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1，吃藥了！”

穿著粉色制服的護士推著一個小推車進到屋內。

她走近之後，葉青看到她胸前掛著的名牌上寫著“張嬌嬌”，便收回了目光。

張嬌嬌從推車旁抽出夾著的檔案和筆，對著葉青問道：“0871，請問你的姓名？”

“葉青。”

張嬌嬌點了點頭，在本子上寫了幾筆，一邊低頭在推車裡找藥，一邊道：

“你也別嫌我多此一問。劉醫生說你今天病情突然反覆，要我多跟你說兩句話。你現在感覺如何？知道我是誰嗎？”

葉青老老實實答：“你是張嬌嬌護士，感覺還行，多的也不記得了。”

張嬌嬌已經找出了貼著“0871”標識的藥盒，她示意葉青伸出手，隨後將藥倒在了葉青的手心。

“今天加了新藥，你可能會比平時更容易犯困。”

一顆紅色藥丸，兩片白色藥片。

看著手心裡的藥，葉青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但她的腦子被堵住，怎麼也理不順這種感覺的由頭。

就是這發愣的片刻，她感覺到一道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轉頭看去，張嬌嬌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那眼神，怎麼說呢……與方的語氣極為不符。總感覺自已不趕快吞下這些藥片，這女人會突然拿注射器戳爆自已的眼球。

葉青嚥了一口唾沫，二話沒說把藥塞進了嘴裡。

張嬌嬌臉上終於恢復了微笑，還貼心地給葉青遞上了水。

“慢點。治療過程中出現病情反覆是很正常的事情，你現在可比剛來的時候好多了。”

葉青就水嚥下藥片，問：“我剛來的時候，什麼樣？”

“哎喲，一句話不說，誰也不理，整宿不睡覺就坐在這兒。就只願意跟隔壁的0826待一塊，你不說話他就一直說，你砸東西他就在旁邊拍手叫好，你要割手腕他就把牙刷磨尖了帶給你。哎喲，可是把我們折騰得……”

說到這裡，張嬌嬌才意識到自已說得有些多了，且面對一個精神病人，用詞極為不當。她立刻乾笑了兩聲，馬上道：“額，我說錯了。你現在很好0826也很好，劉醫生說了你要想，也可以去找他玩。”

說完，她從推車的下層拿出一本小冊子，遞給了葉青。

“劉醫生說你現在處在治療的副作用裡，特意叫我帶了這個給你，好讓你重新適應，也儘快好起來。”

葉青接過一看，那是《住院手冊》。

“好了，總之你放鬆心情，記住你現在看到的一切才是真實的。”

說完，張嬌嬌走到床尾，在床尾卡上籤了字，隨後便推著車離開了，臨走依然替葉青關上了門。

盯著那門上的玻璃窗看了一會兒，葉青才靠在床頭，開啟了那本薄薄的《住院手冊》。

第一頁就是病人作息時間安排。

【06:00-06:30 起床洗漱，整理

06:30-07:00 自由活動（限病房所在樓層）

07:00-07:30 早藥（以護士送藥時間為準）

07:30-08:00 早餐

08:00-09:30 娛樂時間

09:30-11:30 上午治療

11:30-12:30 午餐

12:30-14:30 午休

14:30-15:00 下午點心

15:00-16:00 心理疏導

16:00-17:30 娛樂時間

17:30-18:30 晚餐

18:30-20:00 晚間娛樂活動（發放個人手機）

20:00-20:30 晚藥

20:30-21:00 睡前洗漱整理】

而這作息時間表的背後，是整整一頁的特別注意事項。

【注：

①所有用藥時間以護士送達病房為準，用藥標準為主治醫生制定，病人必須當著送藥護士的面完成吞嚥；

②各個用餐節點，院內會有鈴聲提示，請按照編號和護士的引導前往對應食堂，特殊病人由護士提供送餐到房的服務；

③各個自由、休閒時間，病人可自行選擇是否前往對應的娛樂室或自由活動，自由活動範圍請參照後頁；

④所有病房21:00統一熄燈，請在熄燈前回到自已的病房；

⑤個人手機使用時間內，所有病人可以使用內部網路，療養院對個人手機瀏覽內容不作約束，其餘時間手機由各病房護士長統一管理；

⑥所有治療方案由主治醫生制定，請相信他們是全身心為了治好你；

⑦所有醫生和護士都是你最好的朋友，請充分信任他們！他們才是真實的！】

後面兩頁畫著整棟樓的簡易結構圖，清楚地標明瞭食堂、娛樂室、護士站、每一個安全出口，以及病人可以自由活動的區域。

葉青將手冊放回床頭的抽屜裡，躺在床上發呆。

這裡的一切都和她以為的記憶裡重合。

她依稀想起，第一次完整讀懂這份手冊的時候，那種自相矛盾的奇怪感覺。

如今這種感覺捲土重來，而葉青又額外產生了一種更為奇怪的熟悉感。

總感覺這份手冊，好像在其他地方見過。似乎在哪裡見過另一份特別相似的東西。

到底是在哪裡？

葉青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了。

或許，大概，又是幻覺\/夢境的產物。

如今回到現實，想起來又有什麼用呢。

一陣輕快的鈴聲響起，葉青看向病房裡的時鐘，原來是到了午餐時間。

她的記憶缺失了一部分，於是她猜測上午醫生應該是安排了今天的電休克治療，所以早藥剛剛才補上。

至於記憶缺失，這種經歷也不是沒有過，葉青自認為已經習慣了。

重要的是，自已現在胃裡只有三顆藥片，急需一些食物來緩解一下，絕對不能再錯過午餐。

於是，她放棄方才的“胡思亂想”下了床，踩著略顯虛浮的腳步，來到了走廊裡。

走廊裡已經有不少病人跟她一樣站在了自已的房門口。

這些人大部分表面看起來都還算“正常”，應該都是能自理的。

葉青安安靜靜地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隔壁病房的門也開啟了。

一個頭發略微有些長的瘦弱男生從裡面鑽出來，看到葉青的時候眼睛明顯一亮。

他想也沒想衝過來拉住了葉青的手，嘴邊貼到葉青的耳朵邊道：“你回來了，他們是不是又欺負你了？我早餐的時候藏了一顆糖，是你最喜歡的水蜜桃味哦。”

說完，他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葉青，像小狗一樣，一副要獎賞的期待表情。

葉青腦子裡猛地竄出一個聲音：“我在哪裡見過他！我在哪裡見過他！”

另一道聲音更大聲地響起，葉青猛然清醒，立刻認出了眼前的人正是0826。

她如往常一般，抬手揉了揉0826的頭，低聲道：“你最棒了！”

0826隨即蹭了蹭她的肩膀。

恰在此時，兩人的右手邊、走廊的盡頭，一名護士站在護士站外搖了搖手中的鈴。

所有病人便自覺地從第一個病房開始，有序地在電梯口排起了隊。

帽子上有一條橫槓的護士長拿著一個紅色的筆記本，順著人群排成的長龍，開始清點人數。

看著護士長一步步走過來，葉青一時有些愣住了。她站在原地，眼睛一直跟隨著護士長，眼神卻看起來空洞無光。

還好，在這裡的人，有一大半都和她有著差不多的眼神，護士長自然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並沒有放在心上。

清點完人數，護士長衝電梯口的護士招了招手，那名護士點了點頭，便按下了電梯。

“大家不要急，慢慢走。”

在護士的指引下，所有人慢慢開始進入電梯。

見葉青還在發愣，0826便捏了捏她的手，牽著她跟上了前面人的腳步。

他們兩人一直牽著手，護士們似乎也見怪不怪。直到這層樓的10個病人都進入了電梯，那名按電梯的護士也一併進入，按下了“3F”。

電梯緩緩執行之中，葉青看著變幻的樓層標識，終於緩過來一些神。

剛剛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她總感覺自已，好像忘記了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