一路上,微風吹拂,他的白色衣衫和我的紅色裙襬不時碰撞在一起,我低頭看著,突然感到那麼的開心幸福。

只可惜那時的我還不明白,所有命運的饋贈,都已經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沒過多久,我們就已到了妖界的出入口。

我有些抱歉:“未得允許,我不能私自帶人進來。”

他的眼神似有一絲遺憾:“我明白,你安全到家就好。”

我想了想:“五日後是我的生辰,你可以在河邊等我嗎?”

他眼睛一亮:“好啊。”

我咬破手指,在空中畫出法陣,妖界大門便顯現出來。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你說話要算數。”

我點點頭,一直到宮內,腦中還浮現著他的面容。

忽地又想起,我們竟然連姓名都未相互告知。

不過不急,等生辰那日,我要告訴他我叫若歡。

我要告訴他,我便是妖界的小公主,大家都十分愛我,我有很多親人,現在還有了他這個朋友,真是開心。

我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跟他說。

3

五天時間過得可真慢。

我眼巴巴數著,終於到了生辰這日早上,母后和姐姐為我穿上了一件火紅的新裙,這是我最喜歡的顏色,像紅蕊樹的花蕊,熱烈而明媚。

她們幫我挽起頭髮,插上髮簪,我朝鏡中望去,少女亭亭玉立。

母后誇道:“若歡長大了,更漂亮了。”

我伏在母后懷中,撒嬌地說:“再大也是母后的女兒。”

然後問母后午宴中都有哪些人會來,有什麼好吃的。

母后告訴我,因為妖界好久沒有盛大的活動,所以借我生辰宴這次機會,主席上大將軍幽然麾下的八大戰將都會過來,另外還安排了副席,一些立過戰功、受過封賞的將士也在邀請之列。

開宴的時刻就要到了,母后和姐姐拉起我的手,一起往宴席而去。

母后帶著我在最高位上坐定,姐姐坐在略下首,她先舉起酒杯,向我祝賀:“願若歡年年如今日,快樂安康。”

我舉杯飲盡:“願姐姐也快樂安康。”

幽然哥哥站起來:“祝公主千秋萬載,順心如意。”

我答:“謝謝,”然後眨眨眼:“也祝幽然哥哥和姐姐順心如意。”

姐姐的臉泛起紅暈:“你這小鬼頭。”

我還欲打趣,忽然一支羽箭挾著勁風從殿外激射而來。

幽然哥哥縱身抓住,厲喝道:“什麼人?!”

卻見一員小將衝進來,喊道:“報大將軍,仙界派出近萬天兵,已突破結界,正往大殿而來。”

母后立起來:“怎麼可能,他們怎麼能毫無聲息突破結界?”

但現在不是解疑的時候,幽然哥哥和姐姐已帶領將士們衝出去,母后欲讓我留在殿中,但我哪裡待得住。

只見殿外站著一個身披銀甲,頭帶銀盔的仙界將軍,他的口鼻都在頭盔之內,雖然話語聽起來有些發悶,卻還是字字清晰:“吾乃仙界太子玄齊,妖界之人速速受死!”

說話間他已飛身而來,幽然哥哥護住母后、姐姐和我,八大將圍住玄齊。

那玄齊卻並未落於下風,似乎只是頃刻之間,他疾速揮出兩掌,震飛了大將寂風和落雲。

然後脫離了包圍圈,雙手結印,只見一張紫色的大網現於空中,緩緩下降。

幽然哥哥面色一變:“玄齊居然學會了仙界失傳已久的紫域光牢,我真是小看了他。”

他向玄齊衝去,那紫域光牢卻突然收緊,將幽然哥哥罩住。

母后和姐姐各揮出一掌打向玄齊,他閃身避開,卻聽得殿外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妖界將士且戰且退,仙界之人已殺入殿外院中。

猝不及防之中,妖界將士紛紛倒下。

一切發生的那麼快,我還未從幸福中緩過神來,就目睹如此慘烈的戰事,只覺得身體抖動不已,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卻見玄齊以極快的速度飛至母親身前,手中現出一把紫色寶劍,直指母后。

有什麼記憶現於腦中,我還來不及思考,只是不由自主地擋在母后身前:“不要傷害母后!”

抬頭卻正對上面具後的那雙眼睛。

啊,是他!

他見到我也愣了一下。

但劍卻未停歇。

母后把我推到一邊,就這麼慢了一下,劍尖刺入母親左肩。

只見絲絲靈氣從肩頭傷口溢位,這劍的殺傷力竟如此之大。

母親冷笑了下:“早聽說玄齊天賦異稟,想不到居然獲得了上古神劍‘鴻淵’,還真是有備而來。”

她抬起手欲向玄齊攻去,卻發現左臂竟然抬不起來。

玄齊道:“鴻淵是神劍,更是妖族的剋星,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知道,千年前仙界戰神造出此劍,在那場仙妖大戰中,父王便殞身於此劍。

此時恨從心中來,我欲上前,卻被母后揮退。

幽然哥哥望見這邊情況,大喝一聲,渾身暴漲出數丈光芒,終於脫出了紫域光牢,卻無奈仙界士兵太多,一時過不來。

母后突然大聲說:“若離、幽然,今日已是生死存亡之時,記住我對你們的囑託,保護好若歡!”

我想說,我不要保護,我要和親人們生死在一起。

卻只見姐姐和幽然哥哥且戰且走,漸漸來至母后身邊。

母后凝聚起渾身力量,重重拍出一掌,把玄齊震開數丈,而後迅速在空中畫出一個法陣,衝姐姐道:“你們帶若歡走!”

同時向我身上打入一道符咒,我不知那是什麼,也沒工夫去管。

“不,我不要!”我大喊。

姐姐和幽然哥哥已帶我迅速朝法陣飛去。

在最後的一剎那,我看到玄齊手執鴻淵,朝母后刺去,我一陣心神激盪,剎那間想明白了好多事。

原來他一直在騙我。

從發現我是妖界之人就想利用我,所以他刻意隱瞞自已的身份,隱藏自已的寶劍。

發現我用血居然能開結界,便攥住我的手腕,取到了血。

他猜到了我身份不凡,在我生辰這天突然襲擊,因為將領們都在殿中參與宴飲,他們擊敗護衛結界的妖軍變得十分容易。

而又因為將領們脫離了軍隊,孤掌難鳴,他們利用已方人多將妖族骨幹力量一舉擊敗。

雖然這裡漏洞頗多,但他膽大心細又靈力高強,居然辦成了。

我吐出一口血,我好恨,好恨,我要找他報仇,他殺了妖界這麼多人,我要殺入仙界!

所想這麼多,其實也不過是一瞬間,我只覺法陣突然一陣晃動,定是開啟法陣的母后有難!

我想掙扎,卻脫開了姐姐的手,暈了過去。

4

再次睜眼,我發現自已落在了一條河邊。

我頭腦一陣恍惚,我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覺得頭很痛,腦中只有一句話——“你們帶若歡走!”

若歡是誰?是我麼?我要做什麼?

對,我好像要去仙界,去仙界做什麼呢?

想不通,莫不是我同仙界有什麼聯絡?

我走走停停,渾渾噩噩,路邊遇到一個老大娘,她問我:“閨女,你怎麼了?可是遇到什麼難事?”

我說:“我想去仙界。”

她呆了一下:“仙界,那不是仙人們的住所嗎?那是咱們凡人能去的地方嗎?”

她上下打量我幾眼:“你有家人嗎?可是跟家人走散了?”

家人?我一想便一陣頭痛,而且這裡是凡間嗎?我不由得捂住了頭。

大娘看我的樣子,拉住我的手:“不如先去我家吧,先吃點飯。”

“不,”我抬頭,“我要去仙界。”

“哎呀,你這閨女咋這麼倔,去仙界,我可不知道咋去,這樣吧,再往前走三十里地,有一座明月觀,我聽說那裡有修仙的道士,你可以去問問。”

我謝過大娘,走了近一日,見到前面有一座大山,山上建有一片房屋,灰瓦白牆,十分肅靜,這就是明月觀嗎?

正要向山上走,道旁忽然現出兩人:“敢問姑娘,可是要上山?”

我說:“我想尋求上仙界的方法。”

兩人道:“我等日日修煉,尚且不能窺得成仙的法門,姑娘要找上仙界的法子,恐怕是無能為力。”

正說著,旁邊忽然一道清雅的聲音響起:“小丫頭要上仙界,口氣倒是不小。”

我扭頭看去,只見一鬚髮皆白的長者,腰間佩戴一枚玉牌,上刻“靜航”二字。

那兩人一臉驚愕,深深下拜:“參見靜航真人。”

我問:“你能帶我去仙界?”

那靜航真人道:“我本雲遊在外,近日突然算出一有緣人將到訪,便急急回來,想必有緣人便是你這小丫頭了。”

他凝目注視我半響,只道:“奇怪。”

“奇怪什麼?”

“你身上隱隱似有靈氣,但是仙是妖,我竟看不出。你從何處來?家在哪裡?”

“我一想便覺頭痛。”

“既如此,那便不要再想了,你可還記得自已的名字?”

我想起那句“你們帶若歡走!”

我只記得這一個名字,便說:“我叫若歡。”

“好,若歡,你我既是有緣,便隨我上山修煉吧。”

“你能帶我去仙界嗎?”

“一切隨緣而定,順其自然。”

我一時沒有別的辦法,只好隨他而去。

耳聽得山下那兩人說道:“想不到這姑娘竟有如此機緣,能跟隨靜航真人。”

“是啊,聽說真人一直在外雲遊,百年間都沒回過明月觀,今日你我能見到,真是三生有幸。”

靜航真人收了我做弟子,但他喜好清淨,我與其他弟子接觸較少,日子簡單而平靜。

只見靜航真人發過一回怒。

那時我聽說仙妖展開大戰,妖界王后戰死,將士死亡殆盡,部分妖族逃至人間,各處修仙之人正打著除妖衛道的旗號搜尋並剿滅妖族。

但當靜航真人聽說自已的門派也要除妖衛道的時候,罕見地發了怒。

他將掌門和幾名長老叫來,問道:“我派的宗旨是什麼?你們可還記得?”

掌門衝靜航真人一揖到地,說道:“是守正擊濁,捍衛道法。”

“何謂守正擊濁?何謂正?何謂濁?”

掌門沉默了一下,道:“真人,現如今妖族四散逃逸,作亂人間,正是濁。”

“錯,我們應該捍衛的是天地間自然的執行法則。

天地初開,孕育出仙、魔、妖、人四族,四族皆是感應天地靈氣而生,各有各的生存之道。

只不過仙有仙法,魔有魔力,妖有妖術,而人只會運用工具,逐漸淪為弱勢一方。

仙、魔、妖三族大戰數次,仙族略占上籌,世人慕強,便一直覺得仙是正道,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妖、魔便是禍害,做什麼都錯。

其實不然,仙、魔、妖、人遵循各自的道,互不干涉,方才能組成天地大道。

天地大道只論善惡,不論仙、魔、妖、人,只要其不欺凌他人,不干預正法,便是善,反之,即使是仙人,如若為了一已私慾而作惡,也依然有理由誅之。

妖界已平靜千年,現因仙族追殺而不得已逃亡人間,你說他們在人間作亂,可有證據,還是僅僅是因為他們是妖,便認為他們在作亂?”

掌門已是一頭汗:“我並未查證。”

“那你便去查證,助善除惡,守正擊濁,不然,仙妖在人間互戰,最後人間怕是要淪為煉獄。”

掌門又是拱手一揖,帶著長老們去了。

我覺得真人的解釋很是新鮮,是啊,如果仙、魔、妖、人都在自已的世界中發展,道並行而不相悖,那不是挺好的嗎?

但我並未深究這個問題,我還是先練好本領,去仙界找尋自已才是我的道。

不過說來也奇怪,雖然師傅改進了修習規則,但近來卻總覺得遇到瓶頸,無甚長進。

向師傅詢問,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只說我體內似有一道禁制,阻礙了修習,他想破除,但這禁制十分強大,一時之間也沒有辦法。

既然如此,我也不知該怎麼辦,只能在修習的同時更加側重於劍法的練習,這也算是另闢蹊徑吧。

5

轉眼間來到白雲觀已是半年有餘,一日師傅回來時帶回一個少年,我抬頭一看,卻猛地覺得頭劇烈一痛,幾乎立身不穩,那少年反應很快地托住我的胳膊,問道:“你怎麼了?”

待頭痛過去,我才能仔細看那少年,只見他長身玉立,眉目英挺,尤其是那雙眼睛,明亮異常而又脈脈含情,讓人見之忘俗,竟是這樣好看的人,可我為什麼一見他便覺頭痛呢?

我問他:“你我可曾見過?”

那少年道:“師姐觀之可親,之前卻無緣認識。”

“師姐?”

師傅笑道:“我看你們倆也算是有緣,若歡,這是韓冉,我也不知你們的具體年歲,先來後到,你是師姐,他是師弟,以後你們便在一起修行吧。”

按照師傅的吩咐,我帶著韓冉來到他的房間,見他隨身只帶著一個單薄的小布包,便說:“我就在你隔壁,你要有什麼需要便找我,好歹我也比你早來了半年。”

韓冉道:“是,多謝師姐照拂。”

說實在的,我心裡還是有些高興的,師傅這裡素日冷清,突然來了這樣好看的一個少年,可以和我一起修行,而且我還可以嚐嚐當師姐的感覺,一時之間很是興奮。

但事實證明,是我想多了。

韓冉這人,簡直不需要照顧,他事事都能安排妥帖。

韓冉剛來第二日,我早上起床到院中,見他已經開始練習劍法,一招一式頗有法度。他身材勁瘦,出手大開大合,身法卻又矯健靈巧,配上白雲觀窄腰寬袖的弟子服,倒很有些仙姿。

我起了好勝心,和他一起練起來,半個時辰下來,我已微微有些出汗,便收了劍,韓冉也收了劍,對我道:“師姐,我備好了茶水,在這裡。”

我順著他的手看去,果然,樹下小石桌上茶壺、茶碗一應俱全,待坐定後,韓冉為我倒好茶,我一口飲盡,茶水溫度正好,入口微苦卻又帶著甘甜,恰到好處地驅散了練功的熱氣和疲累。不由地衝他笑道:“你想得可真周到。”

想起他的身法,又問道:“你跟隨師傅之前曾在別處學藝嗎?”

韓冉道:“之前的事我記不清了,我最早在棲霞觀跟隨清月道長修習,恰逢師傅有一日去棲霞觀找清月道長下棋,見我有些根骨,清月道長也想讓我的修為更進一步,便讓師傅帶我來了明月觀。”

“你也失憶了?”我有些驚訝。

“什麼叫我也失憶了?師姐你也是這樣嗎?”

“是啊,不過沒關係,師傅說有緣自會明白一切。”

韓冉道:“是,萬事隨緣吧。”

就這樣過了幾日,都是我和韓冉在修習,卻沒見到師傅,我問韓冉:“師傅呢?”

韓冉道:“聽說仙族和妖族餘部在墨巖山一帶激戰,導致山石崩塌,海水上湧,周邊村落一些百姓因此受災,師傅趕過去救災了。“

我道:”仙族和妖族戰來戰去,也不知為著什麼,仙族不是以拯救世人為已任嗎?因為大戰導致百姓受難,這也是仙族應為的事情嗎?

韓冉道:“可能目前仙族的第一要務是誅殺妖族吧。自古仙妖不兩立,也是沒辦法的事。”

我覺得他說的不對,可一時也難以反駁,提起仙族,想到自已本是要去仙界,既然仙族現在在人間出現,我何不也去墨巖山呢?或許能找到和自已身世相關的線索呢。

我把想法跟韓冉說了,他說:“師傅不是讓咱們在觀裡修行,不能隨意外出嗎?”

我說:“是我要去,師傅回來你幫我解釋一下就好。”

韓冉想了想道:“那也不好,你一個女孩子出門不安全,還是我和你一起去吧,我可以保護你。”

我愣了一下,自我失憶以來,其實一直在尋找恢復記憶的方法,除了知道自已想去仙界外也沒什麼有用的線索,心裡非常孤單、難過。師傅雖然教我本領,但我一些細微的心思他是難以發覺的。現在突然有人說要保護我,與我同行,我心中很是溫暖。

於是我們簡單收拾了一下,又用了些飯,韓冉召喚出一柄劍,便欲御劍往墨巖山去。

我叫道:“等等。”

韓冉奇道:“怎麼了師姐?”

我只得道:“我還不會御劍。師傅的修習之法我總不得要領,進展緩慢。“

韓冉微微一笑:“沒事,師姐,我來帶你吧。”

我跳到他的劍上,他便穩穩地起飛了,飛到高空之中,只見地上的景物變得越來越小,風從耳邊經過,讓人覺得暢快無比。

不過時間一久,我畢竟功力尚淺,有些支撐不住,便拉住了韓冉的衣服。

韓冉道:“我看下方似有一個市集,咱們下去休息一陣吧。”

這正合我意,到了市集,韓冉找到一個客棧,要了兩間客房,又吩咐小二給我打來熱水,讓我歇息一陣。

我二人各自回屋。

我剛打坐調息了一陣,忽聽得窗外人聲鼎沸,摻雜著驚慌失措的呼喊聲。

韓冉在外敲門,急切道:“師姐,似乎有妖獸在外面。“

我趕緊開門,和他一同來到街上,只見一頭黑色巨獸正在街上賓士,巨爪一落便能壓死一個人。

韓冉迅速奔至妖獸身前,雙手結印,頃刻間幻化出一個法陣,向妖獸擊去,妖獸猝不及防,歪倒了一下,韓冉持劍進擊,與妖獸纏鬥在一起。

我也挺劍上前,欲助韓冉一臂之力。

韓冉急道:“師姐你退後!”

他右手持劍,左手奮力一擊,那妖獸皮糙肉厚,又有了防備,韓冉打在它身上也沒有太大影響,反而一爪朝韓冉抓去,登時韓冉肩頭鮮血淋漓。

妖獸又向我攻來,我功力較韓冉更淺,雖勉力抵擋還是被妖獸攻至身前。

不料那妖獸突然停下,鼻子朝我輕嗅幾下,忽然眼睛似乎迸發出異彩,圍著我繞了幾圈,又用頭來拱我,卻一下把我拱倒了。

我從地上彈起,眼看韓冉受傷,雖有些害怕,還是持劍指向妖獸,那妖獸卻衝我“嗚嗚”低吟,彷彿委屈,又彷彿撒嬌。

韓冉道:“它好像認識你。”

我想不出在哪裡見過這巨獸,韓冉與我並肩站在一起,欲再向妖獸發起攻擊,那妖獸向我走來,見我運力又想刺他,忽然又“嗚嗚”兩聲,變成巴掌大小,朝我懷中一撲。

我下意識抱住它,它便用頭蹭了蹭我,溼潤潤的眼睛抬頭向我看來。

這巨獸一開始看著兇猛而讓人恐懼,現在一下變這麼小,卻又讓人覺得有些可愛,一時之間無法再下手傷害它。

我求助地看看韓冉,他笑道:“倒不知該怎麼處置它了,咱們先帶它回客棧吧,免得傷到更多人。”

到了客棧,我把妖獸放到地上,它便往我腳上撲。

我無奈道:“你乖一點,我還有事做。”它才又委委屈屈地趴在床邊。

我往盆中倒了點溫水,對韓冉道:“把傷口處理下吧。”

他點點頭,欲從肩頭把衣服褪下來,卻不由得“嘶”了一聲。

我站起來去幫他,指腹觸到他白皙的面板,那傷處還在滲血,紅白相間,觸目驚心,又有些妖嬈,我沒來由地一陣心慌,忙拿出一條幹淨帕子,在水中浸溼,擰掉多餘水分,遞給他道:“先清洗下。”

幸好他還有一條胳膊能活動,待他把傷處擦淨,我又把藥遞給他,他自已上好了藥,拉上衣服。

那衣服肩頭處已經破了,我猶豫了一下說:“你把衣服脫下來,我給你縫一下吧。”

韓冉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不用了師姐。”

我說:“那可不成,咱們沒帶什麼多餘的衣服,你這衣服不縫破處會越來越大。”

韓冉又看了看我,然後坐到床上,道:“那……那就這樣穿著衣服縫吧。”

這樣也好,我向店家要來針線,站在他身邊縫起來,我的技術並不怎麼好,但好歹能把破處縫住,縫好後,我發現忘了要剪刀,便低頭將線咬斷,只見韓冉的耳朵有些微微發紅,我也有些不自在。

幸好這時妖獸又過來蹭我,韓冉道:“它跟你很親呢,咱們給他取個名字吧。”

我想了想:“它的毛色漆黑如墨,咱們叫它’墨墨’吧。”又向妖獸道:“行嗎墨墨?”

墨墨轉了個圈,顯然是很歡喜。

我和韓冉商量了下,此處與蒼巖山已相距不遠,便決定休息一夜,明日再行。

墨墨跟我回屋,在我身側安穩地睡了一夜。

6

天亮後,我們隨意用了些飯,韓冉召喚出劍,喊道:“師姐,上來吧。”

墨墨卻扯了下我的裙襬,只見他又變成了之前的龐大身軀,衝我伏下身子,看著它的期待眼神,我只得上了墨墨的背。

韓冉失笑道:“走吧。”

沒有了我在後面,韓冉御劍快了些,墨墨更是又穩又快,我們在下午便到了蒼巖山。

蒼巖山已是一片荒涼,遠遠望去,只見前方兩軍對壘,韓冉指給我看:“那就是仙妖兩方。”

我忙往仙族一方看去,對他們並沒什麼特殊印象。又往妖族看去,只見領軍的是一男一女,女的一身紅衣,眉目清朗,挺拔有致,男的高大強健,神采奕奕,正看時,那女子往我這方一望,面上突然一喜,好似要開口喚我。

這時突然聽到師傅叫我們:“若歡、韓冉!。”

我往旁邊一看,可不正是師傅,忙拍了拍墨墨,往師傅那裡奔去,回頭看了一眼,那男子拽了一下女子的手臂,女子定了定神,不再理我,重回對陣狀態。

到了師傅那裡,墨墨又變為小小的一團,撲到我懷裡。

師傅驚訝道:“這好像是隻妖獸?怎麼跟你如此熟悉?”

我說:“我也不知道,我管他叫墨墨。他很聽話。”

墨墨往我身上蹭了蹭。

師傅道:“也罷,先不提這個。我一開始想你二人年紀尚小,想不到倒有勇氣來這仙妖戰場。既然來了,你們和我一起去安置百姓吧。”

我們來到蒼巖山旁的湧雀鎮,曾經這裡草木茂盛,鳥雀眾多,百姓安居樂業,如今鳥雀受驚飛走,百姓們的房屋因仙妖大戰而受損,還有的百姓也受了傷。許多同門已到此,正在幫助百姓修葺房屋,治療傷處。

師傅嘆道:“世人皆道神仙好,覺得神仙充滿憐憫、博愛之心,或是覺得當神仙能夠長生不老,企圖修煉成仙,可你們看現在的世道,上一次仙妖大戰後,仙族和妖族的精銳凋零,千年來,仙族和妖族休養生息,哪裡管過多少人間,待休息夠了,又開始新的仙妖大戰,凡人在這些戰役中永遠是弱小的,不被憐憫的。”

韓冉道:“還好有師傅您這樣的人來照顧蒼生。”

師傅道:“我輩的力量還是不夠,太弱小,只能救一個是一個吧。但願仙妖大戰能夠早日平息,讓這世間恢復和平有序。”

韓冉道:“很難。除非仙妖兩界出現強有力的領導者,達成協議。”

師傅嘆道:“也罷。我們只管做好自已該做的事情再說。”

我和韓冉便和同門一起參與到救治傷民的隊伍中。

勞累了一天,很是疲憊,晚上回到客棧,我倒頭便睡著了。

半夜時,卻聽到墨墨在低聲“嗚嗚”叫喚,緊接著便聽到有人敲窗的聲音。

我疑惑道:“誰?”

只見窗戶被推開,那人急切地跳入屋內,衝我道:“若歡,我可找到你了。”

我定睛一看,是白日所見的那妖族女子。

那女子道:“我是若離啊,是你的姐姐,你不認識我了嗎?”

我搖搖頭,我竟是妖族之人嗎?

那女子想了想道:“應該是母后在你體內種下禁制的原因,這禁制能抑制住你身上的妖氣,卻也能隱去你的記憶,母后可能是不想讓你報仇,讓你忘記一切。”

我問她:“我是妖族之人嗎?”不知怎地,雖然不知她話裡的真假,對她卻有一種親近之情,我說:“我一直想去仙界,我還以為自已和仙界有什麼瓜葛。”

她說:“你和仙界能有什麼瓜葛?如今這裡是仙妖大戰的主戰場,危機重重,你跟我走吧,我保護你。“

我說:“可我並不確定自已的身份,我要和師傅在一起。”

她說:“你不確定自已的身份?你看這小妖獸和你在一起就是證明,它從不和妖族以外的人接觸。”

我低頭看:“是墨墨嗎?”

墨墨“嗚嗚”叫著,衝我點了點頭。

她還想再說什麼,卻聽得窗外有人道:“靜航來了。”

她說:“我沒逼你相認,畢竟現在也沒人能認出你。你可以先思考下我說的話,再看看能不能回憶出什麼事。”

然後從視窗翻了出去,我望去,外面正是白天和她一起戰鬥的男子,二人身法利落,頃刻間便已到了遠處。

師傅這時也來到我門外,他敲了兩下門,問:“若歡,你還好嗎?“

我定定神說:“我沒事,一切都好。”

師傅沉默了一下:“你早點休息。”便回去了。

7

第二日卻聽說仙族的大將蕭岸造訪,是想借師傅的法器玉清鼎。

這鼎有治癒傷病之效,想是仙族的人傷亡不少,想借此治療。師傅卻並不想借,因為有更多的百姓需要它,這幾日師傅已用此鼎治癒了很多人。

我跑到師傅那裡,屋裡已有對峙之意。

蕭岸道:“靜航真人,你們都是修仙之人,如今仙界有暫有不順之處,倘若你把玉清鼎借出來,對以後成仙定是大有益處。”

師傅道:“仙族療傷聖藥何其多,縱然沒有玉清鼎,也不過是傷病好的慢一些罷了,可是那些因仙妖大戰而受重傷的凡人,若不及時救治,恐有性命之憂。所以,等我救助完凡人,才能借給仙界。”

蕭岸道:“你不向著仙界,怎麼還跟凡人站到一起了?”

師傅道:“修仙修的是身也是心,修的是心懷天下蒼生之心,修得長生不老之身也是為了能更好地救助天下蒼生,這是我的初心,跟凡人站到一起有什麼錯?”

蕭岸怒道:“如此,你可是不識抬舉了?”

師傅一揮袖子:“正是如此,送客!”

豈料那蕭岸卻一掌向師傅揮來,到底是仙界神將,掌中隱挾風雷之勢,讓人不覺心生恐懼。

師傅卻毫不畏懼,回掌迎上蕭岸掌風。

兩人掌力相接,蕭岸踉蹌後退兩步,師傅卻吐出一口鮮血。

我急得不行,奈何自已功力不行,忙叫墨墨:“快幫幫師傅。”

墨墨變回原來的巨大樣子,朝蕭岸攻去。

蕭岸道:“你們居然還養著妖獸!看來真是留你們不得了!“

他和手下的仙族士兵更不容情,向我們攻來。

由於很多同門都在鎮上救助百姓,師傅這裡的人員較少,一時之間處於頹勢。

師傅邊與蕭岸交戰,邊吩咐我道:“若歡,你騎上墨墨,去找其他師兄來支援!”

我叫上墨墨,墨墨帶我飛到空中,已有仙人控制住去路,墨墨張嘴噴出一股黑氣,為首的幾人當即昏死過去,剩下的人便朝我攻來,我法力太差,沒幾下便顯得左支右絀,墨墨帶著我奮力前行,又撲倒了幾人。

眼看已到了鎮上的醫館,幾位師兄正在那裡和醫師們一同救人,背後突然有一個仙人一掌向我拍來,正中後心,我感到喉中一甜,從墨墨背上跌落,墨墨想來抓住我,醫館門內已衝出一人,縱躍上來,接住了我。

我一看,正是韓冉,想對她說話,血卻先於言語湧出。

他急道:“若歡,你怎麼樣?”

墨墨一掌把後面的仙人拍暈,也落到旁邊看著我。

我努力嚥下血,說:“我沒事,師傅正與蕭岸交戰,咱們快叫上師兄們過去。”

師兄們此時都已過來,聽聞此言,立即御劍而行。

大師兄喊道:“你二人功力尚淺,韓冉,留在這裡照顧師妹!”

我掙扎道:“不行,咱們也過去。”

韓冉說:“可是,你……”

我打斷他:“墨墨,帶我們走。”

墨墨起身帶上我們,很快來到了客棧,師兄們和仙族士兵已戰做一團。

我派雖都是修仙之人,但和真正的仙人比起來還是有差距。

我正想下去相幫,韓冉把我按在墨墨身上,伸手召出一把紫色長劍,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劍,只見那劍寒光四射,冷意瞬間傳遍四方,韓冉持劍以雷霆萬鈞之勢向蕭岸擊去。

蕭岸倉促之間,接得數招,待看清那劍的樣子後,不由得驚道:“是你!”

韓冉並不答蕭岸的話,招招進逼,蕭岸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揮手道:“且慢,今日之事到此結束。”

說罷,帶著仙人們迅速離開,轉眼間便不見了身影。

大師兄氣道:“說打就打,說走就走。”

我們趕緊去看師傅,還好師傅只是氣息有些不穩,未受嚴重傷害,師傅又問起我們的情況,有五名師兄傷勢較重,被扶下去救治。其餘師兄雖都有傷,但所幸不算嚴重。

師傅吩咐大家都去歇息一會兒,大師兄走之前看了韓冉一眼:“原來你這麼強。”

韓冉只是一笑。

看到大家都沒事,我覺得身上一軟,往下倒去,韓冉扶住了我,師傅也過來,探了探我的脈象,道:“快扶若歡到床上。”

我躺下來,師傅取出玉清鼎,催動法力,那玉清鼎懸在我身子上方,散發出悠悠白光,如月光般柔美舒適,我漸漸閉上眼睡著了。

再醒來時,已是半夜,我覺得身上沒那麼痛了,往旁邊一看,是韓冉,已經趴在床邊睡著了。

聽到我這裡的動靜,他睜開眼,喜道:“若……師姐,你醒了,可覺得哪裡不舒服?”

我活動一下,衝他笑道:“好多啦。”

他說:“你餓嗎?我去給你煮點面。”

我感覺還真是有點餓,便說:“那麻煩你了。”

韓冉剛去,我便聽到窗戶響動,扭頭一看,又是昨日那妖族女子。

她奔到床邊:“若歡,你怎麼樣了?”

又拿出一個黑色的藥丸,“快把這個服下。”

我說:“不要。”

她眼睛睜大:“你還是不信我。”又想了想,“也是,你畢竟還沒有想起以前的種種。”

我說:“你真的叫若離,我叫若歡,我們是姐妹?”

她說:“當然。”

我說:“那你給我講講我到底是誰?我還有哪些親人?我為什麼總想著上仙界?”

她說:“你是我們妖族的小公主,我們的親人……你現在的親人有我,有幽然,就是和我一起戰鬥的那位將軍,你想上仙界,是因為仙界太子帶人屠殺妖族,我猜你是想復仇。不過若歡,你功力尚淺,復仇的事不要多想,有我和幽然在呢。“

我說:“為什麼我法力這麼弱呢?好像怎麼練都不行。”

她說:“我曾問過母后,母后沒說什麼,我想可能是你先天體質問題吧。不過不怕,我們都會保護你的。”

我已經有些相信她是我的姐姐了,說道:“你們一直都這麼保護我嗎?”

她說:“當然,你永遠是妖族最受寵愛的小公主。”

我又問:“那母后呢?”

她沉默下,語氣有些哽咽:“在與仙族太子的那一戰中戰亡了。”

我又想到了意識深處的那個聲音,可能,那便是我的母親吧。雖然我忘了之前的事,但想到母親已不再世,心中難免悵然。

若離說:“現在仙妖大戰,到處紛紛亂亂,你跟我們走吧,也好保護你。”

我說:“可是我真的不想走,現在師傅和眾多同門受了傷,他們都需要照顧,我不能在這時候離開。”

若離點點頭:“也罷,不過說起你師傅,聽說他和蕭岸交戰時,有一個叫韓冉的少年把蕭岸打退了,就是剛才在你屋裡那個人嗎?”

我說:“是啊。”

若離思索道:“倒是英雄出少年,不過一個凡人少年,竟有與蕭岸交戰的實力嗎?你可知他的出身?”

我說:“他好似也忘記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若離道:“他好像對你挺關心?”

我有點不好意思:“他是我師弟嘛。”

若離道:“你師傅和韓冉法力再強,畢竟也是凡人之軀,還未修成仙人,對你的保護也有限。況且韓冉這個人身份成謎,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自已還是要小心。”

想了想,她從身上掏出一本書:“這是前幾日,我返回妖界尋找東西時,看到母后的藏書閣中有一本《淵藐遺書》,淵藐是我們妖族第五任王,據說他一直在尋找讓妖界強大的方法,可是一直未能找到。我看這書中倒是記載了一些修習法術的方法,想那淵藐一代妖王,留下的法術必定高深,可是我看了幾眼,法術卻好像有些簡單,而且和我所練有些相悖。本想放回原處,又覺得拿來給你試試也好。畢竟是淵藐的遺書,母后又妥帖收藏,也許有奇效呢。”

我接過來,看著她:“謝謝姐姐。”

若離伸手抱了抱我。

又聽得韓冉在外面說:“師姐,面好啦。”

若離迅速離開,我把書放好,韓冉便進來了。

他端來了一大碗麵條,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嚐嚐,不知合不合胃口。”

我看了看,面少湯多,上面漂浮著一層蔥花,聞起來噴香撲鼻。

我嚐了一口,味道清淡卻又鮮美,告訴他:“很好喝,想不到你還有這手藝。”

他笑了,說:“我做飯還可以的,你喜歡,我天天做給你吃。”

“天天?”我有些愣神。

韓冉的臉上泛起紅暈:“作為師弟,照顧師姐是應當的嘛。”

話雖如此,我還是感到很溫暖,想我來到這人世間,雖有關愛我的師傅,但一直很迷茫,我不知道自已是誰,要做什麼,應該做什麼,現在找到了姐姐,還有韓冉對我這麼好,我覺得心裡暖暖的,便誠懇地說:“謝謝你。”

韓冉又笑了:“別跟我客氣。”

我很喜歡他的笑,乾淨純粹,彷彿和煦的陽光照射大地,明亮卻不晃眼,讓人感到非常舒適。不由地說:“你笑起來真好看。”

韓冉愣在原地,他臉上紅暈未退,最後只說:“師姐你早點歇息吧。”

第二日一早,師傅叫我和韓冉過去,他的臉色雖和緩,卻又透著些嚴肅。

我問:“師傅,您身體怎樣了?”

師傅說:“調息一晚,已經大好,你們不用惦記我。倒是你們二人……從近日種種來看,你們二人定是與仙妖兩界有關聯。”

蕭岸貌似是認識韓冉的,可是我?我抬頭看向師傅。

師傅說:“我知道有人找過你。”

怪不得,原來師傅一切都注意到了。

師傅說:“我既然收留了你們,就不管你們的身份,在我眼中,仙也好,妖也好,都承載著天地之力,天地賦予了他們力量,就應該用這力量回饋世間,懂得憐憫的強者才是真正的強者。若一味靠力量互相爭奪,荼毒世間,這樣的仙又算什麼仙?”

韓冉說:“可是妖終究是妖,仙界除盡妖魔,不也是為了造福蒼生嗎?

師傅說:“妖就一定是壞的嗎?我只知道千餘年來,妖族自成一界,從未來過人間,談何危害蒼生呢?不過是仙界對一切妖魔等同化,務必要除去一切妖魔,方能彰顯出仙界力量。”

韓冉沒說話,他低著頭,像是在思索什麼。

師傅說:“你們還是去百姓家走走吧。”

8

仙妖之戰還在持續,一些百姓迫於無奈已搬走。只有一些家裡有人受傷,無法行動的人家還在堅守。

我和韓冉來到前幾日來過的小鈴鐺家,小鈴鐺是一個小女孩,幾日前她到山上挖野菜,恰巧有一個仙族士兵和妖族士兵正在交戰,法力波及小鈴鐺,她受了傷,幸好家人尋找到她,但她日日覺得腹痛,在床上下不來。

我和韓冉每日來向她輸送一些法力,又配了些藥材熬煮服用,現在小鈴鐺已經能到院子裡走走了。

看到我們來了,她快步走過來:“若歡姐姐,韓冉哥哥!”

我抱起她回到屋裡,問她:“今日可好些了?”

她說:“好多了,早上我還吃了一大碗飯呢。”

我說:“那我就放心了。”

小鈴鐺說:“我好了,你們就要走了嗎?”

我說:“不會,我們要等到仙妖都離開這裡再走。”

小鈴鐺問:“他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呢?”

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只能安慰地把小鈴鐺抱在懷裡。

小鈴鐺又問:“為什麼神仙只打妖怪,不管我們呢?我每次上山,都能見到一個觀裡供奉著神仙,我們這麼敬愛神仙,為什麼神仙不保護我們呢?神仙不都是保護凡人的嗎?”

韓冉說:“有保護人的神仙,也有打仗的神仙,神仙也是各司其職。可能這次保護人的神仙沒有來吧。不過你放心,我和若歡姐姐會保護你的。”

小鈴鐺又往我懷裡靠了靠,墨墨上前來,也扒住我的腳,這場景倒把韓冉又逗笑了。

離開小鈴鐺家後,我們又去走訪了幾戶,大部分人家傷勢都有好轉,我和韓冉便回了客棧。

我拿出那本《淵藐遺書》,看了看上面的功法,確實是比較初級,但對我來說卻也合適,便按照上面的記載開始練起來。

只練了兩個時辰,我便覺出了不同,這本書也就百頁,我這麼一會兒功夫已經練完了前十頁內容。按說就算是再簡單的功法,按我以往的速度也練得很慢,而且練不了多久就總有瓶頸,無法突破。這套功法於我卻很適宜,我能感覺到練完後周身通透,似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在體內凝結,不由得十分欣喜。

這時,聽得韓冉在外敲門:“師姐,還沒休息嗎?”

我開啟門,韓冉靠在門外,往常一絲不苟的髮髻落下幾縷,臉色泛著桃紅,眉梢眼尾顯露出一種落寞蕭索意味,那雙漂亮的、湖水般眼睛也現出一些朦朧之感,身上散發出些微酒意。

我不由得問道:“你怎麼喝酒了?”

韓冉不答反問:“陪我喝兩杯吧?哦,不行,你傷剛好,那我喝酒,你喝茶,一起吧?”

我說:“好。”

韓冉沏了一壺茶,我便跟他來到客棧的後院中,院中擺了一個小方桌,桌上只擺了一壺酒和兩個杯子,坐下後,韓冉為我倒了一杯茶,又給自已倒了酒。他衝我一舉杯,不待我反應,便連幹了兩杯。

我忙道:“你這是幹嘛呢?怎麼這樣喝?”

韓冉說:“師姐,我只是心中苦悶。你說,咱們修仙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我說:“為了參透天地至理,護佑蒼生呀。”

韓冉道:“咱們門派自然是護佑蒼生。可那些仙人呢?他們一個個只顧降妖除魔,何時顧忌過蒼生了?”

我點點頭,確實如此。

韓冉又說:“那我們修仙,修成那樣的仙人又有何意義?還不如不修,在咱們派終老罷了。”

我想了想:“修仙,自然是要獲得更大的力量,只有掌握了更大的力量,才能選擇自已要走什麼樣的路。只要保持住自已的初心就好。況且,神仙不意味著不好,當初盤古大帝開天闢地,其身化為五嶽,其眼化為日月,其血化為江海,我輩自該追隨這樣的神。“

韓冉眼睛一亮:“你說的對。”

隨即他的眼神又暗淡下去:“其實我近來一直在想一件事,我一直不知自已的出身來歷,看那蕭岸的態度,應該是認識我的,或者說,認識我的劍,我會不會曾經也跟仙界有關聯?我對待妖魔,對待世人,也曾經是那樣的態度嗎?”

我說:“你糾結於這些幹什麼,如今的你,宛若新生,想過去沒有意義,重要的是往前看,你覺得怎樣好,就朝著好的方向努力。”

想了想,我沒告訴他我就是妖,是妖是仙是人又怎樣?我做好自已該做的就好。

韓冉端酒走到我身前,對我說:“謝謝你。”

他衝我碰杯,又飲了一口酒。

我說:“別喝了,再喝就醉了。”

還沒說完,便見他腳步一斜,踉蹌一下,我忙起身去扶他。

他看著我,突然手撫上我的臉,說:“若歡,你這樣好……“

我嚇了一跳,不由得身體繃緊,他的臉慢慢向我湊近,那湖水般的眼睛那麼美,那麼多情,彷彿要將我吸納進去,我清晰地感覺到心臟在砰砰跳動。

韓冉的聲音也帶著誘人的酒意:“我第一眼見你,就覺得相熟,我……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我有些怕,可是看著他的眼神,我又有些隱秘的期待,我身體微微打起顫來,不由得閉上眼睛,只覺得唇上一軟,是韓冉吻住了我。

我暈暈乎乎的,不知過了多久,韓冉放開了我。

他說:“我們一直在一起,好嗎?”

我說:“好。”

9

第二日一早,我推開房門,恰巧韓冉也開門出來,他一見我便愣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師姐……我……”

我有些羞澀,但還是鼓足勇氣道:“你怎麼了?你想喝多了不認賬?”

他探尋地看著我:“居然是真的?”

這人!我都不想理他了。

我臉看向別處,準備往外走,韓冉一下子攔住我,他的臉上露出和煦的笑意:“若歡,我都記著,都記著呢,只是有些不確定,不敢相信罷了。”

他拉起我的手:“走,咱們一起出去。”

我不禁“噗嗤”笑出來,甩開他的手:“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在外面不準這樣。”

他說:“行,那只有咱們倆人時我再這樣。”

我真是無語了,那個溫柔的、端方的君子去哪兒了?怎麼油嘴滑舌的。

我自顧自地向前走,韓冉跟在我後面。

連著幾日,我們都是白天去各戶百姓家裡治療傷患,晚上我便修習《淵藐遺書》,不知不覺已練到了最後十頁,不料這最後十頁卻頗為艱難,我練來練去都無法突破,總覺得有一股氣在心腹之間,升不上來,也降不下去。我試著強行突破,只覺喉間一陣腥甜,不由得嘔出一口血來。

韓冉聽到我屋內的動靜,從隔壁過來,見狀忙為我輸送真氣,我方覺好了一點。

他拿起我旁邊的書一看:“《淵藐遺書》?淵藐不是妖界的王嗎?你怎麼修習他的心法?”

我一時不知怎麼回答,又聽得窗外一響,若離和幽然都過來了。

若離急忙過來探我脈象,見我無大礙方舒了口氣,問我:“怎麼回事?”

我說:“我也不知道,這《淵藐遺書》前面都很簡單,最後一部分卻突破不了,很是奇怪。”

若離道:“那就先不要管它。若歡,我們如今要回妖界了,我來帶你一起走。”

我有些茫然:“走?”

若離道:“仙妖之戰已持續了數月,我和幽然的力量相對仙族來講雖然不夠強,但仙族一時之間也難以滅亡我族,最近暫時休戰,我們決定還是先回妖界修養,認真謀劃之後的策略,畢竟妖界才是我們的家園。”

我想了想,道:“好,但是總要讓我給師傅道個別。”

若離道:“我知道,靜航真人確實待你不錯。你去吧,我們這就啟程。”

我走出屋,韓冉跟在身後。

我想跟他說,你知道了吧?我是妖族。

韓冉卻搶過話來:“若歡,先不說別的,我只問,你真的要走?”

我有些不敢看他,低頭道:“我是妖族公主,我有我的責任。”

他默默走著,沒有再說話。

到了師傅屋中,我向師傅說了情況,師傅一開始有些驚訝,後來也很快平靜下來:“我早猜你身份特異,卻沒想到竟是妖族的公主。”

我說:“您不討厭妖族嗎?”

師傅說:“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在我眼中,仙、妖、人都是平等的,而仙、妖天生比人多更多的力量,理應好好用這力量,維持天道。你跟我的時間不短,我是瞭解你的心性的,放心去吧,只望你將來明善惡、知進退,守住本心,發揮出自已應有的作用。”

我向師傅叩了三個頭,準備離去。

韓冉突然在這時候說:“師傅,妖界在仙妖之戰中已是一片混亂,況且如今仙妖大戰並未結束,我想和若歡一同回去待一段時間,也好助他一臂之力。”

師傅想了想,道:“你關心若歡,我自是欣慰,只是你的身份……”

韓冉道:“不管我的身份是什麼,我都不會忘記師傅的教導,不會忘記和若歡的情誼,請您相信我。”

他扭頭看向我:“你也要相信我。”

我迎上他堅定的眼神,心中不由一顫,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師傅道:“既如此,只要若歡他們同意,你便去吧。”

韓冉又看向我,我說:“謝謝你。”

韓冉說:“我們之間,不必言謝。”

墨墨這時也湊了過來,在我身上蹭來蹭去,我抱起它,說:“想家了嗎?你本是妖獸,自然也要帶你回去。”

於是,若離、幽然便帶著我們一同回到了妖界。

我記不起妖界的樣子,但眼前的一切還是讓我大吃一驚,到處都是斷壁殘垣,草木凋零,說不出的頹唐破敗,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人在修葺房屋。

若離的眼圈已經紅了,幽然攬住他的肩:“一切都會好的。”

若離點點頭,衝我道:“我們去拜祭一下母后。”

她帶我向王宮走去,王宮門口有一株巨大的樹,白花紅蕊,未受到任何傷害,依然開得肆意,在一片凋零中充滿了勃勃生機。

我不由得脫口而出:“好美的樹。”

墨墨也撒歡地跑過去,圍著樹直轉圈。

若離道:“這是咱們妖界的紅蕊樹,傳言花開千朵便是妖界興盛之時,可是這麼多年了,紅蕊樹只開九百九十九朵花,妖界遭重創,也不知傳言是真是假。”

我說:“咱們一起努力,我相信妖界一定還會興盛。”

若離欣慰地看看我:“對,一起努力。若歡,你真是長大了,成熟了。”

她拉起我的手:“母后就在裡面,咱們快去。”

走至宮殿的最深處,那裡停著一具冰棺,我湊近一看,裡面的人栩栩如生,突然間,腦子裡像是閃現了什麼畫面,我好像看到一個美貌的婦人抱著我在紅蕊樹旁曬太陽,又好像看到我法術學的不好,正氣餒,她對我說“練不好就練不好,母后保護你。”這婦人正是冰棺中的人,我一時間悲從中來,眼中一熱,留下淚來,喚道:“母后。”

若離驚喜地問:“你想起來了?”

我說:“只是一點點,但我知道,她就是我的母后。”

我跪在棺前,衝母后叩了頭。

我想,我知道為什麼我之前一直想著去仙界了,我一定是想去給母后報仇。

是仙界毀了我的幸福生活。

記憶中,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他舉劍向母后刺去,我的心一陣抽痛,問若離:“是誰殺了母后?”

若離道:“仙界太子玄齊。不過,早在數月之前,他便已消失不見了,我多方打探,也未探出結果。”

我握緊了拳:“我一定要找到他。”

韓冉在旁邊握住我的手,對我說:“我陪你。”

我勉強衝他笑笑,方覺心中略微舒暢了一些。

10

若離說趁現在仙妖休戰的間隙,要把妖界重新休整一番,一些受傷的妖兵也需要修養,其他人還是要苦練法術,妖界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定會捲土重來。

我說:“反正我的法術練來練去都沒什麼進展,不如你們不要操心太多,專心修煉即可。我和韓冉在凡間積累了一些治病救人的經驗,就由我們來照顧傷並,同時把一些倒塌的房屋休整一番。”

若離還有些疑問:“這很累的,你可以嗎?”

我說:“姐姐,別總把我當小孩子嘛。如今,母后不在了,我也要擔負起自已該負的責任。”

韓冉也道:“我會幫助若歡、照顧若歡的。”

姐姐衝他微笑:“若歡有你照顧,我很放心。”

於是,我們難得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雖然仙族偶爾進犯,但並未發起較大規模的戰爭。我們猜想可能是太子玄齊失蹤,暫時沒有主帥導致。所幸我們妖族更需要休養生息,當然更不會去挑戰仙族。

若離和幽然閉關潛心修煉,我和韓冉照顧妖眾,一點一點地讓妖界恢復生機,我和韓冉的感情漸趨穩定,如果說,以前他是一個對我溫柔以待的少年,讓我感受到溫暖和甜蜜,現在我更多地發現他的沉穩和幹練,我更加傾心於他。而作為妖界公主,妖族之人也對我日益擁戴,我感到更多責任感的同時也非常開心。

然而這樣平靜的日子卻並沒持續多久,一切不過是暴風雨前夕暫時的平靜罷了。我未曾料到,一場大的風暴將在我身邊展開。

轉眼間已快到我一千歲的生辰。韓冉答應我,要送我一件特別的禮物,姐姐和幽然哥哥也要在那日出關為我慶祝。

我很是期待。

終於到了那一天,我早早起床,洗漱完畢後,又對鏡打扮了一番,我看著鏡中自已細細的柳眉,大大的杏眼,又為自已塗上了腮紅和口脂,想著韓冉一會兒見到我的樣子,不禁有些羞澀,又有些雀躍。

果然,他敲開門,看到我後便是一呆,說:“若歡,你今日真美。”

他不由得抱住了我,在我額頭印下一吻,還欲向下,我輕推他一下:“禮物呢?先給禮物。”

他笑一下,說:“伸出手來。”

我依言伸手,只見手上幻化出一柄紫色寶劍。不禁驚訝道:“這是?”

他笑言:“這是你的劍。”

我有些吃驚:“怎麼會?上次你打蕭岸用的就是它吧?它已認你為主,現在怎能再認我?”

韓冉說:“我知道一個讓寶劍易主的法子,主人同意和配合便可。你身子根骨差,仙妖恐怕還要再戰,有寶劍在身,我會放心些。現在這劍已經脫離了我,你只需與它簽訂血契便可。”

我說:“你怎麼讓它脫離了你?”

他笑了一下:“這不重要。來。”

說著,他抽出寶劍,在我腕上劃下一刀,寶劍飲血,發出“錚錚”聲響,韓冉催動寶劍,唸了一串列埠訣,只見那劍漸漸隱於我手中。

韓冉道:“好了,你需要它時,意念轉動,它便會出現。”

我內心還未平靜:“沒有了寶劍,你怎麼辦呢?”

韓冉道:“我繼續修煉就好了,沒什麼的。”

不知怎麼回事,我覺得韓冉似乎虛弱了一些,便問:“你不舒服嗎?”

他笑著說:“可不是不舒服嘛,禮物給你了,你的承諾呢?”

“我?”我想起剛才的對話,不由得臉紅,說:“我忘了。”

韓冉說:“怎麼說話不算數呢?”

我說:“今日是我生辰,我想怎樣便怎樣。”

韓冉捉住我,笑說:“那可不行。”便低頭向我吻來。

我不由自主地抱住他。

這時,卻突然覺得心中一陣疼痛,讓我不由得抓緊了他,這疼痛愈來愈烈,痛到我無法呼吸,恍惚間,只看到韓冉驚慌失措的臉,我便昏了過去。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我夢見我是妖族最受寵的小公主,我最愛在紅蕊樹下玩,小夭陪著我,我們無憂無慮。我夢見母后徹夜伏案,姐姐和幽然哥哥辛苦治軍,妖界一片歡樂祥和。我夢見我到了一片如夢似幻的場景中,那裡有一個年輕人,他容顏如玉,眉目如畫,他的眼睛那樣溫柔,像一片湖水,讓我沉溺其中。我想在夢中不再醒來,頃刻間,卻見那年輕人抽出一把紫色長劍,向母后刺去,我聽到母后衝姐姐和幽然哥哥喊:“你們帶若歡走!”

夢境坍塌,我已是淚流滿面。

我想起了一切。

11

室內點著燭光,已是深夜,姐姐伏在我床頭,韓冉在旁邊的桌子邊,一手撐腮,眼睛微閉,我看了他一遍又一遍,只覺得心痛難抑。你到底是誰?是韓冉,還是太子玄齊?你為何來接近我?你,殺了母后,還要殺掉我們妖族所有人嗎?

我閉上眼睛,任由眼淚在臉上風乾,努力地讓自已平靜下來。開口說:“姐姐,我渴了。”

韓冉立刻醒來,向我撲過來,說:“若歡,你終於醒了。可把我嚇壞了,渴了嗎?我給你倒水。”他又到桌旁倒水。

姐姐也醒了,問:“可有哪裡不舒服?”

我喝了幾口水,說:“無礙,只是有些累。“

姐姐伸手探我的脈象,微微皺起眉頭。

韓冉問:“怎麼了?”

姐姐思考著說:“若歡的脈象,像是跟以前不大一樣了。氣息似乎更為通暢,別的我也說不上來。”

我運了幾下氣,覺得確實跟以前不同,說:“也許是睡了幾日,休息得好了。”

姐姐說:“嗯,先不管那麼多。你餓了吧?我去廚房給你端吃的。韓冉你陪著若歡。”

韓冉答應了一聲,坐在我旁邊:“你真的沒事了嗎?還有沒有哪不舒服?”

他拉起我的手,我輕輕把手抽出:“沒事。”

他覺察到了我的態度:“你怎麼了?”

我說:“沒什麼,就是累了。“

他默然一會兒,只說:“那你再歇會兒,我陪著你。”

我不知怎麼面對他,只覺充滿了無數疑問,可又無法開口。

恰好姐姐端了面進來,我吃了幾口,推說還是累,便又躺在床上裝睡起來。

我聽見姐姐讓韓冉回去休息,韓冉似乎是在我身邊又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回去了。

我轉過身,對姐姐說:“姐姐,我全都記起來了。”

姐姐驚喜地說:“真的?”

我不由得又流下淚來:“是,想起來了,全部都想起來了。姐姐,母后不在了,我好難過。”

我撲在姐姐身上,放任自已大哭起來:“我好難過。”

如果說,以前聽到母后的事,甚至見到母后的面容,我只是有些悲傷,卻沒有太多的觸動,那現在,我終於記起來了所有,遲來的悲傷好似洪水要將我淹沒,母后真的沒了啊,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姐姐也流下淚來:“別怕,若歡,你還有我。”

我趴在姐姐懷裡,一直哭,一直哭,淚水好似流不盡。

待到終於流夠了淚,我問姐姐:“玄齊呢?後來你們再也沒見過他?”

姐姐搖搖頭:“沒見過,他就好像突然消失了。”

我說:“他有一把紫色長劍是嗎?”

姐姐說:“是,那是鴻淵神劍。”

我問:“那劍是否只有玄齊能操控?”

姐姐說:“這樣的神劍,自是會認主,若沒有把玄齊當作主人,必不會受他操控,而一旦認他為主人,自是隻有玄齊才能使。”

我點點頭,只覺心中一片悲涼。

姐姐問:“你問這個做什麼?可是曾經見過玄齊?”

我一時不知怎麼回答,只說:“不曾。”

姐姐說:“倘若見到了他,不要自已輕舉妄動,他力量強大,咱們還是要一起為母后報仇。”

我木木地說:“是,要為母后報仇。”

不知不覺,已到了清晨,幽然哥哥來了。

他得知我恢復記憶的事,又試了試脈象,說:“你……有沒有覺得自已有哪些異常?”

我說:“什麼異常?只是氣息更為通暢。”

姐姐看著他:“你想說什麼?”

幽然哥哥默然半餉,道:“你可以試著再修習下《淵藐遺書》。我和若離為你護法。”

我不知他沒頭沒腦地提《淵藐遺書》幹什麼,難道我睡了一覺就能突破最後幾頁了嗎?但還是依言盤坐,雙手捏訣,按照最後幾頁的說法練起來,沒想到,果真再無阻滯,修習時竟有一日千里之感,好似渾身通泰,酣暢淋漓。這是我修習法術以來從未有過的事。

姐姐在旁道:“想不到這最後幾頁修習時還能讓你現出真身,你這朵天女花看起來倒是更鮮豔了。”

幽然哥哥鄭重道:“你再看看,那真的是天女花嗎?”

姐姐疑惑道:“似乎與若歡的真身是有些不同,是……是紅蕊花?!怎麼會?”

我一下子睜開眼,什麼紅蕊花?紅蕊花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看向幽然哥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幽然哥哥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你的真身並不是天女花,而是紅蕊花。只不過天女花和紅蕊花極為相似,王后將你一番偽裝,又因為王后和妖王都是天女花,所以沒人懷疑你不是。”

我說:“為什麼要偽裝呢?”

幽然哥哥道:“這些都是我的父親告訴我的。當年仙妖大戰時,王后懷孕,便知腹中孩兒實際上是紅蕊花靈投胎,但畢竟是自已懷胎養育的骨肉,妖王和王后不願讓你受苦,同時也不知紅蕊花如何振興妖界,便在你體內下了禁制,避免露出紅蕊花的真身,對外宣稱你是天女花。妖王靠自已的力量與仙族一戰,而王后近千年來也一直在為妖族的興盛而努力。但你體內的禁制只能維持千年,千年後必須重新加固,所以妖王和妖后把這個秘密告訴了我父親,倘若千年後他們還在,自然可為你重新加固,但若他們不在世上,無人能加固這一禁制,屆時你真身必然顯露。”

幽然哥哥頓了一下,接著說:“到那時,希望我父親能保護你。我的父親去世時,又將此秘密告訴了我,讓我保護你。”

我有些茫然:“我,是紅蕊花?”

幽然哥哥鄭重道:“是,你就是那第一千朵紅蕊花。想必是紅蕊花的禁制解除,連帶著將王后封印你記憶的禁制也一併衝破,你才能回憶起一切。”

我想了想,突然高興起來:“那太好了,不是說紅蕊樹開出千朵花便是妖族興盛之日嗎?如今我就是,那再好不過了,我應該怎麼做呢?”

一直沉默的姐姐突然說:“若歡,你不用做什麼。有我和幽然,我們盡最大努力擊潰仙族,保護妖界。”

我說:“姐姐,幽然哥哥,我不是小孩了,我也要負起責任。”

一向和藹的姐姐卻嚴厲地打斷了我:“若歡,聽我的,我們現在不需要你。”

我說:“什麼叫不需要我?仙族很快又會攻來,多一個我,就多一份力量,況且,我是紅蕊花,我會有更大的力量。”

姐姐說:“我說的話不好聽,若歡,只是暫時還不需要你上陣。你是我最愛的妹妹,我會保護你的。千朵紅蕊花讓妖界興盛只是一句空話,從有妖界起便有這樣的說法,但實際上該怎麼做,誰也不知道,所以,若歡,你安心待著,你和韓冉照顧好妖界子民,守護後方,便是做出了貢獻。”

“韓冉,”我喃喃道:“他……”

“他怎麼了?”姐姐問。

這時忽然有人來報:“仙族再一次發動攻擊,這次更為猛烈。“

姐姐忙道:“若歡,你先休息,我和幽然去。”

姐姐和幽然哥哥出去了,我茫然坐在床上,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韓冉過來了,他拉起我的手,說:“若歡,怎麼不多睡會兒?”

我想從他手中抽出手來,他反過來緊緊把我的手攥住,問我:“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從你醒來後對我的態度這麼奇怪?”

我看著他,他還是那麼清朗,那雙眼睛還是那麼溫柔多情,是我喜歡的模樣,難道這一切都是偽裝嗎?

我問他:“你認識玄齊嗎?”

他奇怪道:“哪個玄齊?仙界的太子玄齊嗎?不認識。問他做什麼?”

我實在判斷不出他是不是在做戲,只得又問:“你真的失憶了嗎?”

韓冉問:“你到底想說什麼?我真的是記不起以前的事了。我只覺自已是憑空來到這個世間,往日種種都毫無記憶。等等……難道你懷疑我是玄齊?”

我說:“你不是嗎?”

韓冉說:“我是與不是又有什麼關係,縱然仙妖大戰,我是不會傷害你的,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啊。”

我的眼淚流下來:“有什麼關係?就算你不會傷害我,可玄齊殺了我的母后!我全都想起來了!”

韓冉渾身一震,他緊緊地抱住我:“不會的,若歡,不會的,我是韓冉,我是要一輩子保護你,照顧你的韓冉,你信我好不好?”

我沒有推開他,我也貪戀他的懷抱,我是真的愛他,好想我們就這樣,一輩子在一起,永不分開。

我向上蒼祈求,我希望韓冉就是韓冉,是我弄錯了。

12

但我們不能一輩子這樣,我聽到妖兵來報,仙妖大戰遲遲沒有結果,這次竟是天帝親自率兵攻來,姐姐和幽然哥哥均已受傷。

我立刻奔向外面,召集守衛的親兵,前往妖界邊地,那裡正是仙妖之戰的主戰場。

戰爭比我想的還要慘烈,許多妖族和仙族計程車兵都已倒下,天帝和蕭岸為首的幾名將領施法結成巨大的法陣,彷彿一張大網,罩在妖族上空,而姐姐和幽然哥哥劍指網的最中央,正在勉力支援,姐姐的嘴角已滲出鮮血。

我奔向哥哥姐姐身旁,瞬間感到網中巨大的壓力,想來那網的最中央便是陣眼,我便凝氣於掌心,伸手祝姐姐和幽然哥哥一臂之力。

韓冉道:“我也來。”

他正要出手,卻忽聽天帝道:“玄齊,想不到你在這裡,那最好不過了,咱們裡應外合,把這些妖族一網打盡。”

韓冉震驚地看向天帝。

天帝笑道:“對,你還沒有渡劫,還沒想起自已是誰,沒關係,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韓冉道:“這不可能。”

他還欲伸手助我,天帝道:“難道你居然要幫助妖魔嗎?你不信,你可是持有神劍鴻淵,這你不會不知道吧?這是隻有玄齊才能號令的神劍。”

我的腦中一團亂麻,心念電轉中,我喚出鴻淵。

仙族之人大驚失色,天帝道:“你竟不顧損傷自身修為,將鴻淵給了這妖女?!”

韓冉一言不發。

天帝又道:“也罷,若你真的不願出手,便退到一邊去。免得誤傷了你。”

我只覺網內的壓力陡然加大,彷彿有無數柄利劍在切割肌膚,許多妖族士兵已哀嚎起來。

姐姐喝道:“若歡退後,你法力不夠。”

這時,韓冉卻舉起了手。

幽然哥哥道:“小心玄齊!”

是,玄齊,他真的是玄齊,這一瞬間,所有的僥倖都消失了。

我看著倒地計程車兵,看著奮力支撐的姐姐和幽然哥哥,彷彿又回到了母后去世的那一天,是玄齊,是玄齊殺害了我們妖族的人,如今,他又要痛下殺手嗎?

我不會讓歷史重演的,我舉起鴻淵,朝韓冉刺去。

劍入體中,韓冉看向我:“若歡,你……。”

他的身體軟軟倒下,我痛徹心扉,我要報仇,可我又忍不住想去扶。

那身體卻在我眼前消失了。

這是怎麼回事?

但我來不及想,韓冉離去,危險尚未解除,我拿起鴻淵,使盡力氣向天網刺去,神劍不愧是神劍,只聽得一聲尖銳的劍鳴,天網被刺開一條縫隙,姐姐和幽然哥哥趁機發起攻勢,天網終於破了。

眼見已佔不到更多便宜,天帝收兵。

我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該何去何從,姐姐攙起我的手臂,嘆息一聲。

我恍恍惚惚被姐姐扶到房內。

姐姐拍拍我的背:“你要是難受,就哭出來。”

我看向她:“我為母后報了仇,是嗎?”

姐姐說:“是,是你報了仇。”

我說:“韓冉死了。”

姐姐沉默了下,說:“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但你做了選擇,就不要後悔。畢竟是那玄齊先攻打的我們,若不是他,妖界何至於到如此地步。”

我說:“其實,我也是有罪的,是我先認識了玄齊,也是我帶他到過結界入口,讓他發現用我的血可以開啟結界,姐姐,我想起往事後也想起了這件事,是我害死了母后。”

姐姐一愣:“竟然是這樣嗎?不,若歡,你不能這樣想,是玄齊利用的你,可見他的確是一個心思深重的人。如今,你刺死了他,是除掉一個大患。”

我靠在姐姐身上,終於流下淚來。

姐姐說:“如今,我們還要振作起來,那天帝說不定什麼時候還要再發動攻勢,我們要儘早商量出迎敵之策才是。”

我點點頭,我要忘卻一切,正視眼前,畢竟,保護好妖族才是眼前的頭等大事,我不能因為一已私情而不顧妖族的安危。

然而,沒過幾天,卻突聽妖族的探子回報,玄齊竟沒有死!原來,他到凡間,只不過是歷劫,歷劫過後,他法力飛昇。天帝本想讓他再次帶兵進攻妖界,玄齊卻以戰爭導致生靈塗炭為由拒絕,想與妖界修好,天帝大怒,已將他禁足。而不日天帝或將再次親自帶兵攻打妖界,務求全勝。

玄齊沒死,但我已來不及想這件事,妖界的生死存亡就在眼前,姐姐和幽然哥哥忙個不停,我必須做些什麼。

13

我突然想起之前幽然哥哥讓我練《淵藐遺書》現出真身的事,便忙去找幽然哥哥。

幽然哥哥正和姐姐研究一種新的法陣,見我來,問我怎麼了。

我道:“關於《淵藐遺書》,幽然哥哥還知道些什麼?”

幽然哥哥想了會兒:“我也是從王后和父親那裡聽說的,據說妖界的創始者,是紅蕊花靈,當年仙、妖、魔混戰,都想成為天地的主宰,紅蕊花靈在戰爭中受了傷,尋到一個隱秘的地界,創造出自成一體的妖界,不受外界干擾,在隕滅之際,她將自身靈力散在妖界四處,妖界內花草動物只要勤於修煉,便能修成人形,獲得長久生命。然而這地方雖然隱秘,終還是被仙界發現,屢次攻打,幸得妖王中每過幾任便會產生一位出類拔萃之人,才保住妖界一直未滅亡。而第五任妖王淵藐不僅法力高深,而且頗為博學,他發現紅蕊花靈實際上並未真正隕滅,實際上是將三魂六魄散於妖界,紅蕊樹花開千朵便能興盛,實際上是指三魂六魄會互相吸引,合為一體,化為那第一千朵。淵藐經過推演,猜出了魂魄合體的時間。但這事乃是絕密,歷屆妖王、妖后知曉,我家歷代守護妖界,也是知曉的,其餘無人知道這件事。”

我問:“合體的時間,就是母后生我的時間,對嗎?”

幽然哥哥說:“正是。”

我說:“那我就是紅蕊花靈再生嗎?既然如此,父王和母后給我的禁制已經解除,那為什麼我還是沒有足夠的力量呢?”

幽然哥哥撓撓頭:“這個我也想不太明白。《淵藐遺書》你練完了嗎?說來這個遺書也很是奇怪,說是遺書,其實並沒有什麼言語相告,只是留下了一套功法。在給你之前,我和若離也曾經練過,覺得和自身術法有些相悖,加上它扉頁上只寫著致有緣人,便想讓你試試,沒想到你果真能練下去。所以我想答案或許還在這本書中。”

我點點頭:“有這個可能,我還差一點沒練完,這就繼續。”

姐姐突然猶豫著說:“若歡,要不還是不要練,我總覺得事情有些奇怪,心裡很慌。”

我抱了抱姐姐:“現如今,還有別的辦法嗎?姐姐,我已經受保護了這麼多年,現在知道自已其實能給妖族帶來希望,怎可不試?難道我作為妖族的公主,要眼睜睜地看著妖族受仙族荼毒,走向衰敗嗎?這一年來,我見了太多的人族和妖族的慘劇,我不可能置身事外。況且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姐姐嘆口氣:“若歡,你真的長大了,那就去做該做的事情吧。我想這最後幾頁,應該關係重大,為什麼練著練著你會顯出真身呢?我陪你練。”

我和姐姐來到房內,我凝思端坐,讓真氣按書中所載運轉,只覺周身通泰,而後又漸趨變得火熱,同時卻又覺得紅蕊樹的方向有什麼在吸引著我過去,我感覺身體越來越輕。

姐姐突然顫聲道:“若歡……”

我睜開眼:“怎麼了?”

姐姐流下淚來:“我明白了。”

見她又不說話,我著急地問:“你明白什麼了?為什麼要打斷我?”

姐姐似乎下定了決心:“我一直奇怪,什麼叫做花開千朵,如果你是紅蕊花靈轉世,那另外九百九十九朵花有什麼意義?剛才我看到你真身越來越明顯,越來越清晰,我才知道,其實紅蕊花靈的三魂六魄一直在紅蕊花上,隨著花開花落而聚散,並源源不斷為妖界提供靈氣,你其實是那缺失的一縷,我看到你真身向花樹飄去,我想明白了,這《淵藐遺書》為何練著奇怪,只因它是教你怎樣從人身變回花朵,待功法大成,你會變成那第一千朵花,三魂六魄齊聚,或許會召喚回紅蕊花靈,或許不會,只是變成更強大的靈氣來滋養妖界。但無論何種結果,你……你是要犧牲的。”

我沉默了一下,是這樣嗎?要犧牲嗎?

當然。

我向姐姐笑道:“這已是無法避免的結果,姐姐,你們守護我千年,如今換我來守護你們了,我很開心。”

姐姐還想說什麼,突然聽大將來報,仙族在天帝的帶領下再次集結,向妖族攻來。

我推開姐姐:“你快去,我們每個人都要做好自已該做的事,才能對得起母后,對得妖族子民!”

是要變回紅蕊花嗎?那我去紅蕊樹下練好了,我向紅蕊樹下跑去。

我席地而坐,按《淵藐遺書》所載運轉功法,微風吹來,紅蕊樹散發出陣陣幽香,枝條輕擺,像是在對我呼喚,我覺得身體越來越輕,向花樹飛去。

遠處似有一人御劍而來?好像是玄齊?

他真的沒死,不過,都不重要了。

我覺得自已和花樹融為一體,花樹迸發出巨大的白光。

我忘記了一切。

番外

玄齊永遠忘不了初見若歡的那一天。

他本是奉天帝之命,來探查妖界的入口,不想在妖界外圍卻來到了一個奇妙的地界,天是紫的,樹是紅的,花是黃的,一切的色彩對比是那麼鮮亮,在這一片鮮亮之中,有一個小姑娘在翩翩起舞,那樣嬌豔,那樣鮮活,身上洋溢著他在仙界不曾見過的張揚與明媚,他不禁看呆了。

小姑娘見到他很驚訝,他也察覺到了她身上的妖氣,同樣驚訝。

自古仙妖不兩立,他隱瞞了自已的仙族身份,謊稱自已是個道士。

當那地界氣息不穩,天旋地轉之時,他本想拔劍制止,卻又終於隱瞞實力,隨那小姑娘翻滾。

她手腕受了傷,白皙的手腕上鮮血點點,讓人憐惜。

可笑,他竟會對一個妖族心生憐惜嗎?

他迅速制止了自已的想法。

他說和她是朋友,她很開心,圓圓的眼睛中盛滿了喜悅,其實他不過是想套出進入魔界的方法。

待到發現這小姑娘的血竟能畫出法陣,開啟結界,他的心中一片驚喜。

他當機立斷握住小姑娘還在滲血的手腕,獲得了她的血,同時記下了法陣的畫法,他法力極高,這對他不是難事。

而後他便帶領大軍迅速進入了妖界,一切都像他計劃的那樣完美。

他挺劍對上妖族的王后,沒想到那小姑娘卻突然衝上來,圓圓的眼睛中充滿了驚愕和憤怒。

她認出他了。

他猜到她身份高貴,卻沒想到她是妖族的小公主。

但那又能如何?

仙妖大戰已籌謀許久,不會為了一個小公主而停止。

他還是刺向了王后。

他聽到王后說“你們帶若歡走”,若歡,是她的名字嗎?他甚至不曾想到問她的名字,問了又有什麼必要,待到滅亡妖族,她也不過是無足輕重的一人而已。

然而,當他看到仙妖混戰中越來越多計程車兵倒下後,戰爭的殘酷還是超乎了他的想象,他漸漸覺得不能忍受。

仙族勝了。

玄齊卻病了。

他常想起那些士兵不能閉上的雙眼,常想起那些斷手斷腳,那被扭斷的脖子,被業火焚燒的屍體。

想起那個小姑娘進入法陣後的滿眼淚痕。

他滿心痛苦,無法解脫。

天帝說他是看不透,想不清,需得渡過這一劫。

於是他被抹去記憶,到了凡間。

他再一次見到了若歡。

愛上了她。

他怕她痛,怕她苦,他保護她不被妖獸傷害,當她低頭為他縫補衣衫時,他真想把她擁在懷裡。

她來醫館找他救師傅,被仙人從空中擊落,他抱住他,心痛如絞,生怕她有什麼閃失。

她竟是妖界公主?

這有什麼,師傅早教導過他們,不分仙妖,只分善惡,他深以為然。

他和她為了人間的和平、妖界的和平,共同努力著。

他怕她受傷害,損失了五成功力,把鴻淵送給她。

最後卻知道,他是玄齊,是殺害她母后的玄齊,是害得她失去家園的玄齊。

她用他殺害她母后的鴻淵,用他送給她的鴻淵,刺入了他的身體。

也罷,誰讓他對她的感情從欺騙開始呢?他憑什麼奢求這感情還能圓滿?

天帝說他渡過了劫,可以繼續帶兵進攻妖界了。

玄齊卻知道,渡不過去了。

天帝只好繼續帶兵,這是仙族一心想完成的功業。

可玄齊不想讓若歡死,他御劍奔向她,卻發現她居然變成了一朵紅蕊花,刺目的白光閃過,賦予妖界巨大的力量。

仙族敗了,天帝受了重傷。

玄齊隻身去問若離,知道了一切。

若歡還能回來嗎?那千朵紅蕊花中,哪一朵是她?

誰也看不出,只知道,她就在那裡,看著大家。

天帝把位置傳給了玄齊,玄齊宣佈,仙族和妖族永不再戰,天帝大怒,卻也無可奈何,如今他受了重傷,且已不再是天帝。

而妖界紅蕊樹千朵花齊聚,為妖界帶來了更充沛的靈氣,妖族力量大增,已是妖王的若離同樣宣佈,只要仙族遵守承諾不再戰,妖族便繼續保持自成一體的態勢。

若歡,你看到了嗎?這是你想要的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