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杯，蘋果和四塊糖擺在收費視窗顯示器的旁邊，靠近右邊的視窗還有剛才趙虎給的那瓶白酒，三個窗戶都被遮光簾封死，只有東向門上的視窗透進光。

陳冬看著被砸開的地板，從上到下依次是地板磚，水泥，防靜電板，石棉網和鋼架，看到鋼架的密度陳冬意識到讓四五道收費亭躺進去三個人是有些難為呂樂了。

看著安靜的省道，陳冬想起他曾經聽說海島國的死刑犯從確定死刑到被執行都有幾個月到一年的等待時間，在這段時間裡死刑犯隨時可能被執行死刑，只在執行前兩個小時通知。這樣做的意義是讓死刑犯感受被他們殺害的受害人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剝奪生命的恐懼。一個人知道自己會在未來的一年內死去卻不能知道具體是哪天，在這一年裡恐懼會一直伴隨他。

人類走到今天是不是和海島國的死刑犯一樣，從1945年開始就註定了今天的命運，只是一直不知道具體何時執行死刑，也可能更早，從愛因斯坦的質能方程開始或是從牛頓的萬有引力定律甚至是“路西”第一次抬頭仰望星空的那一刻。陳冬想到這兒嘴角竟泛起了一絲笑意。

“叮咚……”是通話器接通的聲音。“陳冬……你怎麼不進去，他們幾個都鑽進去了。”通話器裡是朱旗的聲音。

“朱站長好興致啊！怎麼這時候找我聊天？”陳冬其實並不意外他一個人時通話器會響，只是他覺得楚淵的可能性應該更大。

“站裡斷電了，監控室電池組裡的一點存電，我覺得與其白白浪費了不如和你聊一會兒楚淵說看到光爆再回安全房就行，那個計時是給大城市人看的。”朱旗回到了往日的平和狀態。

“備用發電機的自動開關已經關了吧，裡面的柴油以後是可以當文物的！”陳冬背對著監控攝像頭，他想多看看現在的藍天，他不知道下次再看到這麼藍的天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早切斷了，我去弄的，你和楚淵都想到了斷電後的問題。”朱旗頓了頓。“陳冬，你來單位半年多了我一直沒和你好好聊聊，這是我的問題。”

“你是領導幹部嘛，日理萬機，我不愛湊熱鬧又不愛表現自己所以我不怎麼引人注意，我大概除了長得醜在咱們站也沒什麼特點了。”陳冬知道朱旗想說什麼，刻意扯開了話題。

“時間不多了，你有沒有想問我的事？”朱旗堅持自己的目的。

“剛才楚淵第三槍打到誰了？”陳冬的問題讓朱旗很驚訝。

“你怎麼知道楚淵第三槍打了人？

“如果第三槍不打人就會有第四槍唄，剛才為了不讓更多人受傷只有讓你回去幫他。”陳冬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可驚訝的他其實也不怎麼想知道誰是給楚淵立威的倒黴蛋。

“唉，你和楚淵都是聰明人，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了。”朱旗輕嘆。

“朱站長，我是我，楚淵是楚淵，確實不一樣。”陳冬知道朱旗懂他的意思。

“楚淵說他把自己的身份交待給了你，那……你需要我幫你保留什麼嗎？如果……”朱旗不用把話說完整。

“朱站長，我的任務是努力讓更多的人活下去，如果你們活著我就完成了任務，如果你們那邊出事了，我的任務就是帶著呂站長他們活下去。現在看無論如何我的任務都算是完成了一半。”陳冬拿起自己的杯子看了看還有1200ml水，他這時很感謝劉浩山給全班四個人買了2300ml的特大水杯。

“我很佩服你們，你們有……等等，有輛車朝你過去了！”朱旗從監控看到一輛紅色轎車開向收費亭，從半小時前整個路上就只剩下趙虎的一輛車。

“樓裡的所有入口都封住了，進不來人！”朱旗提醒陳冬。

過了北山收費站要五十公里才能到九原縣，這輛車在襲擊前幾乎沒有任何遮蔽物。

“唉，我處理，你別管了，回楚淵佈置的安全屋。”陳冬說著跳出收費亭，揮手示意前方的轎車停下。

車停在六道的道閘前玻璃降下。“直接開過來！快！”陳冬喊道。

紅車倒是沒有任何猶豫，一腳油門撞開道閘就到了陳冬旁邊。“我能在這兒躲躲嗎？”車門開啟一個二十多歲女生從車上跳下來。

“車上有水嗎？”陳冬快速掃了她一眼問道。

女生沒有說話而是馬上開啟車左後門從後座拿出一個很大的揹包，像是徒步旅行用的那種，很大且鼓鼓囊囊的。

“包給我，把車開出去，馬上回來，沒時間了。”陳冬望了望兩邊遠方，接過女生的包站在七道收費亭門口。

“把手機扔出來，可能會爆炸，快點！還有其他電子裝置，無線耳機什麼的！快！”陳冬突然想到電磁脈衝會燒壞手機的晶片大喊道。雖然手機的晶片和主機板被電磁波燒掉時傷人的可能性不大但狹窄的空間這樣的突發狀況很容易讓人慌亂，如果那時處理手機又正好趕上真正的危險爆炸衝擊波就麻煩了。

“你來我這兒，沒有其他地方了！快點！”陳冬回頭對開車的姑娘大喊，那女生在五十米外停下車看著不遠的樓流露出想去那裡的意思。

六道收費亭門開啟，劉浩山扔出了自己的手機，陳冬聽到四五道的門響但因為門朝北開陳冬看不到他們的行動，只有周俊的三道沒有動靜。

“周俊！把手機扔出來！快！”陳冬又喊了幾次，陳冬的喊聲大到撕了嗓子，三道還是沒動靜。

“躲哪裡？”女生已經跑到陳冬身旁。

“下面的洞裡，快！”陳冬手指著七道的門眼睛卻看著三道的方向。

“周俊，聽到……”陳冬幾乎要向三道跑去的時候突然感覺背後一陣強烈的白光爆發，他下意識的用手臂捂住眼睛，而那光像是從他後腦勺進入穿過整個腦子直直炙烤著他的視網膜。

陳冬的感覺像是遊戲裡被閃光彈砸臉，先是眼前一片白茫茫，之後是一陣陣的恍惚，最後是長時間的眩暈和噁心，像是靈魂被白光照射出竅。

陳冬穩了穩心神，他知道現在必須回到七道收費亭的避難洞裡，身後的九原縣被攻擊可能馬上面前的濱山也會被攻擊，在沒有遮擋物的情況下他的雙眼很可能直接被光爆亮瞎。

陳冬試圖憑剛才的記憶確認自己的位置，雖然只是過了幾秒但大腦像是被強光重置，他完全不記得剛才在做什麼。恍惚中他想起現在自己應該在七道的安全島上，背對著九原縣意味著七道收費亭應該在他的前方，陳冬試著往前走，一步，兩步，突然他一腳踩空，隨後身體失去重心從半米多高的安全島摔了下去。

疼痛從右腳腳踝開始，之後是右膝，之後是右肘，最後是頭，陳冬的頭硬生生的磕在地上，又是一陣天旋地轉，他幾近昏厥。

疼痛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腳踝的劇痛讓陳冬睜開了眼睛，雖然白色依然佔據視野的絕大部分但陳冬看清了他就摔倒在七道收費亭門口下的路面。他伸手想要抓住收費亭外面的防撞欄站起來。

左手夠不到，他右手撐地時手掌和肘關節也傳來一陣疼痛，眼睛又恢復了一些，陳冬全身用力坐了起來，他沒想到從只有半米多高的安全島摔下來能有如此的傷害。左手能抓住防撞欄了，又是動用全身的力氣陳冬抓著欄杆站起來時右腳踝突然失力又要向外栽倒，好在左手還抓著欄杆，沒有再摔倒。

感覺自己站穩了陳冬這次左腳用力登地，連帶雙手使勁一下竄到了七道的安全島上，臉直接摩擦在安全島的塑膠草皮上，一個個如針一樣的塑膠草尖扎在臉上，陳冬滾動身體，讓耷拉在外面的右腿能上來。現在他仰面躺在七道收費亭的門口，覺得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我草！”陳冬想用左腿登地讓自己能靠著七道收費亭的門坐起來，一用力發現左腳也是一陣疼痛，可能是剛才用力過猛崴到了。

又是白光閃耀，這次是濱山縣方向，收費亭為陳冬擋住這次光的衝擊，就是在陰影下陳冬也還是睜不開眼睛，光如流動的液體充斥了世間每一個角落，世界一瞬間只有刺眼的白色，陳冬覺得每一絲一縷的空氣都在把陽光反射到他的眼睛裡，反覆針刺著他的神經。

核彈衝擊波速度有一千公里每小時，從九原縣到這兒也就三分鐘，現在還有多長時間，必須回去！陳冬心裡想著身體卻不受控制的繼續癱軟在地上。

“咔咔”陳冬恍惚聽到開門的聲音，之後感覺有人拽他的肩膀。

“你能不能自己用點力！我拖不動你！”陳冬聽出來是剛才那個女生，陳冬試著雙腿發力配合她，雖然劇痛還在但他明顯向後移動了很多。

“就快了！”那女生邊喘著粗氣邊像是自言自語。

這時陳冬也緩過來了不少。“我自己能動了，放開我。”陳冬話音剛落拖著他肩膀的力道突然離開，他的後腦直接碰到了收費亭地板上，又是一陣疼痛。

“你也太實在了，說放手就放手！”這一碰陳冬反而像是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一翻身爬了幾下完全進了收費亭，之後馬上是關門聲。

“謝謝！”陳冬邊感受著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邊向女生道謝，他幾乎沒注意女生的模樣。

女生沒有搭話，只是在旁邊不斷地喘著粗氣，旅行包放在收費視窗旁邊的桌子上，過了幾秒鐘女生直接拿起桌子上陳冬的水喝了一口，總算喘勻了氣。

“你怎麼想的，這麼小的地方能躲兩個人？”陳冬沒想到女生第一句話是這個內容。

“你先進去儘量靠邊，之後我再下去，條件就這樣，忍忍吧！”陳冬看著女生，她長得很普通，不能說醜但也絕對不在漂亮的行列，好訊息是女生身材瘦削。

女生沒有再說什麼直接鑽進洞裡看她的熟練程度應該剛才她已經進去過了。

“我下去了，你小心腿和胳膊別被我壓到……”陳冬一隻腳剛伸進洞裡，又一陣白光從門上的窗戶刺入收費亭，同時北向窗戶上遮光簾的縫隙和老化的裂痕被耀眼的白光填滿像是一條條在實驗室裡在氧氣杯裡燃燒的鎂條。

“第三次核彈襲擊，在北邊！”陳冬幾乎喊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