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依依的肋骨在灼燒般疼痛。
又一具人偶的刀刃擦過她的腰側,帶起一串血珠。她故意沒有完全躲開——疼痛像一盆冰水,暫時澆熄了血管裡沸騰的暴戾。血滴落在積水裡,立刻引來附近死侍嘶嘶的抽氣聲,它們鱗片摩擦的聲音轉向了她這邊。
奏效了,她在心裡鬆了口氣。那種熟悉的藥劑氣味從人偶破碎的軀體裡不斷滲出,勾起了她最不願回想的記憶——冰冷的束縛帶,刺眼的手術燈,還有針管推進血管時鑽心的疼。當初給自己注射的藥劑恐怕就是這種東西吧。每次呼吸都像在吞嚥毒藥,視野邊緣開始泛起血紅。
"滾開!"她揮刀劈開面前的人偶,飛濺的液體有幾滴落在她臉上。面板立刻傳來灼燒般的刺痛,就像當年那些藥劑注入體內時的感覺。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眼前閃過無數破碎的畫面:實驗室的白牆,監測儀的滴答聲,還有那些穿著白大褂的身影……
(不,不能想這些...)
她用力咬破舌尖,鐵鏽味在口腔裡蔓延。疼痛讓她稍微清醒了些,可心跳還是快得嚇人。餘光裡,她看到繪梨衣被源稚生護在身後,那個總是安靜的女孩此刻臉色慘白,纖細的手指緊緊攥著兄長的衣角。
(得做點什麼...)
又一具人偶撲來,她故意慢了半拍躲避,讓刀刃在自己手臂上劃開一道口子。鮮血湧出的瞬間,附近幾隻死侍立刻轉向她這邊,蛇信般的舌頭貪婪地吞吐著。
(很好...就這樣...)
疼痛讓她齜牙咧嘴,但也讓那些混亂的記憶暫時退去。
再撐一會兒,再堅持一下……她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模糊,那些藥劑的氣味正在侵蝕她的理智。她殘存的理智已經所剩不多了。
“言靈·王權!”
無形的重力場驟然降臨,空氣發出不堪重負的爆鳴。死侍們像被無形的大手狠狠拍在地上。源稚生趁機揮刀,裂聲蜘蛛切與童子切交織出致命的弧光,最近的幾具死侍頭顱便飛了出去。
然而——
“咔、咔咔……”
王將和人偶仍在緩慢移動。它們佝僂著身軀,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摩擦聲,卻依然執拗地向前逼近。
路依依的狀態更糟。她跪在地上,用手捂著自己的頭,嘴唇開合間竟開始吐出晦澀的龍文。楚子航和愷撒從未見過這樣的言靈——以她為中心,方圓二十米內所有金屬製品突然劇烈震顫。
“錚——!”
第一把刀刃脫手而出,緊接著是第二把、第三把……無數金屬碎片如同被磁暴吸引,在雨中形成恐怖的金屬風暴。人偶們徒勞地想要抓住自己的武器,卻被更大的力量扯得踉蹌後退。
王將的面具第一次出現了裂痕。他掙扎著想要敲響梆子,卻在下一秒被加倍的重力壓得匍匐在地。柏油路面龜裂出蛛網般的紋路,死侍們的骨骼發出斷裂的聲音。源稚生喘著粗氣,維持如此大範圍的王權領域已經很吃力了,自己並沒有餘力強化王權,是誰?
“繪梨衣,別淋溼了。”
一個溫潤的男聲突兀地響起。
源稚生猛地轉頭。繪梨衣身邊不知何時多了個撐黑傘的身影。那人穿著考究的西裝,傘面傾斜著擋住繪梨衣頭頂的雨絲,自己半邊肩膀卻被雨水打溼。
更不可思議的是,繪梨衣竟然乖巧地“嗯”了一聲,接過雨傘時甚至露出淺淺的酒窩。她對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毫無戒備,就像……就像見到最親近的人。
男人將雨傘交給繪梨衣後,緩步走向跪在雨中的路依依。他踏出的第一步,人偶們便如嗅到危險的野獸般撲來。然而它們的刀刃距離男人還有半米時,突然像被無形的巨掌拍中,重重砸進地面,金屬軀體在柏油路上壓出人形凹痕。
"咚、咚、咚——"
男人的皮鞋踏過人偶的殘骸,每一步都伴隨著新的骨骼碎裂聲。路依依呆滯地仰起臉,雨水混著淡金色的血從她下巴滴落。懸浮的金屬碎片開始簌簌墜落,在積水裡激起細小的水花。
"小心她現在的狀態!"愷撒的警告剛出口,路依依突然暴起。她的指甲已經異化成骨爪,卻在觸及男人衣領的瞬間卸去了全部力道,整個人栽進對方懷裡。
"沒事了。"男人單手接住她,另一隻手輕輕拍打她顫抖的脊背。路依依的骨爪死死攥著他的西裝前襟,喉嚨裡發出受傷小獸般的嗚咽。隨著男人低沉的安撫,她緊繃的肌肉漸漸鬆弛,最終昏睡過去。
繪梨衣踮著腳尖將黑傘傾斜過來,雨水順著傘骨滴在男人肩頭,打溼了他昂貴的定製西裝。他卻渾不在意,只是小心地調整姿勢,讓路依依能靠得更舒服些。
源稚生單膝跪地喘息著,苦笑著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忽然,冰涼的雨絲消失了——櫻不知何時來到身後,正舉著傘為他遮擋風雨。她攙扶他起身時,源稚生注意到她握傘的手在微微發抖。
"少主..."櫻的聲音很輕,目光卻始終盯著那個神秘男人。
男人抱著路依依緩步走向愷撒,愷撒先是一愣,隨即會意地側身讓開,露出身後那輛黑色轎車。男人小心翼翼地將路依依放在後座上,動作輕柔得像在安置一件易碎的珍寶。
路依依即使在昏睡中也並不安穩。她的眉頭緊鎖,睫毛不停顫動,手指時不時亂動著,彷彿仍在夢中與人偶廝殺。男人伸手輕撫她的額頭,直到她急促的呼吸稍稍平緩。
楚子航無聲地走近,村雨上的血跡已被雨水沖刷乾淨。兩人目光相接,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默契地點了點頭。
愷撒舉著沙漠之鷹挨個給地上的死侍補槍。每一聲槍響都伴隨著顱骨爆裂的悶響,暗紅色的液體在雨水中暈開。楚子航則沉默地揮刀,確保每一具人偶都被徹底肢解。
當他們來到王將面前時,這個戴著公卿面具的男人突然發出瘮人的笑聲。那笑聲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令人毛骨悚然。下一秒,他的身體毫無徵兆地燃起幽藍色的火焰,火勢瞬間吞沒了整個身軀。更詭異的是,那些散落各處的人偶殘骸也同時自燃,沒有聲響,沒有掙扎,只是安靜地化作一團團跳動的藍色火球。
男人皺起眉頭,下意識將繪梨衣護在身後。他的目光在燃燒的王將和那些自燃的人偶之間來回掃視,眼中閃過一絲罕見的凝重。那些藍色火焰即使在暴雨中也不曾減弱分毫,反而越燒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