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煙霞今日，斷情殺佛！”
話音剛落，三千青絲成系，裹挾著無處宣洩的恨意，錦煙霞殺招再出。
面對突來詰問，一步禪空卻是不明所以，嘆了聲佛號，小心避讓。
“一聲佛號，忘卻前塵，你與那名禿驢，當真同聲一氣，荒謬，太荒謬了。”
再次被提及，欲星移不禁在一步禪空與錦煙霞面上來回猶疑。
白蛟傳說，錦煙霞、青奚宣、法海，兩個同面之人……此回佛國相遇，是巧合，還是……
欲星移思忖同時，小空也在不著痕跡地觀察他。
如此魔染，欲星移所使招式竟比雙尊來得有效。
莫非……是專門研究的剋制魔族的內功心法？
再聯想當初帝鬼所言鐵驌求衣功法異狀，以及鐵驌求衣暗藏的身份……
小空若有所思。
隨即，他一邊對抗遭受魔染的僧侶，一邊慢慢靠近欲星移，壓下聲音，試探問道：“師相可認識苗疆鐵軍衛軍長？”
“恩？”欲星移神色一凜，將心力瞬間從一步禪空身上收回，平靜問道，“何出此言？”
“我見過鐵驌求衣出手。”小空解釋道，“你們一刀一法之別，內勁運轉卻有頗多相合之處。”
欲星移只答：“天下功法，本就同根同源。”
小空知曉欲星移沒說實話，但眼下也不是深究欲星移身份的時機。
有小空與錦煙霞的相助，攻擊暮鼓的魔物終於全數死亡。
“有勞二位相助。”一步禪空和錦煙霞尚在辯論，法濤無赦便主動站出來道謝。
“尊者，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小空連忙問道。
法濤無赦當下便將顥穹孤鳴闖入天門與史豔文相助將其殺死一事詳細說來。因得了史豔文幽靈魔刀尚不知下落的提醒，天門四處巡視，倒是在第一時間發現魔物的擴散，及時阻止，犧牲的僧侶數量也比預料的要少許多。
“恩？紫瞳靈睛？”捕捉到關鍵詞，小空面色一沉。
紫瞳靈睛原本在獨眼龍眼中，後被帝鬼挖出，著歿神翼交給公子開明保管。
再後來的情況小空就不知道了。
本該在公子開明手中的紫瞳靈睛為何會在顥穹孤鳴身上？
“枯髓咒怨……”小空看向旁側的肉身舍利，“現今四件元邪皇遺物皆在天門境內……”
事關元邪皇，欲星移也道：“依史豔文所言，初時的魔物實力不若以往，那……對方的真身可能還藏在暗處，等待時機奪取枯髓咒怨。魔染蔓延迅速，其他感染的魔物散佈各處，現在的佛國，可謂危機四伏。”
法濤無赦當即傳令集中人力，以少室古剎為武力樞紐，進行布戰調動，加強防守塔林，以防紫瞳靈睛與紫金缽被顥穹孤鳴所奪，同時，天門訊息也全面封鎖。
小空忍不住問道：“先前兩位尊者提及，佛國除了天門尚有其他法門，在此存亡之秋，天門不向其他法門求援？”
法濤無赦只道：“正因存亡之秋，更要封鎖訊息。”
一句話，蘊含的資訊是佛國內部矛盾重重。
“不如來做一個試驗。”這時，一步禪空與錦煙霞圍繞佛的存在有無辯論了好幾個來回，見此處魔染消弭，便道，“你用貧僧的立場，重新體會你對佛門的體悟。”
“一群虛偽的禿驢，我何必站在你們的立場？”錦煙霞不由嗤道，“不如反過來，你來回答我的問題。”
在一步禪空的目光中，錦煙霞指向一旁方才不慎沾染魔物之血的僧侶：“慈悲為懷的和尚啊，你要如何做呢？殺掉他，還是放任他繼續入侵？”
“你……”剛開口，一步禪空便反應過來，瞬間面色一變，眼露哀悽，“啊，竟是如此……”
“如此作態，你又要如何解釋死在自己手下的同門？”錦煙霞繼續道，“現在才來悲傷，太虛偽了。”
法濤無赦同樣明白過來，無奈一嘆：“阿彌陀佛。”
這個空檔裡，那名僧侶已經察覺體內異狀，身上魔氣氤氳，痛苦不堪。
法濤無赦連忙道：“忍耐，本座會設法為你淨化魔氛，靜心。”
待其盤腿坐下後，法濤無赦立刻渡入佛氣，試圖以佛克魔，然而魔氛頑強，僧侶的狀況非但沒有改善，反而愈加虛弱。
欲星移頂著小空意味深長的目光也試了試，可惜同樣失利。
“是弟子修為不足，無法壓制魔染，弟子只剩一個要求。”那名僧侶並未沮喪，反而虔誠地閉上眼，安詳坦然，“請讓弟子用佛門修行者的身份離開塵世。”
法濤無赦正要上前，就被錦煙霞伸手攔住：“這是他的考題。”
一步禪空示意法濤無赦無需緊張，緩步走到那名僧侶面前，他沒有動手，只是徐徐問道：“虛間，你受持十戒，至今多久了？”
“青燈之前，不知年歲。”
一步禪空又問：“三皈依之下，踏了多少路。”
“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名喚虛間的僧侶答道，“修行路上，是千山萬水，亦原處見山水。”
“奉此初心，依循誦聲，從此，追隨我佛。”
“虛間在此……拜別天門。”
虛間雙手合十，十分平靜從容與眾人告別。
一步禪空垂下眼簾，斂下眸光粼粼，兀自念著：“南無阿彌陀佛……”
小空與法濤無赦同樣一嘆：“阿彌陀佛。”
欲星移也跟著眾僧來了句佛號，配合那張生得與法海一般無二的臉，聽得錦煙霞更是皺眉。
陣陣誦經聲，迢迢修行路，在鼓鳴傳音之下，隨法音廣佈，鋪開了一條義無反顧的佛途。
虛間身形就此化作點點佛光，消失無形。
一步禪空還在唸。
“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
“求仁得仁，本初心而證大道，是我輩風骨。”見一步禪空如此，法濤無赦不由寬慰道。
“……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塵埃，無塵埃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一步禪空沒有乾脆利落地殺死虛間，倒也不算出乎錦煙霞的預料。然而聽對方自顧自地念著《心經》內容，面上盈滿了悲傷，錦煙霞無由心頭火起。
“不過是討了個巧。”錦煙霞冷道，“天門境內不可能只有他一個沾染魔血，怎樣？你要一個一個唸經超度嗎？”
一步禪空只說了兩個字。
晨鐘。
萬化金光佛的肉身舍利位於暮鼓，此地為天門與外界地脈之樞紐，一開始就是為了鎮壓枯髓咒怨所造。
至於晨鐘，則是法音根源，暗合氣形流轉，一旦傳響，便可遍及天門各處，因此也兼備了警鐘之效，佛國之人甚至能借由鐘聲細微的變化知曉何處需要援助。
而且，啟用晨鐘法音，還能同時將紫金缽淨化。
然而為鎮壓枯髓咒怨，暮鼓聚集了天門絕大部分的佛力，要淨化天門，就必須暫時轉移這股佛力，藉由晨鐘散佈而出，淨除魔氣。
這需要天門上下的僧侶齊聚聖頂，以經聲傳達意念，驅動晨鐘，但屆時亦無人能守護暮鼓。
法濤無赦不願冒這樣的風險。
經過一番討論，淨化天門的決策最後還是如實進行。
欲星移與小空來得及時，恰好可在暮鼓處防守。
至於錦煙霞……
一步禪空看向她，目光不偏不倚，只平靜問道：“施主，你要留在暮鼓一起守衛，還是同上晨鐘？”
聽了這兩個選項，錦煙霞不經笑了：“哈，你要渡我。”
“施主滿身佛緣，只差最後一步。”
在鐘聲即將響布天門之時，佛國境內一處陰森詭秘的洞窟之中，死屍堆積如山，荒蕪死寂。
此地名為法音谷，為滅佛閻羅佔據，殺害不少過往傳教的地藏師，因而少有人至。
然而就在今日，一道白色身影不閃不避，徑直踏入。
幾乎是在其進入瞬間，滅佛閻羅便道：“三十年來，有很多人想要挑戰滅佛閻羅在法音鼓的權威，這就是他們的下場。”
“吶，史某隻是碰巧路過，順便問個路罷了。”來者並不關心滿地的屍骨，只微笑問道，“你知道天門境內除了此地，還有哪些險地禁地嗎？”
史豔文拿到一步禪空給出的天門通行令後就在不著痕跡打聽天門情況，期間也碰上了不少被顥穹孤鳴血液感染的魔物，並由此推測出顥穹孤鳴的真正意圖。
顥穹孤鳴進入佛國，必然是感應到了同為元邪皇遺物的枯髓咒怨。
佛魔相剋，天門當有鎮壓枯髓咒怨之法。
按理說來，顥穹孤鳴該直奔鎮壓枯髓咒怨之處，卻偏偏隱藏幽靈魔刀，以不全之態故意死在雙尊手下。
初時史豔文也在疑惑顥穹孤鳴的實力不該如此，見到這些魔物，方才明白。
不循著元邪皇遺物之間的感應直接攻入鎮壓枯髓咒怨之地，恐是顥穹孤鳴這副軀體的能為仍不足夠，這才故意以魔血汙染天門，削減天門有生力量。
他對佛門的瞭解並不算少，從一步禪空口中得知枯髓咒怨被鎮壓於暮鼓之後，他便推測出與之配套的晨鐘當有相似的功用。
顥穹孤鳴這是在逼迫天門動用鎮壓枯髓咒怨的佛力淨化天門，以便自己謀奪。
史豔文雖是好奇“顥穹孤鳴”的下一步動作一路跟來，但在象徵性地與幾名僧侶談話後他套得了一點天門諱莫如深的東西。
左右無事，史豔文便改換目標，轉而探究其天門的各個禁地，來到法音谷。
獨霸一方的滅佛閻羅第一次遭到如此漠視，見史豔文如此作態，當即怒不可遏，直接出手，意圖將其擒殺：“魔佛邪能·無法無天！”
“史某對你並不感興趣。”史豔文輕鬆避過，態度從容，“主動招惹鄙人，可是非常危險的啊。”
在其遊走之際，一隻烏鴉飛至中苗交界的還珠樓，落到神蠱溫皇面前的案几上。
鳳蝶知趣地取下捆在烏鴉腿上的信條，交給自家主人。
展信一看，紙上卻是一片空白。
烏鴉歪著頭，通紅的眼珠竟顯出一副憨態可掬。
神蠱溫皇放下紙條，不由笑了起來。
“主人？”鳳蝶疑惑地問出聲。
神蠱溫皇緩緩起身，興致盎然：“這是他下的戰書。”
“又是劍決？”
神蠱溫皇笑著搖頭：“或者可以稱呼為尋寶。”
借鳳蝶試探完自己後，凜雪鴉確認了需要的資訊，他們之間的攻守關係就此對調。
現在輪到神蠱溫皇去探尋了。
在這一過程中，他需要排除凜雪鴉設定的重重阻礙，找到藏在高塔之上的那顆熠熠生光的寶石。
神蠱溫皇知曉聰明如凜雪鴉早已從細微末節中察覺自己的情愫，以其性格，必然故意放任其滋長，甚至採取各種手段，等到神蠱溫皇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說出那一句話，再給予最後一擊，品嚐痛苦的果實。
凜雪鴉也知曉神蠱溫皇必然明晰其目的，只看神蠱溫皇敢不敢接受這份挑戰。
所謂的“尋寶”，不過是兩人的心照不宣。
但……
神蠱溫皇微微笑著，手中羽扇輕搖。
誰是獵人，誰是獵物，猶未可知。
鳳蝶一見到神蠱溫皇這般笑容，心裡已有了數，便問：“既是尋寶，當有關卡設定了？”
神蠱溫皇低頭看了眼在案几上跳來跳去的烏鴉。
還未飛走，是暫時交給他飼養的意思？
“第一關的守關者，必然是默蒼離了。”
同一時刻，月凝灣內，忘今焉突然收到了一道術法傳來的訊息。
——冥醫可醫治無情葬月。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