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全體鄉幹部皆未歸家。鄉長、書記、林憶和曹雪兒留守鄉政府，其餘幹部皆奔赴各村，以防範可能出現的意外狀況。

黨政辦裡僅剩下林憶和曹雪兒二人。因並非正規的上班時間，林憶便拿了一本書在那兒隨意地翻看著。

“媽，我今兒晚上得留在鄉里呢，颱風來了，鄉政府的人都不能回家。……嗯，知道了，我會把被子蓋好的，您和老爸也得多加小心。那這就掛電話嘍。”曹雪兒正給家裡打著電話報平安。

鄉里的幹部，大多在金遠縣裡都置有房產，所以呢，平常要是沒有值夜班或者被事情耽擱，晚上都會回縣裡去的，畢竟誰都有自已的家庭，有兒有女的。

打完電話後，曹雪兒抬眼望向窗外。

但見那風雨像是發了狂一般，愈加地兇猛起來，夜空中不時有驚雷乍現，那道亮光好似要把這黑暗的世界劈開一般。辦公室裡的白熾燈泡也受了驚似的，閃爍不定，明滅之間，讓曹可兒的心裡無端地湧上一陣不安。

她緩緩移步到外間，一眼就看到林憶正閒適自在地看書，心裡暗自尋思：這小許可真是個奇人吶，這種時候竟還能這般鎮定自若。

她輕手輕腳地拉過一把椅子，在林憶對面的辦公桌前緩緩坐下。 “小林啊，看的是什麼書呢？這般認真。”曹雪兒覺得有些無所事事，便隨口找了個話題。

“不過是本閒書罷了。”林憶頭也不抬，神色淡然地回應著。他實在不想說出這是《建築構成原理》，畢竟要是說了，曹姐必定會追問他為何對這個感興趣之類的問題，那他可就要費盡心思去解釋一番了。

“小林啊，你可有啥理想呀？說來聽聽唄。你到鄉里也有些時日了，咱們都還沒好好嘮嘮呢。”曹雪兒想著換個話題聊聊。

“理想喲。” 林憶顯然被這個問題觸動了內心的某些思緒。林憶的家鄉位於地西省的天鹿，打從改革開放伊始，天鹿那地方的私營經濟就活躍得很。在林憶小的時候啊，他見過太多成功的生意人了，以至於在幼兒園時就對老師講，長大了自已要當一個老闆。

可現今有了“太玄空間”，林憶內心僅存一個理想——成為強者。

只是，他肯定不會把這想法就這麼說出口的。

“我想要做個好人。”這絕非隨口敷衍，林憶在大學時給自已確立的理想的確就是如此。然而這個理想確實不太容易被他人所認同。

記憶最為深刻的是，當初在爭取成為預備黨員的時候，系主任找他談話，也問起他的理想，他同樣是這樣回答的。

系主任聽後就說：“林憶同學，你莫不是以為成為一名共產黨員，僅僅做個好人就萬事大吉了？這思想境界可不怎麼高深啊。你且回去好好鑽研鑽研黨章，明天下午我們再談一回。”

等到第二天下午，林憶變機靈了，一臉莊重又滿是熱忱地說道：“主任，我期望將來能夠為人民服務。”這回答可讓主任滿心歡喜，於是預備黨員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來了。

“當個好人呀，小林，你這人真的很不錯呢。難怪會跑到我們河竹清鄉來做志願服務。”曹雪兒壓根兒沒料到林憶會給出這般與眾不同的答案，她自已生性純善，對這個答案還挺中意的。

“我就沒你這麼高尚偉大了。我就盼著能努力工作，日後要是能到縣裡某個比較清閒的局裡當上科室主任就再好不過了，然後再尋個好老公，生個女兒。對，就得是女兒，男孩子呀，真是一點兒都不好，調皮得很。”

她一邊說著，一邊緊緊地攥了攥拳頭，彷彿是記起了小時候被某個淘氣的男生欺負的事兒。

“轟隆隆……”天邊冷不丁地炸起一陣低沉且沉悶的巨響，仿若巨獸沉悶的怒吼。曹雪兒正說得興起呢，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就像一把剪刀，“咔嚓”一下把她的談興剪斷了。她頓時花容失色，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滿臉都是驚恐。

林憶趕忙合上書，像離弦之箭一般邁出黨政辦，眼睛一眨不眨地朝著遠處眺望，那裡正是學校的方向。

“小林啊，出啥事兒了？”書記李曉與鄉長孫立明腳步匆匆地從樓上趕了下來，顯然他們也聽到了剛剛那陣巨響。

“不太清楚，感覺好像是學校那邊出狀況了。我這就過去瞅瞅。”話音未落，還不等他們有所回應，林憶就轉身奔回辦公室，抄起鄉里早就備好的防水手電筒和雨衣，把雨衣往身上一披，便如脫兔一般衝進了雨幕之中。

李曉和孫立明二人面面相覷，兩眼之中滿是茫然。他們對現下的狀況完全摸不著頭腦。

曹雪兒呢，緊張得如同拉緊的弓弦。忽然間，她像是被什麼點醒了一般，手忙腳亂地在抽屜裡翻找起來，不多時，翻出了鄉里的通訊錄。她的手指微微顫抖著，快速地撥通了周演義校長的電話。

李曉和孫立明見此情形，瞬間就領會了曹雪兒的意圖，心中暗自讚歎這姑娘的機靈勁兒。

可此時此刻，他們的臉上依舊寫滿了焦急，眼睛死死地盯著曹雪兒手中的話筒，好似那話筒隨時都會吐出什麼可怕的訊息來。

“鈴……，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那機械的提示音一鑽進耳朵，三個人的臉上瞬間就被失望的陰霾所籠罩。

………………

林憶一頭扎進雨幕之中，旋即就關掉了手電筒。

他那夜視的本事可真是驚人，在如此黑沉沉又亂糟糟的天氣裡，竟能看清兩百米之遙的地方。

當下這種情形，也無需擔憂會有誰瞧見自已那些超乎常人理解的行徑了，這般想著，他便毫無顧忌地撒開腿，如一陣疾風般在雨中狂奔起來。

短短兩分鐘的工夫，他就趕到了溪口鄉希望小學。 抬眼望去，所有的校舍都被黑暗籠罩著，顯然是供電系統出了岔子。

那山石像是被什麼驅趕著一般，不停地翻滾湧動，泥漿也隨之洶湧而下——可不就是泥石流嘛。

這種場景，以往只在電視新聞裡頭瞧見過，哪曾想，如今就這般真切地出現在林憶的眼前。

進呢，還是不進，這個問題一下子就橫在了林憶的面前，猶如一道難以逾越的關卡。

林憶的身體素質早就遠超一般人了，然而，面對著如此浩大磅礴的自然災害，林憶心裡是一點兒把握都沒有。

僅僅一秒的遲疑，林憶便如離弦之箭般朝著學校突進。

林憶在泥石流裡不斷地閃躲，迎面砸來的山石極為危險，他必須集中精力應對。

同時，他努力分辨耳邊雜亂的聲音，最後確定一號教學樓那兒有很多人的聲音。

他馬上朝著一號教學樓奔去，很快就到了附近。在教學樓背山的一側，擠著許多師生。

孩子們被這突然降臨的災難嚇得大哭，哭聲在風雨和泥石流的聲響中很是揪心。老師們雖然也很驚慌，但還是努力鎮定下來安撫學生。

“李老師，現下是個什麼情況呀？周校長人在何處呢？”李老師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女教師，已有二十多年的教齡了，在這一群人裡算是最為沉穩的。

“林老師，您怎麼來了？我也不曉得具體的狀況。剛剛我們正在上夜自習，一聽到那聲響，我就趕忙帶著學生們從樓上下來了，就怕樓塌了，到時候大家都跑不出去。不過，也不敢往樓外面跑，外面實在是太亂了。”

說罷，她一臉心有餘悸的模樣，眼睛朝著外面那不斷滾動的山石泥漿望去。

“周校長剛剛還在這兒的，不過剛聽到同學們說，有幾個同學跑去宿舍拿作業本了，他就朝著宿舍那邊跑去了。”

“李老師，您先安撫下學生們的情緒吧。我剛剛看過了，這棟教學樓受力面積不大，暫時還算安全。我這就去找周校長。”言罷，林憶徑直朝著學校宿舍奔去。

相較於一號教學樓，宿舍可要危險得多了。它有一面牆正對著泥石流形成的沖溝，此刻那面牆已經晃晃悠悠，好似風中殘燭，隨時都可能崩塌。

在這樣洶湧的泥石流衝擊下，這樓還沒有當即垮塌，可見這樓的工程質量確實不錯。

林憶在山道上跳躍前行，迎面而來的山石實在太多了，他只能選擇避開那些大塊的，可身體還是會被那些來不及躲避的山石和樹枝劃傷。

待來到宿舍門前時，林憶已經渾身是傷了。 “周校長。”林憶剛剛閃過一塊山石，就瞧見了昏倒在地的周演義。

他的下半身被泥漿掩埋著，上身斜斜地靠在牆上，腦門上鼓起了一個大大的包。

林憶仔細聽了聽宿舍裡的動靜，沒有聽到人聲，看來那幾個學生很可能也昏過去了。林憶決定先把周演義救下去，再回來想辦法。

林憶抱起周演義，沿著原路返回。由於背後就是泥石流的方向，他只能憑藉聲音來辨別危險。“呯”的一聲，又一塊山石撞到了林憶的後背，他頓時喉頭一甜。林憶強忍著不適，抱著周演義飛速衝進了一號教學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