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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章 慈橋鬼母

道人回到村莊,期待著如往常一樣的寧靜與溫馨。然而,呈現在他眼前的卻是一幅地獄般的景象。曾經綠樹成蔭的地方如今黑煙滾滾,刺鼻的硝煙和腐臭的肉香瀰漫在空氣中。

他踉蹌地走過滿是殘肢碎肉的青石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心中的悲痛讓他幾乎無法呼吸。那些熟悉的面孔如今都已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片死寂和荒蕪。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飛奔至寺廟,推開門,住持還在地上昏迷不醒,好在佛祖庇佑,一口仙氣下去悠悠轉醒。

兩人相互攙扶著,來到了那地窖上的禪房。禪房大開,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住持抬起頭,看到眼前的慘狀,瞬間跪倒在地。

他一直堅守的佛心,在這一刻徹底破碎。那女子大張的腿,下身乾涸的大洞,旁邊鍋中漂浮著的幼兒頭骨,每一個細節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住持的淚水奔湧而出,口中喃喃念著經文,他的佛塌了。

道人麻木地移開床,拂開紅土,露出通道的木板。他的手顫抖著,緩緩地開啟了那扇地窖口。

微弱的光線透了進去,露出一雙佈滿驚恐絕望的眼睛,道人看著這雙眼睛,潸然淚下,那眼睛的主人猛地竄了出來,如同一頭受傷的小獸,緊緊地抱住了道人,撕心裂肺地哭喊著:“師父!他們都死了啊,姐姐被抓去了。”那聲音帶著無盡的悲痛和無助,在空曠的禪房裡迴盪。

道人輕拍著她的後背,試圖給予些許安慰,卻又深知此刻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他目光堅定而又悲憫地抱住面前這個身心俱疲的弟子:“鳳起,你想報仇嗎?”

地窖裡的人也紛紛看向道人,仇恨如同熊熊烈火,盛滿了每雙原本應該亮晶晶、充滿希望的眼眸。

道人聽到他的小弟子說:

“師傅,求您開恩,殺了他們。”

鳳起第一次知曉了自已竟是鬼命。她從未想過,自已和姐姐能夠存活於世,竟是因為在母親腹中時,自已吊著母親的一口氣,才讓母親以屍身誕下她們姐妹。

道人在山下佈下迷魂陣,以四周未散陰氣為源在迷魂陣下佈下聚陰陣,日本人並沒有走遠,他們就在村外防空洞處聚扎,這邊被燒之後,黃土千里無人跡,正是做實驗的好地方,迷魂陣下的陶家河被霧氣籠罩。

道人牽著全身似火的紅牛精,一步一叩首地朝著寺廟走去。紅牛精的眼中燃燒著怒火,它的夫人和幼獸被日本鬼子放火燒山,活活燒死,心中充滿了仇恨。它自願下山,成為陰陣的一環。

住持立在寺門口,長久的看著道人血淋的額頭,和身後眼裡泣血的紅牛精,開啟寺門,迎他們進去。

寺廟中的佛龕和小佛像被小心地移往密道,密道里也存放滿了吃食,為孕晚期的女子和幼兒提供了暫時的庇護之所。道人囑咐她們,除非鳳起親手拉開通道的門,其他時候不管外面發生什麼動靜,絕不能外出。

通道外鳳起第一次看到這麼多蟲子,它們密密麻麻地從地下不斷鑽出,彷彿黑色的潮水一般,源源不斷,毫無秩序地湧動著,爭先恐後地朝著道人準備的罈子裡鑽去,而另一部分蟲子,則朝著寺廟下面的密道里湧去。

霧氣越發濃重,蟲子的蠕動聲和人們沉重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道人抬頭望著天空,紅牛精焦躁地刨著地面,叮的一聲,一地雨落盡寺門前香爐裡,住持緊閉雙眼,念起咒。

懷胎月數不夠的女子在他人的攙扶下,艱難地爬上了牛背。牛晃晃悠悠地走著,每一步都顯得沉重而艱難。鮮血順著大腿蜿蜒成河,佛像雙眼被白木矇住,她緊咬下唇,在佛語中,她和她的孩子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天邊炸起一道驚雷,彷彿是上天的怒吼。狂風驟起,吹動著一切。同一時間,滾滾黃煙吹起,白色的往生錢灑向天空,像是為這悲慘的命運送行。

鳳起望著這一切,心中充滿了悲涼和決絕。

年歲已滿的女子穿上自已繡好的嫁衣,坐上小轎,想著自已的心上人,手中拿著白綾,一行人吹拉彈唱,不是為了慶祝,而是為了最後的告別,走向那未知的河邊。

鳳起跟在揹著木板的老人後面,來到挖好的坑洞旁。雨滴開始落下來,打在人們的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她拿起鏟子,一鏟一鏟地將土埋進去雨水越來越大,泥土變得泥濘不堪,坑下老人們的臉龐漸漸被土覆蓋,再也不見往日慈祥的面孔。

她拖著沉重且疲憊的步伐回到了寺廟,廟前,牛頭完好無損的矗立在血肉模糊的軀體上,寺中大殿上赫然擺放著九口棺材,那棺材在昏暗的光線中散發著詭異而陰森的氣息。她顫抖著走近,發現每口棺材裡都躺著一個孕婦,她們面容蒼白,毫無生氣,肚子高高隆起,卻再也無法感受到生命的跳動。

她轉過頭,看到旁邊床上那十個可憐的孩子,心中一陣絞痛。

最小的孩子還未成型,宛如盤子大小,最大的也不過葫蘆大小,渾身青黑,艱難地喘氣。

她的師父面無表情,機械般地將這些孩子一個個塞進紙紮的小人裡。

他走到牛頭前,割下了它的角,放進爐火中鍛造,一天後他從廟裡走出,遞給鳳起一個鈴鐺和七根銅針。

在那陰森恐怖的寺廟中,第十個棺材裡,道人靜靜地躺著。那棺材下方,滿滿的都是人血,濃稠的血液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味,彷彿在訴說著無盡的罪惡與黑暗。

鳳起雙手顫抖著,握著錘子,釘釘釘,一下又一下地敲著,將釘子狠狠地敲進她師父的七竅之中。每一下敲擊,都伴隨著沉悶的聲響,在這死寂的寺廟中顯得格外驚心。六顆釘子已盡入,道人的半邊身子竟露出了半邊鶴相,那奇異的模樣令人膽寒。

他嘶啞著聲音,催促著他的徒兒加快動作。鳳起咬著牙,眼中滿是決然,舉起錘子,用力地將最後一顆釘子訂入那鶴肉人心中。

剎那間,陰風起,剛剛還淅淅瀝瀝下著的雨驟然停歇。濃郁的怨氣和鬼氣相互交織,凝結成霜,冰冷的氣息瀰漫開來,彷彿要將一切都凍結,道人的身體一寸僵硬下去。

鳳起跪坐在其中,周圍的寒氣彷彿對她毫無影響。她的嘴裡呢喃著師父教的咒語,聲音低沉而又含糊,彷彿在與這漫天的怨氣和鬼氣交流。

寺廟中的燭光在陰風中搖曳不定,忽明忽暗。鳳起的身影在這詭異的氛圍中顯得無比孤獨和渺小。那些凝結的霜落在她的肩頭,她卻渾然不覺,依舊沉浸在那咒語之中,這是全村復仇的希望。

兩天後村口傳來一聲巨響,鳳起睜開眼睛,她不確定迷魂陣有沒有受到影響,還需要三天,再爭取三天時間就可以了……

外面的日本人發現了村中迷霧的異常,覺察到情況不對勁。他們派出了一小隊人馬進村探查,但都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惱羞成怒的日軍決定採用炮火轟炸,試圖打破這局面。

煉魂的第三天,道人的僵硬身體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原本如枯木般僵硬的肢體,逐漸變得柔軟起來,彷彿重新獲得了生機。三魂七魄也在緩緩地聚回本體。

第四天,村口傳來了嘈雜的聲音,在這混亂之中,道人的三魂成功迴歸。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到了第五天,村口的聲音消失了,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原本濃厚的霧氣也變得稀薄起來,本是晴朗的天空,此時卻雷聲陣陣。陰沉的烏雲迅速聚攏,竟是要下雨的趨勢。鳳起心中暗叫不好,她意識到,日本人裡竟然也有有道行的。這即將落下的雨水能衝破迷霧,而對於正在煉魂的道人來說,雨水無疑是致命的。只要雨水觸碰到他的身體,便會引發腫脹腐爛,屆時,所有的努力都將毀於一旦。

雷聲越來越近,每一聲都像是催命的鼓點,讓人心驚膽戰。鳳起望著天空,雙手緊緊握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卻渾然不覺疼痛。

道人安詳的躺在棺材裡,看著天上翻滾的黑雲道人安詳地躺在棺材裡,雙目平靜地看著天上不斷翻滾的黑雲,有人緩緩在旁邊坐下,輕輕敲了敲他的棺材。

道人緩緩開口道:“九世輪迴,氣運加深,你要是沒管這事,圓寂後就可位列仙班。”

主持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帶著幾分釋然和堅定:“佛家講究因果報應。”

他繼續道:“苦修千年成人身,還不是把自已折磨成閻王都不收的模樣。”

道人聞言,僵硬的臉上扯出一絲苦笑:“人和妖最大的不同就是長了顆肉心,人身化久了,七情六慾也長出來了。”

主持的目光凝視著天上滾滾黑雲,沉聲道:“你說我氣運加身,我便為這世道搏一搏,助你一臂之力。”

說罷,他就地圓寂。剎那間,一股璀璨的金光沖天而起,在厚重的雲層中肆意遊走,宛如一條靈動的游龍。隨即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響,金光化作狂暴的雷,攜帶著無盡的威力,狠狠劈在道人身上。

主持的肉身瞬間飛灰毀滅,在那飛揚的灰燼之中,舍利子閃耀著柔和的光芒,保住了道人的神魂,道人的肉體被陰雷淬鍊……

門口陣法散去門口的陣法緩緩散去,再也無法形成有效的阻攔,日本人一窩蜂地湧了進來。為首的那人身穿華麗的和服,臉上帶著猙獰與貪婪的神情。

整個村莊裡空蕩蕩的,安靜得有些詭異。然而,時不時傳來的陣陣嬌聲笑語打破了這份寂靜,那笑聲中似乎透著幾分嫵媚與誘惑。這群日本人聽到這笑聲,頓時淫蕩地笑了起來,眼中閃爍著邪惡的光芒,迫不及待地往裡搜尋,妄圖找到笑聲的來源。

“鈴鈴”一聲響,清脆的聲音在這空曠的村莊裡突兀地響起。他們頓時停下腳步,神色緊張地四下看去,一陣陰森的陰風吹過,吹得他們衣衫獵獵作響。

伴隨著這彷彿來自地獄的宣告,復仇的屠戮正式拉開了帷幕。黑暗中無數雙散發著幽光的眼睛注視著他們,數不清的蒼白手臂從陰影中伸出,抓住了他們的身體。

萬鬼呼嘯而出,它們的面容扭曲,充滿了無盡的憤恨。它們撲向日本人,用尖銳的牙齒狠狠咬住他們的喉嚨,鮮血四濺

日本人的慘叫聲此起彼伏,他們曾經的囂張與淫邪此刻已被恐懼和絕望所取代。但萬鬼的復仇怒火併未因此平息,這場屠戮才剛剛開始,那些侵略者必將為他們的惡行付出慘痛的代價。

鈴鐺響,萬鬼出……

等謝媟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已正坐在陶夫人的床上。她有些茫然地看著陶夫人,眼神中充滿了疑惑與驚詫,因為眼前的陶夫人,赫然就是幻境中鳳起的模樣。

陶夫人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滄桑,跟她講述起後面的故事。

那些日本人雖然死了,可他們的魂魄藉著聚陰陣的力量,與濃郁的怨氣相互融合,變成了一種不像人的東西。他們常年在村外徘徊遊蕩,自從這裡被納入異類空間,他們便一直尋找著時機重回村中,妄圖找到能離開的鑰匙。

而村子裡那些死去的人們,則成為了縛地靈,被困在這小小的村中,無法外出,只能任由日本鬼魂再外面吞噬生機。

那場血腥的屠戮過後,她開啟了地窖,剩下的婦人們便在村中艱難地生下幼子。然而,村中瀰漫著濃重的鬼氣,侵蝕著一切生機,幼子們紛紛夭折。那些夭折的孩子靈魂無處可去,只能暫且在娃娃裡容身。

後來,村裡年老的人們日復一日地供奉著死去的族人。他們穿上喪服,背上紙人,生前最大的心願,便是將村外那些遊子的屍體帶回來,讓他們能夠塵歸塵,土歸土,得以安息。

風從窗外吹進來,帶著一絲涼意,卻吹不散這瀰漫在空氣中的沉重與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