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地離學校挺近的，大概就兩百來步路，所以不一會兒，林憶就瞧見了校門口掛著的“溪口鄉希望小學”的牌子。

學校的樓是跨進新世紀那會兒修的，跟村裡其他老房子擺一塊，這學校看著還挺新潮。

和周演義校長一起走進學校，冷不丁一個八九歲的孩子直衝林憶跑過來，他後頭還跟著幾個打打鬧鬧的學生。那幾個孩子一瞅見是校長，立馬老實了，乖乖地站好，齊聲說：“校長好！”

“同學們好！”周校長樂呵呵地打招呼，“玩歸玩，注意別傷著自已。”

“收到，校長。”孩子們齊聲答應，做了個調皮的鬼臉，然後一鬨而散。

這時候，林憶懷裡的小孩才反應過來，看小夥伴們都跑遠了，趕緊跟林憶說了句“對不起”，然後追著他們去了，一邊追一邊喊，“等等我，小山子。”

周演義眼帶笑意，望著那些嬉戲的孩子們，臉上寫滿了寵溺。

這村兒裡平地金貴，希望小學就只好順著山勢起伏建起來。校舍之間，通常得拐幾個彎，爬幾段石頭臺階。

東拐西拐的，林憶總算是摸到了周演義的辦公室，拿到了那份《貧困生家庭情況調查表》。他沿著石階往下走，正巧又遇到了剛才撞進他懷裡的“小山子”。

小山子這會兒手裡提著一大桶水，看起來挺費勁地往樓上挪。林憶見狀，快步上前，接過水桶，“小山子，你這是往哪兒送呢？叔叔幫你提。”

“啊，叔叔您好，我得去宿舍那邊，我妹妹今兒早上有點發燒，我得去照看她。”小孩邊說邊抬起小手，指向了左上方，那兒有棟宿舍樓緊挨著校長辦公室所在的那棟樓。“就在那邊。”

林憶一走進學生宿舍，心裡就有種說不出的滋味，這地方太小了，小小的房間塞滿了上下鋪的木床，大人們在床與床之間幾乎轉不了身。唯一的通道也就一米寬，上頭還拉了根繩子，是學生們晾毛巾的地方。

林憶心裡頭不免有些訝異，沒想到這麼多小學生都得住校。轉念一想，溪口鄉這地兒山多路遠，孩子們要是天天來回跑，那時間全浪費在路上了，哪還能上什麼學，所以這麼小的年紀就得離家住校。

小山子接過林憶遞來的水盆，輕手輕腳地擱在床邊，又從繩子上取下條毛巾，弄溼了給床上的小女孩擦臉。小女孩睡得挺沉，林憶側身過去，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溫度正常，看來燒已經退了。“叔叔，這是我妹妹，小櫻子。”

小櫻子那一頭圓溜溜的西瓜皮髮型，睡得正酣，偶爾還會嘟噥幾句夢話，小鼻子不時地皺起來，真是可愛極了。

瞧著這些討人喜歡的小傢伙們，再瞅瞅他們簡樸的居住條件，林憶心裡頭暗自琢磨，覺得自個兒得伸出援手。

林憶轉身又去了校長辦公室，周演義見他這麼快就回來了，不免有些吃驚，心裡琢磨著是不是那份調查表出了啥問題。

“周校長，我有個想法想和您商量下。今天看到這些孩子，我心裡挺不是滋味，打算每天晚上抽空給他們輔導輔導作業，這也是咱們志願者應該做的。”林憶開門見山地說。

周演義對林憶這突如其來的請求感到意外，但他內心是十分高興的。希望小學雖然遍地開花，給了不少窮孩子接受教育的機會，但問題也是一籮筐，教師人手不足，學生生活條件又差，種種原因使得希望小學的畢業生能出人頭地的不多，大多數還是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成了被遺忘的角落。

“太好了，小林你這大學生來幫忙，那學問肯定過硬。要不上今晚就開始吧，你晚上過來，我先領你去一個班，給他們的晚自習加加油。”說完，周演義滿面春風地拍了拍林憶的肩膀。

…………

晚上，周演義帶著林憶來到了二年三班的教室門口。

“同學們，今天咱們這兒來了位新老師，這可是位正兒八經的大學生，大家掌聲歡迎一下林老師。”周演義一邊拍手一邊說，把正在埋頭做作業的學生們的目光都引了過來。

“林老師大老遠從城裡跑到咱們溪口鄉來做志願者，來咱們學校是免費教書的，同學們可得認真聽林老師的話，別辜負了他的一片好意。好了，現在咱們讓林老師上來說兩句。”孩子們的掌聲稀稀拉拉的，一雙雙好奇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盯著這位新面孔的老師。

“同學們，晚上好啊。以後自習的時候，遇到啥難題只管來找我。我挺希望咱們能漸漸混熟，成為好朋友。”林憶雖然頭一回站上講臺，但半點兒也不慌，今兒早上回鄉政府的道上，他還特意溫習了幾本《教師職業指導》之類的書。

周演義簡單交代幾句就離開了教室，林憶坐在講臺旁邊，隨意地翻閱著一本書。

這裡的小學生課業壓力並不大，他們不必像城裡的小孩那樣，被逼著參加各種“書法班”、“美術班”，對他們來說，只要把白天老師佈置的作業做好就足夠了。

學生們對新來的老師似乎還保持著一段距離，半小時過去了，還沒有學生上前提問。

林憶掃了眼教室，數了數，總共四十三個孩子，這在他們這兒算得上是個大班級了。他注意到了小山子和小櫻子也在其中，看到小山子咬著鉛筆，一臉苦想的神情，林憶不禁笑了出來。

林憶慢慢走下講臺，靠近小山子的課桌，瞅了一眼他的作業本，上面是一道數學題：“有94把吉他，鋼琴的數量比吉他少18臺，那麼有多少臺鋼琴？”小學二年級的數學無非就是些基本的加減乘除，加上一些應用題。

小山子在草稿紙上塗塗改改，寫滿了94和18，但顯然還沒搞清楚這兩個數字該怎麼算。林憶就在他的草稿本上出了個類似的題目：“如果家裡有94個桔子，吃掉了18個，還剩多少個？”

顯然，這個題目對小山子來說不難，他迅速就算出了結果，再轉過頭去看原來的應用題，立刻茅塞頓開。

“謝謝林老師，”他樂呵呵地笑著，手不自覺地撓了撓頭。

這個小插曲之後，學生們一個接一個地舉起了手，林憶用不同的方式引導他們自已解決問題，在他們掌握知識的同時，也提升了自信心。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八點，學生們的作業基本上已經做完了。有些學生開始竊竊私語，教室裡開始出現了輕微的喧譁聲。

“同學們，先別吵，想不想聽個故事啊？”

“想！”聽說有故事，小傢伙們的眼睛都亮了。

“行，那我就給你們說說星星的故事。”實際上，這故事是林憶從古希臘傳說裡改寫的，把那些不太適合小孩子的部分都刪掉了，還加上了些他最近研究的《天文天象學》的知識，自已編出的故事。

講故事那會兒，林憶頭一回把心理學的招兒使了出來，一點兒一點兒地把孩子們的心思勾到故事裡，讓他們聽得入了迷。小臉蛋兒隨著故事的波折一會兒繃得緊緊的，一會兒又笑逐顏開。

既能聽到英雄的傳說，又能學到星星的奧秘，孩子們心裡覺得新來的林老師真是既好玩又讓人敬佩。

九點的鐘聲敲響，放學的鈴聲響起，孩子們一個個還沉醉在故事的情節中，都不想離開。

“同學們，咱們明兒個再見。”林憶掛著笑，衝大家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