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當即給她指了份工作,澐城市正在建設的植物園需要植物方面的專家去協助指導,為期三個月。
“四月,這個工作在室外,需要天天待在現場,你沒問題嗎?因為是公益專案,工資不高,你願意嗎?”電話那頭的老師問得小心翼翼。
養尊處優了三年,她確實沒有信心能馬上適應這份工作。
“老師,我願意,我會努力去適應的,絕不拖後腿。”
敲定好具體上班時間,四月沉下心來。
海面上,一群海鷗掠過水麵,看到久違的景色,她一陣欣喜後臉上又浮出陰鬱之色。
一開始,她想過離開簡家後要不要去外地工作一段時間?她有點不敢面對繼父,他當時是堅決反對這段婚姻的,理由是門不當戶不對,只有無盡的痛苦。
四月自嘲一笑:沒錯,門不當戶不對,不就這個結果嗎。
澐城很大,將近千萬人口,她在接地這一層,那些人高高在上,應該沒那麼容易與他們相遇。
……
很快,碼頭上有人朝這邊打旗語,意思是“歡迎回家”。
不用想是四月的繼父,每次回來他都是這樣迎接她。
四月是海員的女兒,所有旗語她都懂。
她扶住欄杆,拼命朝岸上揮手。
有兩個月沒見到沈昀,甚是想念。
看到他恢復健康,四月非常高興,這都得感謝簡家,用了最好的醫療資源,挽救了他的生命。
“嗨,老頭,身體可以塞。”四月坐在三輪上,拍拍沈昀的肩膀。
“闊以得很。”
沈昀伸出左手向後面的四月豎起大拇指。
四月覺得他只報喜不報憂,頭髮白了,消瘦許多,中氣明顯不足。
她把頭靠在沈昀並不寬厚的背上,“對不起,老頭。”以後還是多陪陪最關心自己的人吧,他真的老了,有點油盡燈枯的感覺。
“爪子,你把我賣了咩?突然跟我說對不起。”沈昀頭往後仰,碰了碰她腦袋。
“切,美得,你能賣出好價錢嗎?哪個嬢嬢要,我免費送給他。”
四月和沈昀有一茬沒一茬的懟上了,這是他們的日常,搞笑又溫馨。
……
海邊公路上,海風不停灌進耳朵裡,同時還有一句話夾雜著海風吹進沈昀耳朵。
“老頭,我離婚了。”
沈昀既不驚訝也不在乎,更沒有責怪或是埋怨,而是大聲唱起了《明天會更好》。
“么妹,咋子,跟老漢一起唱噻。”沈昀說完,又大聲唱了起來。
四月從三輪車貨箱裡站起來,一手扶著沈昀肩膀,一手舉起來在空中揮舞著。
“讓我們的笑容,充滿青春的驕傲,讓我們期待明天會更好……”
海面上,約一海里處,飄蕩著一艘遊艇,上面一個男人拿著相機對準了海岸上的父女倆。
拍了幾張後,男人取下墨鏡,拿起電話。
“老闆,太太平安到達青蘭島,照片稍後傳給你。”
電話那頭的男人淡淡地“嗯”了一聲。
……
回到家,四月急忙把那盆蘭花從包裡拿出來,放到院子裡的陽光花棚房裡。
這個花棚不到十平,比海晏的小許多,是沈昀親手蓋的,知道她喜歡植物,便蓋了這個花棚來作為她二十歲的生日禮物。
八年了,還跟新的一樣,得益於沈昀養護得很好。
一切收拾好後,四月拉著沈昀坐在花棚裡。
“老頭,給,”四月把一沓鈔票塞到他手裡,“想吃啥,吃啥,想買啥買啥。”
“嘿,啥子嘛,你老漢我有錢,你自己留倒起。”沈昀把錢推回去。
“老頭,您老人家放心,這是我自己賣花掙來的,一分都跟他們簡家無關。”
沈昀看看她,眼神裡閃過一絲心疼,“好,我女兒給我的錢,當然得收下囉。”
四月拉住他的手,擔心道:“爸,我明天帶你去醫院複查一次,怎麼樣?”
“查啥子查,老漢身體好得很,你莫擔心。”沈昀眼神有些躲閃,急忙岔開話題,“你休息一會,我去炒菜。”
四月張張嘴,有些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看著那有些佝僂的背影,她有說不出的心疼哽咽在喉,她現在懷疑自己當初是不是做了錯的選擇。
那時知道自己得了癌症,沈昀堅持不做治療;他不想給四月增加負擔,所以一直瞞著她自己得癌症的事。
要不是簡啟康找到她,她都不知道沈昀生病了。
而沈昀知道簡啟康找她後,非常反感,不允許四月接受簡家任何條件。
可四月不聽吶,一心想著救沈昀,私下接受了簡啟康的所有條件。
為此,沈昀有一個月沒理她。他接受不了自己女兒拿一生的幸福去換他的健康。
忽然一天,簡啟康打電話告訴她,沈昀已經在醫院治療,希望她履行答應自己的條件。
至今,她還不知道簡啟康是怎麼勸動沈昀去接受手術治療的。
……
這時,一陣花香飄進鼻子裡,四月一聞便知這是素冠荷鼎的花香,清香中偶爾會飄著點酒香。
她回頭望向那株珍貴的蘭花,鼻子莫名一酸,眼淚在眼眶轉著,此刻,她不得不承認愛上簡雲騫這一事實。
四月回憶起和簡雲騫見面最勤的三天。
第一天,簡啟康帶著她回簡家老宅,等了一天,終於在黃昏時分見到了簡雲騫。她說了一句“你好”,而他始終沉默著。
第二天,兩人去民政局領了證。晚上,他帶她去最豪華的餐廳吃了頓法餐,他喝了很多酒,一杯接一杯,一瓶接一瓶,三瓶紅酒後他醉了。他帶她回了家,第一次的感覺很糟糕,她全程閉著眼,完事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那間房成了她的臥室,而他自此以後再未踏足。
第三天,便是一個盛大且豪華的中式婚禮,一點也看不出來倉促感。當簡雲騫掀起她蓋頭那一刻的驚鴻一瞥讓她深陷於他;明知道不可以,卻無法自拔。參加完結婚儀式後,他就消失了,整整半個月都沒見到他。簡啟康和婆婆告訴她,說是簡氏西歐分公司出了大問題必須他親自過去解決。她相信了,在家裡安靜的等著他回來。現在想來他是去找林樰了吧?
明明知道簡雲騫是不能碰的人,心思還是要往他身上靠,現在想要拔出來,真的很痛苦。
開始的一年,她殷勤迎合著他,煮好晚飯等他回家,雖然他一次也沒回家吃過,她還甘之如飴的重複做著同樣的事。
她努力調整,摒棄掉自己的堅持,想要去融進他的圈子……可自己的努力沒有意義。她很好的詮釋了那句話‘融不進去的圈子不要強融,為難別人,噁心自己’。
後來,她認清了現實,收起自己那笑話似的愛,退出他的世界,安靜的做好那隻被豢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雀。
看到他和林樰那親密舉動後,她知道自己該退場了,把簡太太這個頭銜讓出來。用楊先生那句話來說就是“把自己還給自己,把別人還給別人,讓花成花,讓樹成樹……”
……
“么妹,出來吃飯了。”沈昀在堂屋吆喝。
回過神來的四月大聲回應:“來了!”
即使結局是悲劇,四月也感謝簡雲騫讓她感受到了心動,體會到愛一個人無法抗拒那種感覺。一廂情願帶來的痛苦,要自我承擔,以後她會活得像自己,健康、努力、向上。
四月拍了張素冠荷鼎的照片,配了一段楊絳先生的文字:把自己還給自己,把別人還給別人,讓花成花,讓樹成樹,從此山水一程,再不相逢,不見,不欠,不念。
她設定了誰能看後,發在了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