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華元03年5月初的夜晚,氣候怡人。
林憶一個人溜達著往雲逸酒店去,路邊的霓虹燈一閃一閃的,挺炫的。旁邊有些年輕人在那兒打打鬧鬧,笑聲和吵鬧聲一陣接一陣。林憶聽著這些聲音,心裡有點不是滋味,感覺自已好像跟這熱鬧的場面不太搭調。
都四年了,他在這個城市裡讀書、過日子,可總覺得自已和這個城市格格不入。說不清是他沒適應這裡,還是這裡沒接納他,反正就是感覺很難融入大家羨慕的這種城市生活。
林憶這次是去參加幾個高中老同學搞的畢業聚會。不過,這回不是慶祝高中畢業,而是他們這些在同一城市上大學的哥們兒快畢業了。以後想見個面,可能就更難了,所以想趁現在聚聚。
林憶走進了雲逸酒店,跟著門口的迎賓小姐往裡走,直奔218號包廂。
推開門,一陣笑聲就飄了出來。屋裡沙發上已經坐了八個人,看來林憶是最後一個到的。
“林大才子,你總算來了,我們都等得花兒都謝了!”門口那邊一個男生站了起來,現在應該叫青年了,他快步走到林憶面前,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
這小夥子就是蘇牧,個頭兒有187cm,身材好得不得了,長得也挺帥,高中那會兒就是他們那一屆的校草。今晚的聚會就是他發起的,他媽媽在省教委上班,爸爸做房地產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他姐姐是華大畢業的,這幾年工作也幹得有聲有色,家裡條件在咱們這群老同學裡算是數一數二的。
蘇牧把林憶拉到座位上,大聲嚷嚷著遲到得自罰三杯。林憶微微一笑,也沒怎麼推脫,接過酒杯,連喝了三杯,大家這才拍手叫好。這才有工夫好好看看在座的各位,心裡不由得感嘆,當年的少男少女們都成熟了不少。男生們大多穿著西裝,腳踩皮鞋,雖然衣服鞋子的牌子不算大牌,但也算是開始步入職場的標誌。女生們穿得就隨意多了,但都挺注重展示自已的身材,化著淡妝,明顯是在告訴別人,她們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女孩了。
林憶喝完酒之後,大家就開始聊起高中時候的事了。雖然那時候高考的壓力挺大的,但生活還是挺輕鬆的,大家互相揭短,說說對方的糗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林憶盯著對面的一個女生看,她今晚穿了件淡黃色的連衣裙,領子和裙襬都鑲著蕾絲邊,襯得她那張清秀白皙的小臉更加迷人。她叫白如玉,高中那三年都是坐在許凡後面。至於她為啥坐後面,林憶坐前面,倒不是因為她比林憶高,而是林憶成績好,老師給安排的。
林憶高中三年的成績都是年級裡數一數二的,所以身高175cm的他被安排了一個離黑板很近的座位。但遺憾的是,這麼好的成績並沒有在高考時體現出來,考前的一場感冒發燒讓他沒能考上心儀的任運大學,最後進了現在的任運科技大學。
白如玉按說不算那種特別漂亮的女生,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林憶課間休息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回頭瞅她一眼,那種淡淡的感覺讓他這個書呆子挺享受的。當然了,他也就只是享受那種感覺,並沒有想過要採取什麼行動,這可能也得怪他太沉迷於書本了。
等到了大學,林憶開始放鬆自已,想要追求點什麼,但總是被各種雜七雜八的事情給耽擱了。
今晚,林憶再次見到白如玉,看到她和旁邊坐著的男生時不時地低聲細語,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絲的溫柔,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嘴裡感覺有點苦澀。那個男生叫葉天,記得高中時就是個挺普通的人。
“我給東科大學的研究生招生辦公室打過電話了,保研的通知書估計很快就能寄到我們學校了。”說話的是蘇牧。這會兒,大家回憶過去的事兒也聊得差不多了,開始談論起將來的打算。
“哇,真羨慕你,還能在學校裡悠閒自在,我得去萬音公司當個市場經理,說是經理,其實連個手下都沒有,每天還得到處跑業務。”另一個同學說完,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我和葉天打算回地雲,在一家外貿公司裡做外貿業務。”白如玉說完,和葉天對視一笑。
林憶心裡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反而沒那麼強烈了,可能這對白如玉來說才是更好的歸宿吧。不過,他很快又苦笑了起來,沒想到那些言情小說裡寫的,看到自已喜歡的人跟別人在一起,自已反而祝福他們幸福,這種狗血的情節,竟然也會發生在自已身上。
“林大才子,你呢?這麼多年你一直是我們學習的榜樣啊!”蘇牧見林憶一直沒開口,便問道。
“我準備去地龍市的一個鄉政府做兩年的志願服務。”林憶微笑著回答說。
聽到林憶的話,同學們都愣了一下。他們當然明白林憶為什麼做出這樣的選擇,他所說的志願服務就是參加“大學生志願服務西部和地西省內欠發達地區計劃”,而地龍市就在地西省內。雖然林憶高考沒考好,但他的能力找個好工作並不難。但他還是選擇了去地龍市,他不想去人才市場投簡歷,不想不停地從一個待遇低的公司跳到另一個待遇稍微好一點的公司,也不想隨便找個不愛的人早早結婚生子,所以他選擇了去地龍市志願服務,雖然這樣的選擇有點與眾不同。
“好,不愧是林大才子,有想法,報效祖國,奉獻社會,思想境界就是高,呵呵。”同學們一時沒說話,氣氛有點尷尬,蘇牧趕緊出來打圓場。不過從他們的眼神裡都能看出,他們對林憶的未來並不怎麼看好。
聚會的話題很快就轉到了其他方面,林憶旁邊也安靜了不少,他倒也挺享受這種清靜。他不覺得同學們有什麼不對,畢竟快要畢業的他們對於結交有前途的朋友有一種本能的敏感。林憶對此看得很開,並不強求。
時間過得很快,聚會很快就接近尾聲,離別的情緒再次瀰漫開來。女生們三三兩兩地抱在一起,小聲地哭泣。男生們則表現得堅強一些,互相握握手,拍拍肩膀,關係好的還會來個擁抱。
白如玉也走到林憶面前,輕聲說:“到了地龍市,生活可能沒有在地龍市那麼方便,一定要照顧好自已,記得常聯絡,我的手機號和QQ號都沒變。”
這簡單而真誠的關心讓林憶感到心裡暖暖的,他真誠地回答:“你也是,多保重!”
從雲逸酒店出來,看著同學們一個個開車走了,林憶並不想現在就回任運科技大學。
今晚的天兒不錯,天上還能看見幾顆星星,林憶溜達到時代廣場的噴水池邊,找了個長椅坐下,他這會兒沒去想以後去天燕市的生活會有多苦,就是想好好享受一下這會兒的清靜。
時間差不多到十點半了,林憶該回學校了,再晚點宿舍就要關門了。剛站起來,就看見一個人影從他前面急匆匆地走過,一眨眼就消失在人群裡。月息市是地西省的省會,晚上出來玩的人挺多的,這會兒街上人還是不少。
林憶一抬腳感覺踩到了什麼東西,撿起來一看,是個PDA,還好沒踩壞。他開啟裡面的通訊錄,找到了機主的地址,想著回學校的路上還有點時間,就找了個快遞公司,填了快遞單,收貨人寫的就是機主的名字: 孫運,寄件人就寫的他自已,林憶。他跟快遞公司要了個泡沫盒子,把PDA放進去就寄出去了。
寄完快遞,他就回學校了。今晚的聚會讓林憶感覺像是跟過去的生活做了個了斷,心裡有點期待去地龍市做志願服務的生活了。
………………
“小林,把昨天那份縣裡關於土地整改的檔案找出來,輸到電腦裡,我待會兒改改,改成適合咱們鄉的,你再打一份出來,然後給幾位領導每人影印一份。”說話的這位是溪口鄉的組織委員章明江,大概四十五歲,看起來有點顯老,頭髮黑白相間。聽辦公室裡的人八卦,這位賴委員以前在一個鎮上當組織委員,後來因為作風問題被調到了溪口鄉。
這時候,林憶已經從大學畢業,到地龍市金遠縣溪口鄉來做志願服務,這是他來的第二個星期了,他已經完全投入到了這份工作中。他的日常工作大概是這樣的:早上八點,先去黨政辦公室,提一桶水(因為辦公室裡沒有水龍頭),然後開始用電茶壺燒水,要燒滿六個熱水瓶的開水,鄉長和書記的辦公室各放兩瓶,黨政辦留兩瓶,如果時間來得及,剩下的三名副鄉長、組織委員、人大主席、政法委員、紀律委員和人武部長的熱水,能燒多少算多少。
之後就是收檔案,把一個個信封裡的檔案拆開,用“收文簿”一一登記好,夾在資料夾裡,等組織委員來了,就交給他傳閱。
接下來的活兒就有點雜了,因為鄉里的領導和普通幹部差不多一樣多,所以每個幹部都得身兼數職。雖然名義上屬於不同的辦公室,但領導有需要,隨時都能叫你去幫忙,當然,那些老油條們總能找藉口推脫。一會兒讓你列印個檔案,一會兒讓你接個電話找人,一會兒又得在一堆紙箱裡翻找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檔案(因為那份檔案可能只存在於領導的想象中,實際上壓根兒就沒有),一會兒又得……
總而言之,一天下來,林憶幾乎沒什麼空閒的時候,這和傳說中的公務員悠閒生活大相徑庭。倒也不是說鄉政府的人故意欺負新人,其他人也都挺忙的。溪口鄉是幾個小鄉合併起來的,原本七八十個人的工作量現在壓在三十幾個人身上,不忙才怪呢。
“小林,先別管手頭的事了,我們計生辦缺人手,你也來幫個忙,就在那兒站一會兒就行,不用做別的。”說話的是負責計生和文化工作的副鄉長易煬,她面板挺白的,看起來挺年輕,一點都看不出來她兒子都上幼兒園了。
“行,易鄉長,我把這些檔案弄好就去!”能有機會出去轉轉,林憶心裡挺樂意的,他聽辦公室的小曹提過,計生辦人手不夠,經常得全鄉的人一起出動,去“請”那些超生的人。
林憶趕緊關了電腦,隨手把檔案歸置了一下,抽屜一關,就上了易煬現在坐的那輛小皮卡。這車不是鄉政府的,是村裡一個主任的。這主任靠鄉政府的照顧,承包了一大片林場,賺了不少錢,所以經常開車來接送領導,免得時間長了關係就淡了。
車子很快就到了“陽和村”,一進村就能感受到一股濃濃的鄉村味兒,村裡大多數房子都是土坯的,鋼筋水泥的樓房很少見。車子停在了小溪邊,大家心照不宣地下了車,跟著易煬向遠處一個餵雞的男人走去。
不過當經過溪邊一塊大石頭時,林憶突然感覺有點迷糊。看那石頭上長滿了青苔,就知道它已經有些年頭了。發現自已落在後面,林憶趕緊加快腳步跟上。
“是朱金鱗吧,你老婆在家不?”在那個餵雞的男人還沒注意到林憶他們之前,易煬就已經站在了他面前,林憶和其他幾個人圍在朱金鱗周圍,另外兩個計生辦的女同事直接往朱金鱗家裡走,估計是想看看他老婆在不在家。
“啊,易鄉長,我老婆不在家,她出去打工了。”朱金鱗看到這麼多人,有點緊張。
“那她電話多少?打電話讓她回來做孕檢。”易煬說話的時候,那兩個進屋的女幹事已經出來了,看來他老婆真不在家。
“沒電話啊,我們好幾個月沒聯絡了。”朱金鱗辯解道。
“什麼,沒電話?我告訴你,朱金鱗,你要是再不配合,就只能請你回鄉裡了。”
易煬一聽就急了,她這都第三次來這兒了,今天怎麼也得有個結果。
氣氛有點緊張,林憶心裡有點不踏實。現在都講究文明執法,他們應該不會對朱金鱗怎麼樣,但他還是擔心會遇上那種不怕死的硬茬子。
怕啥來啥,朱金鱗一聽說要去鄉里,立馬放下餵雞的簸箕,就想往外衝。
偏偏不巧,他選的方向就是林憶這邊。林憶雖然在大學時也常鍛鍊,但哪是常年幹農活的朱金鱗的對手,推推搡搡的,林憶只能一直往後退。
“小林,擋住他,你們幾個快過去幫忙。”易煬在旁邊指揮著其他人趕緊圍上去。
可還沒等他們幾個上來幫忙,林憶就被腳後跟的石頭絆了一跤,整個人往後倒去,\"咚\"的一聲,後腦勺撞上了剛才看到的那塊大石頭,眼前一黑,就昏過去了。
…………
“我這是在哪兒?”林憶剛有點意識,就發現自已好像在一個不認識的地方,頭頂上是滿天的星星,腳下的地面不知道是什麼做的,亮晶晶的像玻璃一樣。
最讓他吃驚的是眼前好像從天上掉下來的光屏,光屏最上面是一排不認識的字,但林憶突然覺得自已好像能讀出來,可試了幾次就是讀不出來。光屏下面右邊有三個漢字——鍛力術,旁邊是一個穿著武士服的中年人在做一些動作,動作看起來有點怪,但挺好看的。
一共有五組動作,但只有第一組能看得清楚,剩下的四組就像打了馬賽克一樣,看不清楚。
林憶試著跟著做這些動作,發現這可真不是一般的難,電視上的體操運動員跟這些動作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等林憶好不容易把第一套動作的第一個做到位,突然感覺到自已和外面的世界有了聯絡。
林憶試著閉上眼,再睜開,發現自已真的回到了現實。
他正躺在金遠縣人民醫院的病床上,床邊圍著七八個人,其中只有三個他認識:溪口鄉的鄉長孫立明、書記李曉和副鄉長易煬。他們圍著的是一個表情嚴肅的中年人,一看林憶醒了,他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親切地握住林憶的左手——雖然他站在林憶的右邊,但林憶的右手正掛著吊瓶呢。
他說:“小林同志,來我們金遠縣受苦了,我代表金遠縣政府來看你了。”
“這是咱們趙縣長。”旁邊的李書記看到林憶有點懵,趕緊給他介紹。
“縣長咋會來看我這種小角色?”但林憶很快就想明白了,支援西部和欠發達地區的計劃是全國性的大事,要是他在金遠縣真有個三長兩短,說不定都能上央視的新聞,到那時金遠縣的領導們多少得擔點責任。
“趙縣長,您好您好!”雖然腦子裡想得挺多,但林憶嘴上還是挺利索的。
“小林啊,你這傷是為了咱們金遠縣的計生工作受的,我們縣政府肯定得管到底,這點慰問金是我們縣裡的一點小心意,你可得收下。”話音剛落,一個紅包就遞了過來,林憶還沒來得及說啥,紅包就已經被塞到枕頭底下了。
\"李書記,小林能來咱們溪口鄉,這是組織上對咱們的信任,你瞧瞧,全縣才六個志願者名額,多少鄉鎮都眼巴巴地盼著呢,來了這麼個能幹的小夥子,咱們可得好好關照。\"趙縣長一邊說著,一邊轉向李書記。
“對,對,趙縣長說得沒錯,我們鄉黨委已經商量好了,打算讓林憶擔任溪口鄉團委副書記,這符合志願者的相關政策,而且他的待遇也會和正式員工一樣。”李曉趕忙回應道。
林憶心裡明白,志願者的檔案裡確實有這麼一條,讓志願者擔任所在單位的團委副書記,這樣能更好地組織活動,不過並不是所有單位都會這麼做。
一番客套之後,趙縣長一行人就走了,林憶也沒把這事太放在心上,他更關心的是剛才昏迷前看到的那個空間,以後能不能自由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