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依依一個人回到酒店房間裡準備休息,芬格爾說要送夏安回家,夏安,那是那個智商如同孩子的大個子的名字。也是,讓一個心智並不成熟的傢伙獨自回家總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即使他看起來可以一個打十個也保不準會被壞人用一根棒棒糖騙走。
她衣服都不脫直接倒在被子上,今天下午的遊玩讓她有些疲憊,但芬格爾和夏安明顯樂在其中,他們對於玩耍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要不是路依依拉著他們去吃牛肉麵,說不定他們的晚餐就是在網咖裡吃著加了火腿腸和蛋的泡麵配上一瓶營養快線了。
她閉上眼睡了過去,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在房間裡。窗簾未拉嚴,銀藍的月光漫過地毯,在床腳織出一片霜。那個身影就立在光影交界處,黑色風衣下襬沾著夜露,襯得輪廓愈發清瘦。她有些恍惚,那個身影給她一種熟悉感,她搖了搖腦袋讓自己更清醒些,想看看是不是哥哥回來了。對方也察覺到了她的動作,背對著她的正臉轉了過來,讓她看清了這個身影的真容。
“小惡魔?” 她輕聲喚,聲音裡還沾著未褪的倦意。
那張精緻的如同被雕琢過的臉龐增添了幾分英氣,但他眼角讓路依依無比熟悉的促狹的笑意還是讓她一眼就認出了眼前這人是誰。路依依忽然意識到,這個總以頑童姿態出現的存在,此刻竟真有了少年初成的模樣。她靠在床頭,看著他慢悠悠拖過椅子坐下,鞋尖碾過地毯上的月光碎片 —— 奇怪,她本以為像他這樣凝固在時光裡的影子,永遠不會有長高的一天。
“你好像…… 變了些。” 路依依看著小惡魔。
“怎麼?很驚訝?” 路鳴澤忽然開口,指尖叩了叩自己的太陽穴,嘴角仍掛著那抹似有似無的笑,“你是不是以為我永遠不會長大?”
他忽然起身,風衣掃過椅腳發出細微的聲響:“人類總以為非永恆即虛妄,可就算是惡魔,也會在漫長的歲月裡……” 他抬手撥弄床頭櫃上的琉璃檯燈,指尖敲了敲玻璃罩,“撿些有趣的碎片,粘成新的形狀。”
“所以你現在是來展示新形狀的?” 路依依反問,聲音比預想中鎮定。
“不,我是來告訴你時機已經成熟了。”路鳴澤微笑。
“時機?” 路依依皺眉,後頸忽然泛起細微的戰慄 —— 那種被巨龍瞳孔鎖定的感覺又出現了,黏膩的、帶著鐵鏽味的壓迫感從脊椎爬向後頸。
“讓你觸控真相的時機。”路鳴澤再次來到了視窗,“原本龍族世界的大門已經為你敞開了,但有個傢伙將門又虛掩上了,只給你留了一條縫,但今晚過後,所有虛掩的門都會被颶風掀開,所有矇眼的紗布都會變成灰燼 ——”
“那是什麼意思?”路依依不安起來。路鳴澤總是先知先覺般給她一些預兆,但每次都不說清楚,直到事情發生她才能搞明白路鳴澤到底在說什麼,可到了那個時候,該受的罪早就受完了,路鳴澤給的提醒除了先讓她知道要倒黴了外,一點用都沒有。
“有句話不是叫做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嗎?不如就你自己去看看。”路鳴澤指尖不知何時多出來一個地鐵幣,“在那裡你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趙孟華的最後一枚籌碼也輸了,鐮鼬女王發出瘮人的笑聲:“輸家,登車。”
他向賭局中的另外兩個玩家高冪和萬博倩投去求助的目光,但他們都把視線別了開來。是了,他們不過都是誤入這個地鐵站被抓來陪這個九個腦袋的怪物玩這個賭博遊戲的可憐蟲,他們怎麼可能幫自己逃脫出去呢。
無人駕駛的地鐵宛如沉睡的鋼鐵巨獸,在漆黑的隧道中緩緩甦醒。趙孟華扶著冰涼的扶手踉蹌上車,身後車門關閉,高冪蒼白的臉也被隔絕在外,車廂內的燈管發出電流的嗡鳴,在幽暗中明明滅滅。
地鐵不知疲倦地穿梭在黑暗迷宮,趙孟華蜷縮在角落,冷汗浸透的襯衫緊貼後背,他開始後悔。他為什麼非要去坐那班地鐵,現在被困在這個鬼地方,要陪著那個九個腦袋的怪物荷官,只有贏了足夠多的籌碼才能出去。可萬一要是他永遠贏不夠足夠的籌碼呢?那不是要永遠留在這裡陪那個怪物玩那個遊戲了。
他才不要,他又帥家裡又有錢,還有一堆小弟,外面的生活過的有滋有味,他才不想永遠被困在這裡,和怪物共度餘生。他又開始懷念起陳雯雯了,雖然她身上有一堆讓人難以忍受的臭毛病,但比起那個將要和自己一起共度餘生的鐮鼬女王還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至少沒有九個嚇死人的怪腦袋,臉好看,而且身材也還好。
突然出現的一聲巨響和車廂的劇烈抖動,讓他不得不結束了自己的胡思亂想,玻璃外還是一片濃厚到無法驅散的黑暗,但他能感覺到地鐵停了下來,不過不是正常的到站停車。趙孟華的牙齒狠狠磕在舌尖,血腥味混著恐懼在喉間翻湧。頭頂應急燈驟然亮起,慘白的光暈裡,懸浮的灰塵彷彿無數躁動的飛蟲。他死死攥住座椅邊緣,指節泛白如骨,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震得耳膜生疼。車窗外濃稠的黑暗像活物般擠壓過來,金屬外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每一聲都像是死神的叩門。
突然,金屬扭曲的刺耳聲響徹隧道,地鐵門被一股巨大的外力緩緩拉開,鐵鏽與潮溼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趙孟華渾身僵硬,腦中閃過無數恐怖電影的畫面,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他握緊拳頭,準備迎接那張猙獰的怪物面孔。然而,預想中的恐怖場景並未出現,一個身著地鐵乘務員制服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那人眉目清朗,側臉在應急燈下鍍著層冷光,本該令人安心的面容,此刻卻因徒手撕開地鐵門的異常舉動,顯得比怪物更恐怖。
“很抱歉,地鐵出現故障,請儘快下車返回地面。” 乘務員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卻讓趙孟華渾身血液凝固。他盯著對方手掌—— 那分明是能捏碎鋼鐵的力量。喉嚨像被無形的手掐住,趙孟華語無倫次地胡言亂語,連滾帶爬躲到車廂角落,顫抖的雙腿幾乎無法支撐身體。
乘務員嘆了口氣,緩步走近。他每一步都像踩在趙孟華的心臟上,制服摩擦的窸窣聲在死寂中被無限放大。當那雙手觸到他肩膀時,趙孟華爆發出嬰兒般的尖叫,胡亂揮舞的手臂卻被輕易制住。“啪!啪!” 清脆的耳光聲炸響,兩邊臉火辣辣的刺痛讓他瞬間僵住。
清脆的耳光聲在密閉車廂裡迴盪,趙孟華捂著火辣的臉頰,還沒從眩暈中回過神來。乘務員垂眸看他,那雙原本清澈的眼睛突然漫開熔金般的光芒,瞳孔深處彷彿藏著兩輪旋轉的烈日,將他整個人都釘在原地。
“地鐵出現故障,你已經獲救,儘快返回地面。” 聲音像是從遙遠的虛空傳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趙孟華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喉結不受控地滾動,那些話語像是被滾燙的烙鐵烙進腦海,他機械地重複:“地鐵出現故障,我已經獲救,儘快返回地面......”
乘務員滿意地點頭,手掌拍在他肩頭,趙孟華像是失去了自主意識,像被無形絲線牽引的木偶,直挺挺地從地上站起來,步伐僵硬地邁向地鐵門外。黑暗的隧道吞沒了他的身影,只留下空蕩蕩的車廂裡,應急燈依舊在明滅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