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念買了很多法學的書，看不懂就背，她把每天的時間安排的很滿。
王山海怕她太累，帶她去老周的拳館學女子防身術，本想讓吳念可以放鬆一下，誰知道這小姑娘無論做什麼都很拼，別人練半個小時，她練一個小時，最簡單的基本動作，她也能咬著牙重複很久。
周禮從第一天就知道了，微信的小群裡熱鬧的像是在開會，他不想知道都不行，前臺的小姑娘甚至還發了一小段影片，吳念本就嬌弱，幾個動作下來就彎著腰休息，練到後面，直接坐在了地上，盤起的頭髮也有些散，她顧不上，低垂著頭喘粗氣…
他沒在群裡搭話，只是私聊了前臺的女孩子，不允許她再私發別人訓練的影片。
沒練幾天，吳念拿筷子的手開始發抖，下樓的時候，腿也酸脹的厲害，晚上躺在床上，渾身痠痛，但她還是堅持一週三節課，從不請假。
後來慢慢開始與其他學員對練，由於不會配合，原本學會的動作也變得生疏，她又延長自己的練習時間，一個人對著空氣也能比劃很久，教練看在眼裡，打趣王山海“小姑娘這麼努力，你倒是不心疼。”
王山海看著吳唸的背影，有些無奈“心疼有什麼用，出了家門，她首先要學會保護自己。”
到了大學裡，就要靠她自己了，受點委屈倒沒什麼，但不能受欺負。
周禮找教練要了吳唸的課表，又用手機連線了拳館裡的監控，用自己的方式維繫著兩個人之間的聯絡，他並沒有打擾她，只是定時看著她上課。
教練總拉吳念示範，防守還沒學會，倒先適應了捱打，示範的多了，她反而成為了學員裡進步最快的人。
休息時她也會站在拳擊臺下看王山海給學生上課，是不一樣的感覺，實打實的拳頭，多了一些暴力，成年男人的爆發力和承受力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男女之間誇張的力量懸殊。
王山海閒暇之餘也會教她打幾拳，看似柔軟的沙袋竟是那麼堅硬，震得手腕都有些疼，側踢也沒想象中那麼酷，王山海輕輕一擋，吳念腿上的力就被卸掉了，甚至還因為身子不穩，單膝跪在了臺上，王山海一臉寵溺得笑，引得周圍的人也是滿臉笑意，太過嬌弱的身板倒格外惹人憐惜，偏偏吳念皺著眉來了脾氣，黏著王山海硬是練了會側踢腿，直到能穩住身形才停下練習。
周禮看著監控，指間的煙都忘了點，明明住了很多年的地方，他卻沒了再去的理由，只因為吳念在，明明想見，卻總怕會驚擾了她，吳念見縫插針的距離感讓他實在是無計可施，電話裡的寥寥數語，微信裡的簡潔回覆，分寸拿捏的相當好，她甚至不介意在李之雅面前接電話，一字一句都很得體，像真的只是個不疼不癢的朋友。
課程上到一半，吳念在和學員練習背摔時胳膊脫臼了，很突然，她只聽到了“噠”的一聲，肘關節就傳來一陣劇痛，她躺在地上，痛苦地捂著胳膊，教練連忙走過來檢視，大概斷定是肘關節脫位了...
王山海還正在上課，就接到了周禮的電話。
“吳念受傷了。”
王山海沒反應過來，還站在拳擊臺上左顧右看。
“受什麼傷，念念正在上課呢。”
話音剛落，就看到吳念被教練扶出來，他連電話都沒來得及掛，跳下臺小跑過去，問“怎麼了？”
“肘關節估計脫位了，你先帶她去醫院拍個片子看一下，我隨後就來。”她回去找其他教練暫時代一下課。
王山海把手機放進口袋，直接抱起吳念就往外走。
吳念看他走得急，開口說“王叔，你慢點，我沒事。”
小時候胳膊也脫臼過幾次，只記得被一位中醫爺爺摸了摸胳膊就好了，她現在反而比王山海鎮定很多。
去醫院的路上，王山海想給李之雅打電話，吳念勸他“從醫院出來了再說...”
王山海看了她一眼，連忙點著頭說“對對對，這樣可以少挨點罵。”
拍了片，兩個人站在醫院走廊裡等結果，拳館的教練也趕了過來，還沒說幾句話，王山海的手機又響了，周禮打來的。
王山海這才想起，還有周禮…
“中心醫院？”周禮直接問地址。
王山海看了看吳念，轉過身往遠處走了走。
“你來幹什麼？你怎麼知道她受傷了？”
周禮皺了皺眉說“見了面給你解釋。”
“等結果呢，你別來了，來了也是添亂。”他不讓周禮過來，吳念之前和他的談話他還記得。
“我給李姨打電話，你等著捱罵。”
王山海和吳念在車上的談話他聽到了，那時電話還沒掛。
王山海咬著牙罵“給老子消停點，我自己會解釋。”
“我去了，你老婆可以找我茬，你少挨幾句。”這是實話，李之雅還是提防周禮的。
“三樓。”
周禮來的時候結果剛好出來，肘關節需要復位，因為不是很嚴重，不用打麻醉。
教練去交費，王山海站在旁邊安慰吳念“別怕，一下就好，比打針疼一點點。”
他好像比吳念還緊張。
吳念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記憶裡是不怎麼疼的，忍一下就好。
醫生讓王山海按住吳念，他剛想上手，周禮不知何時進來了，推開他站在了吳唸的身側，王山海還是有些心虛的，沒敢與吳唸對視，往後退了兩步。
醫生沒給他們太多時間，微微抬起吳唸的胳膊，疼痛拉回她的注意力，她的另一隻手不安得抓住了桌子角…
“抵住她，別讓她亂動。”
周禮握住她的手，又按住她的肩膀，說“來。”
吳念感受到他的力，開始心慌，肩上的手在輕撫她的脖子，她已經顧不上男女有別，握著周禮的手緊了緊，甚至屏住了呼吸。
即便咬緊了牙關，復位的一瞬間，她還是哼出了聲，比打針疼太多了…
醫生眼皮都沒抬，說“好了，去找護士做個固定，三四天後摘了就行。”
吳念抓著周禮的手站了起來，轉過身看了王山海一眼，這次王山海識相得扶住了吳念，周禮安靜得跟在身後。
從醫院出來，吳念和周禮坐在後排，王山海開著車也不說話，他在想回家之後怎麼交代，好在拉了周禮，能稍微轉移一下火力。
周禮則一直看著吳念吊起的胳膊，心裡莫名一股火氣，受傷像是家常便飯，明明好端端的一個人，卻沒半分在意，疼就受著，累就扛著，苦就熬著，什麼都無所謂，眼裡全是麻木和順從，就連旁人伸出的手，對她來講都是一種負擔，她在無聲的警告著自己周圍的一切，離她遠一點，別打擾她消亡！
吳念明顯察覺到他情緒的異常，乾澀的嘴唇舔了一下接一下，車裡坐著三個人，卻硬生生沉默了一路，誰也沒講一句話。
李之雅正在家裡整理秋裝，看到進門的吳念被嚇了一跳。
“這…怎麼回事？”
王山海沒敢接話，說要去廁所就鑽進了衛生間。
周禮坐在沙發上說“剛從醫院回來，她上課的時候胳膊脫臼了。”
“我就說沒必要學，非不聽，這下好了，滿意了吧。”明明在埋怨王山海，眼神卻在指責周禮。
吳念也乖乖坐在沙發上，淺笑著說“沒事，也不疼，休息幾天就好了。”
“反正她都習慣了。”周禮火上澆油。
李之雅皺了皺眉，看著吳唸的胳膊不敢碰，顯然也有了脾氣。
“沒有一個讓人省心的，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折騰個沒完。”
一句話點了三個人，她不解氣，走到衛生間門口喊“王山海，你掉馬桶裡了，外面的廁所收費？你都攢回家！”
衛生間傳來一陣沖水聲，他開啟門，沒敢抬眼，低著頭坐在了周禮旁邊，順帶踩了周禮一腳。
李之雅看著沙發上的三個人，本能的雙手叉腰，明明一肚子氣，卻無言。
吳念做為最直接的當事人，頂著壓力寬慰李之雅“媽，我沒事，醫生說了，兩三天就能活動了，這是意外。”
王山海也趕緊解釋“就是，胳膊脫臼是常事，有的學生自己都能復位。”
拳館裡受傷是常事，有些教練都快成跌打損傷的專科醫生了。
李之雅不聽這些說辭，依舊不同意吳念繼續上課。
周禮突然笑了笑說“就吳念這樣的軟柿子，不學點什麼，以後遇到事了，你指望誰去幫她！”
話不太好聽，但李之雅卻沒再說話。
女人心軟，她不得不承認。
十句好話不如一句實話，周禮和王山海的考慮是對的，吳念終究是個女孩子，學防身技能利大於弊，她無法反駁。
王山海偷偷鬆了一口氣，這一關，過了。
周禮順理成章的留下吃晚飯，吳念坐在李之雅旁邊，全程被餵飯，幾次拒絕也沒什麼用，李之雅雖然妥協了，但還沒完全消氣，邊餵飯邊嘮叨，一頓飯下來，一桌四口人，誰都沒吃好。
吃完飯，周禮去廚房幫忙，剛想伸手被李之雅攔住了“別沾水了，我順手就收拾了。”
“李姨，你真把我當外人。”
她沒抬頭，也沒應聲，道理她都懂，但鬆口讓吳念去吃苦，總歸是不容易的。
周禮還是拿起了水池裡的碗，邊洗邊問“和王哥吵架，你會害怕嗎？哪怕只有一瞬間…”
“為什麼怕？！”她脫口而出。
“吳念也許會怕，但當她習慣了正面衝突，並學習一些最基本的防身技能，她就一定不會怕。”他理解並支援吳念去學防身術，那些看似花架子的動作，卻會成為一個女孩子的底氣。
就這一句話，李之雅就完全接受了，她明白周禮的意思，男女之間的氣場是不一樣的，女人不該在爭吵中因為力量懸殊而感到恐懼，平等的爭吵也是一種尊重，而他們只是希望吳念能自己握住這份尊重。
她看著收拾碗筷的周禮莫名心慌，他一點都不像個十幾歲的孩子，比王山海的心思更細膩，比她自己更理智，簡單的“喜歡”二字，卻讓他像是吳唸的上帝，給她需要的一切，毫無怨言，不談索取，他只希望她的人生過得好，甚至接受她的以後沒有他自己。
“走了，李姨。”收拾完，周禮準備回家。
吳念從吃完飯就回房間了，連李之雅都察覺到她的刻意避嫌。
王山海看了一眼吳唸的房間，沒說話，起身送周禮下樓，兩個人站在樓下各自點了一支菸。
“你怎麼知道念念受傷了？”
“那裡可是我的場子，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周禮笑。
王山海知道拳擊館裡年輕的孩子有小群，猜了個大概，以為是誰在群裡說的。
“念念那天和我說…”他猶豫了一下。
“我知道她的意思，你按她的意思做就行，我自己有數。”周禮沒打算聽他接下來的話。
“你有個屁數，別那麼軸，她也累。”
“有感覺才會累。”
王山海沒再說話，周禮看得比他透，沒法勸，吳念讓他攔，他反正沒答應，想到這他笑了下說“吳念以後跟了你，我反而挺放心的。”
兩個人站在樹下抽完了一根菸，周禮臨走前說“在吳念面前別幫我，她聰明，別驚了她。”
“放心，我不會幫你的！”王山海丟掉煙，笑得很沒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