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裡又是長久的沉默。
沈硯熙索性搖下車窗,和煦的陽光照進車裡,染上一層淡淡的金黃。
不知道是在說給自已聽,還是在說給她聽。
“怎麼就這麼固執呢?小時候就固執,虧還沒吃夠?吃一塹長一智,都吃了多少塹了,也沒見你長點智。”
碎髮隨意搭在額前,刀削般的下顎線稜角分明,配上高挺的鼻樑。
本就是偏硬朗的五官,卻鬼使神差的長了一雙桃花眼。
薄唇紅潤,削弱了男性的堅硬剛強,憑空增添幾分玩世不恭的魅惑。
“看就明目張膽的看,偷偷摸摸算什麼回事?”
發現葉梵在偷看他,沈硯熙玩味似的眯著眼,“偷雞摸狗。”
葉梵羞臊咬唇,“誰看你了,要不要點臉?”
“本少爺生得這麼美,離婚前你想多看幾眼,也是人之常情。”
離婚,離婚,離婚!
三句話不離不開這兩個字。
在今天,霍寶兒說自已與林家退婚之前,她從未想過與沈硯熙離婚的事。
儘管沈母刁難她,傭人們看不起她,沈硯熙冷淡她。
她給自已找了很多借口,婚姻本就是平淡的,婆媳本來就是難處的,傭人們本來就是拜高踩低的。
獨獨沒有想過離婚。
“我不會跟你離婚的。”
眼底泛起點點猩紅,“我們結婚是奶奶同意的,離婚也要奶奶同意。”
這句話把沈硯熙殺了個措手不及。
“不是........”
他扯了扯領帶,笑得混賬又無賴,“老太太都死了三年多,早投胎轉世了,你去問她?”
女人抬頭對上他的眼眸,“奶奶同意離婚,我什麼都隨你。奶奶不同意,我也不同意。”
他是瞭解葉梵的,從小到大,她就倔強得很,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她願意的事情,不管多難,哪怕是飛蛾撲火。
而她不願意的事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結婚後,他等了好久好久,等到她大學畢業,等到她第一次對自已敞開心扉。
等到她心甘情願吻他。
在海邊那棟白色別墅裡,她把自已毫無保留,完完全全的交給他。
那一天,沈硯熙等了十年。
溼漉漉的眸子含著水兒望向他,“硯熙哥,去.......”
“行了行了行了。”沈硯熙罵罵咧咧,一腳油門踩到底,“你們女人真是麻煩,一個鬼有什麼好問的?”
“封建迷信不可取,老太太要是還有點良心,早該保佑你發財。”
“老太太做鬼也沒想到,結個婚還要包售後.......”
沈家祖墳在摩星嶺,位於香江城西北遠郊,距離香江一號超過200公里。
沈硯熙不知道自已為什麼就想順著她這一回。
明明他早就決定了,明明他已經知道不會再有奇蹟了。
火紅的晚霞鋪滿天空,秋風起,捲起地上的枯葉。
墓園一片寂寥蕭條。
沈老太太葬在老爺子旁邊,照片上的她端莊慈祥,微燙的捲髮掛在耳後,笑盈盈的望著前方。
“奶奶。”葉梵“撲通”跪下,連磕三個頭。
“二哥要跟我離婚,我.......我來問問奶奶同意不同意。”
這聲“二哥”一出來,就像羽毛拂過寧靜深邃的湖泊,泛起陣陣漣漪。
在結婚後的很長時間裡,葉梵對他,都是客氣疏遠的,跟之前沒什麼區別。
喊沈墨清大哥,喊他二哥。
後來,他佯裝介意,告訴葉梵,他是她丈夫,必須要跟大哥區分開來;她才慢慢改口喊他“硯熙哥”。
沈硯熙胡亂揉了揉她的頭髮,遏制住自已吻下去衝動,嗓音粗戾,“別搞這麼多前戲,葉小姐,我很忙的。”
女人從大衣內側口袋掏出一個硬幣。
“奶奶如果不同意離婚,就讓硬幣正面朝上;如果同意離婚,就讓硬幣反面朝上。”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沈硯熙無聊的踢開腳邊碎石。
“哪裡不能拋,拋個硬幣,讓我開車三小時來這個鬼氣森森的地方.......”
他驀然閉嘴,喉結上上下下滾了十幾個來回,嘴邊的那聲“乖乖”始終沒有喊出口。
葉梵把硬幣捧在掌心,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嘴裡唸唸有詞。
這種虔誠,沈硯熙曾經看到過一次。
硬幣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然後旋轉著落下,兩人同時蹲下身。
“正面,奶奶不同意離婚。”
女人的眉眼突然舒展,迫不及待的把硬幣攥緊在手心。
這心虛的樣子把沈硯熙都給氣笑了。
但凡是有個幼兒園文憑,都知道她在搞什麼鬼。
沈硯熙悶笑一聲,“交出來。”
“交什麼........”
葉梵轉過身,背對著他,“奶奶不同意離婚,你違背奶奶的意志,你就是不孝。”
喲喲喲。
能耐了。
還學會了搞道德綁架這一套。
就是水平很一般啊,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長臂扯開外套,葉梵往後一躲,硬幣從口袋裡掉出來。
他將葉梵攔在身後,撿起地上的硬幣。
正面——
還是正面。
硬幣兩面都是正面。
“葉梵,你可真行,你連鬼都騙。”
起風了。
風從河對岸吹過來,刺骨的寒冷。
她一粒一粒扣緊外套,忍住淚意,“沈硯熙,我們不離婚行不行?”
“你要是覺得我哪裡不好,我改啊。”
“我從小到大,沒有談過戀愛,我不知道怎麼去取悅另一半,不知道怎麼去變得有趣有情調。”
“奶奶去世前兩天,我才知道自已要嫁給你。在此之前,我連男性朋友都很少,你是........”
葉梵咬著唇,淚水洶湧落下。
“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你自已.......知道的。”
沈硯熙當然知道,那天太過於美好。
以至於,這兩年,每次疼得痛不欲生時,都是想著那天她的臉。
她一絲不掛,只在隱私部位打了兩個酒紅色的蝴蝶結,又嬌又嗲,“老公,拆開。”
屋外電閃雷鳴,屋內潮水洶湧,一室旖旎。
“所以呢?”沈硯熙聳聳肩,攤開雙手,冷笑道:“要我對你負責?搞這麼多事,你打算要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