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們裝著無事人一般,裝著出去走一走的樣子,避開正在賭酒的四人,在小道上密謀了起來。
“三少爺,那個女子肯定認出了我們,不知道她對這次相遇會怎麼想?”夜色已深,看不清楚蘭十七的臉色,從他那沉重的語氣裡,不難猜出他此時的臉色肯定不好。
“不管她怎麼想,我們都要裝著不認識,更不能透露出去,一旦讓胡新勇知道我們一直都在騙他,以他的性子,是難以解釋通的。”西門祝壓低聲音說道:“我們共同的目的是殺了那兩個人,如果因為這件鬧得大家不和,只會因小失大。”
“如果楊勉有了防備,那該如何?”蘭十七有些擔心的問道。
“就算他們有了防備,行動失敗,也還有下次機會。就如荊天雷所說,就算刺殺失敗,也能尋機逃離,伺機再來。如果一旦和胡新勇失和,就靠你我二人,如何能殺得了他。”西門祝把在路上的想法說了出來。
在他看來,如果章雪梅起了疑心,這次的刺殺將是一個很難完成的任務。就算是他們把真實身份告訴了胡新勇,也得到他的諒解,在楊勉有了防備的情況下,這種刺殺的成功率也不足五成。
當然,還有另一種情況,就是那個妖女只把這次的相遇當成偶遇,沒有起疑心,這是他最想看到的結果,但是,西門祝對於這種僥倖心理,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他現在祈禱著在官道上,用荊天雷那出乎意料地刺殺方式來賭一把,一旦成功,他的大仇也算得報。
西門祝這人的腦子還是很好用的,既然想到現在出了這種狀況,他和蘭十七在行動上也要做出相應的安排,這種安排的目的,只為保全他們。
“看來也只有如此了,在這種敵我都有算計的情況下,我們在行動上當要多些心眼,不能一味的往前衝。”蘭十七能經常陪著西門祝在江湖上瞎遛達,看來他的心眼子也不少。
“這也正是我要提醒你的,到時見機行事。”
兩人在小道上商量好後,便回到小旅館裡睡覺了,只要選定好動手動點,就快馬報與胡新勇。
楊勉一行人,在路上小心翼翼的防範著西門祝等人,還不知道他來到炎朝後,因為他的原故,招惹來的殺手對他已完成夾擊之勢,只待那些殺手選定動手的地方,就會給他帶去人生中最大的驚喜。
……
……
三月九日,深夜。天空中繁星點點,月光並不皎潔,反而還有些淡黃,映照在隨風擺動的小樹上,就成了影影綽綽的樣子,像是地獄開啟了大門,造成人間鬼影幢幢。
地獄有鬼,人間有惡人,那些被放下山的惡狼寨匪人,這其中就有二千餘惡人,在龔中軍的帶領下,小心翼翼地朝著老鷹嘴山頂上摸去。
醜寅相交的時侯,也是人一天中最為疲倦嗜睡的時候,駱進喜坐在望樓裡,強打著精神不使雙眼合上。面前桌子上放著一個大木瓢,木瓢裡還剩下些茶葉殘渣,茶水早就喝光了。沒辦法,這幾天對於他來說是最為兇險,他必須守在望樓裡指揮一切防禦,不敢有絲毫懈怠。也就是在白天的時候,能躺在望樓的小床上睡上一兩個時辰,堅守著老鷹嘴山寨的最後一道防線。
噗呲噗呲的聲音在前面連續響起,偶爾有輕微的慘叫聲傳出,然而,那發出慘叫的人,很快就像是被人用手捏住了脖子,沒了聲息。
這時,在刀背樑上冒出一道影,朝著梁下打了一個手勢,又朝著山頂而去。龔仲軍見了那個手勢,朝著坡下打了一個同樣的手勢,半彎著腰,輕手輕腳的往山上摸去。在微黃的月光下,跟在他身後的惡人見了,也有模有樣的跟了上去。
如螞蟻般的黑影湧向刀背梁,在透過刀背梁時,就只能一個人接一個人的透過了,畢竟黑夜路難行,還是小心為上。在刀背梁中間段的稍寬處,兩具沒有了生機的屍體倒在路旁,這兩個老鷹嘴山寨上的倒黴蛋,肯定是沒有把駱進喜的話放在心上,在他的值守的刀背樑上打瞌睡,才被龔中軍手下好手偷襲得手,看來死的也不算冤枉。
駱進喜今晚喝了一大瓢茶水,肚子撐得很是難受,到寅時初的時侯,就朝著寨牆外撒過三泡尿了,現在差不多寅時四刻,他又來了尿意,只好抓著刀鞘,走出望樓來到最初朝山下撒尿的地方,正扒開褲子準備放水,就聽到寨牆下傳來輕微的碰撞聲,這響動就像是人走路時,不小心磕了一下,又很快的穩住了身子,就杵在原地。
這個輕微的響動在這個山頂上其實算不上什麼事,在一般人聽來,無非就是山風吹動樹葉雜草而發出來的。但這聲音聽到駱進喜的耳朵裡就不一樣了,對於一個擅長防守的將領來說,在這個山風甚小的夜裡,是不會有這種聲音出現的。
駱進喜保持著放水的姿勢,杵在寨牆上又聽了一會兒,待聽到他期許的響動後,就提著褲子輕手輕腳的退回到望樓裡,拍醒了和一起值夜的副手,壓低聲音說道:“速去通知一隊上寨牆,隱於黑暗之中。二隊,三隊做好準備,隨時聽我號令。”
副手聽令而去,這個時候駱進喜也顧不上放水了,叫過傳令兵去把那些早就失去了警惕性,還在半迷糊中的值守寨丁叫醒,以應對突然襲擊,這才非常不爽的拿起床下的夜壺,痛痛快快的放起水來。
這不能怪值守寨丁沒有警惕性,他們本就不是正規軍人,就算寨丁中有一部分是以前從軍隊退下來的人,也被馬逵帶到惡狼寨去了。留在山上的寨丁,組成人員就是一些平民,在白天的時侯,在寨牆上擺擺樣子,還是可以的。到了晚上,精神就不濟了,有些人甚至靠著牆垛就能睡過去。在這樣的情況下,駱進喜只能把他當成幾個人來用,不分白天黑夜,都守在牆上。
太行山這一帶,各個山寨之間,基本上沒有發生過夜晚攻山的例子,大家都知道,在黑夜裡攻山寨,一旦失利,將會是毀滅性的打擊。故此,這麼多年來,也就是前幾天,空空在下毒成功的情況下,馬逵才敢帶攻山。否則,以他之能都不敢輕易在夜晚攻山,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三百來人的隊伍,從六處登寨的木梯,輕手輕腳而上,手上的長矛放低,不給寨外的人一絲看出破綻的機會,按照駱進喜的吩咐,找藏身地去了。
龔中軍帶著手下,沿著寨牆下的邊坡,分派好人手,就把留下來的百餘好手分成十個隊,每隊由一名頭領帶著,不管用什麼辦法,只要攻入寨內,開啟寨門,今晚的偷襲戰就算是成功了。
他很清楚今晚這一戰的重要性,已到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地步。如今他這一百來名精銳,只能拿著菜刀,砍柴刀等物去和老鷹嘴山上的人硬拼。但他們也佔一個心理上優勢——偷襲,只要偷襲得手,日後又可以過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美好日子。
看著消失在黑夜裡的人影,龔中軍心裡變得沉重了起來。人到中年,當要有一份大的事業,這是所有中年男人的願望,龔中軍心裡的這個願望尤為強烈。特別是他聚攏了二千餘惡狼寨的昔日同僚後,就暗自在心裡許下宏願,發下毒誓,一定要完成青年時期的遠大理想,方才不負自己這一生的奮鬥,和身旁聚集人的願望。
時間過去了兩刻鐘,只是聽到偶爾的金鐵交擊聲,連慘叫聲都沒有聽到幾次,龔中軍不禁暗想,看來今晚的偷襲行動很是順利,等我攻進山寨,抓了紀無雙,就問問她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的味道如何?
龔中軍等著寨門開啟,領人衝進山寨,制住正在熟睡的對手,就能坐享其成了。
又過了片刻,大寨門終於在嘎吱聲中開啟了,龔中軍站在寨下的陰暗處,藉著寨上的火把光亮,看著派上寨的兩個頭目站在寨門裡,正在打進寨的手勢,看著這一幕,他不禁犯起了嘀咕。
當然,犯嘀咕也就是一剎那的事,他就揮手發起出了攻山的命令,命令一發出,早就躲在大寨門處的惡人,屏住呼吸,就朝寨內衝了進去。龔中軍見進寨了差不多千餘人,這才帶著親衛衝了上去,待他剛衝進寨門後,就看到火光陡然大明,寨牆上,寨上廣場四周,全都變得亮如白晝,整齊的殺聲響如春雷。
這個時候,龔中軍哪能不知道中了埋伏,他還算反應快,也還算悍勇,轉身對著跟在他身後的惡人吼道:“兄弟們,中伏了,快殺出去!”
吼完,就舉著從小鎮上富戶家裡搶來的長劍,當先朝著寨門衝去。現在想要衝出去可不容易,因為寨門處擠滿了人。寨牆上的寨丁,可撿了大便宜,拿起弓箭就是一通狂射,直到雙臂發酸,再也使不出力時,才停止了拉弓。
沒有你一刀我一槍的廝殺,就是一邊倒的屠殺,寨牆上兩邊的寨丁,人挨著人,只是不遺餘力地用弓箭射殺惡狼寨的餘匪,而那些餘匪連趁手的武器都沒有,幾輪箭雨下來,傷亡一多,活著的就抱著頭蹲在地上投降了。
龔中軍作為這支亂匪的首領,在投降也是死,不投降還有活路的情況下,指揮親衛不要命的衝擊大寨門,硬是在人潮中趁著寨門關不上的情況,衝下了山寨,領著外面僅剩的千餘人逃了。
窮寇莫追,又是在月黑風高的夜裡,駱進喜自是明白這個道理。今晚這場伏擊戰於他來說,沒有什麼難度,更不值得大書特書。但對於其他寨丁來說,這可是一場難得的酣暢淋漓伏擊戰,己方以最少的損失,俘虜了惡狼寨上千亂匪,這樣的戰績還是老鷹嘴山寨的第一次,駱進喜的防守能力在山上得到更進一步的認可。
駱進喜安排好守寨寨丁後,正準備下望樓,就見易先生帶著幾人往望樓而來,忙快步走了下去,抱拳對著易先生說道:“易先生,有負你所託,那匪首還是逃了。”
“哈哈,駱頭領,你這就是謙虛了,老夫代大當家和一眾兄弟姐妹們謝過你了!”易先生說完,抱拳就朝著駱進喜彎下腰去。
駱進喜這次守寨是立了大功,但他也不敢受易先生這一鞠躬,忙扶住他的雙手說道:“易先生,千萬別這樣,真是折煞我了。守寨本是我的責任,哪敢受此大禮!”
易先生見他堅持不受,也就撤回了鞠躬之禮,站好後看著寨牆外的黑夜,說道:“駱頭領,老夫不擅軍事,你看那些退走的匪人,明日還會繼續攻山嗎?”
“不會,那些匪徒經過這次挫敗,只會遠遁他處再立山頭。”駱進喜信心滿滿的說道:“易先生,這些匪人,手無兵器,憑持著幾把柴刀、菜刀來偷襲,無非就是想趁著山寨空虛,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而今,偷襲不成,反而留下大部匪徒,以我想,他們的膽氣以喪,只會想著儘快逃離這個地方,另尋他處以求站穩腳跟,不會再來冒死攻山了。”
易先生想了想,覺得是這個道理,轉身走到寨牆靠裡一側,看著操練場上正被用繩子串在一起的匪人,額頭不禁皺了起來,偏頭看向駱進喜,語氣沉重的說道:“這些匪人不好辦啊,殺不能殺,放又不能放,還成了燙手山芋。”
“這還真是,放了他們,怕還會作惡,禍害一方。不放,關在山上,且不說沒有這麼多牢房,就是每天的吃喝,也是麻煩事。關鍵是大當家信中所說,不能留下滅惡狼寨的蛛絲馬跡,現在看來,就不該搞什麼引賊入寨的把戲了。”駱進喜說完,心裡就沉甸甸的。伏擊勝利的喜悅在易先生說出這個問題後,就蕩然無存了。也是,打了這麼大一個漂亮的伏擊戰,寨丁們也死傷了幾十人,可到最後,這些俘虜反倒成了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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