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禮沒待多久就從臥室裡出來了，看到李之雅正在收拾廚房又去幫忙。
“別沾手了。”李之雅用胳膊將他抵開，不讓他碰水。
周禮心思細，尤其是面對李之雅，雖說總是先斬後奏，但從不刻意遮掩什麼，他挽起衣袖後說道“早點斷了，對你們都好。”
李之雅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沉默了幾秒後說“何必非讓她不好受呢。”
“李姨，你能替她擋，卻不能替她受，就像每一次生病，她的免疫系統也在變強。”周禮還是接過了她手裡早已沖洗過很多遍的碗。
“除了照顧她的衣食住行，我好像沒什麼用...”
“你是吳唸的媽媽，能做的事情你都做了。”
李之雅被這句話逼紅了眼，拿起毛巾侷促地擦了下手“算了，知道了也好。”
她站在一旁，還是第一次仔細打量周禮，他的眼神永遠都是冷淡的，與人對視時更是清傲，許是思慮過重，眉間隱約能看到一絲皺痕，這人不在乎冷暖，更不在乎悲歡，有著自己的算計，有完整而妥帖的思緒，說出口的話更是沉穩又鋒利，他有著這個年齡的肆意卻沒有這個年紀的疏朗...
你看他只是個孩子，但他自己早就活出了一片天，那裡沒有四季，毫無生機，可他在貧瘠的土地裡長出了一顆堅韌的心，無所畏懼，像是生來就很強勢。
而吳念是他唯一的變數！
李之雅苦笑，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周禮說的沒錯，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這個世界更是適者生存，而吳念卻一直被她養在溫室裡...
晚上，老周直接睡在了次臥，周禮倒是頭也沒回地走了。
關門聲響起後，吳念才從臥室裡出來，懷裡抱著自己的陪睡娃娃...
王山海調低電視音量問道“睡不著？”
吳念點點頭，挨著李之雅窩在沙發裡，閉著眼睛靠在她的肩上。
李之雅放下手中的咖啡說“睡不著是因為想太多。”
她沒避諱某些敏感的話題，周禮的話起了作用。
吳念沒睜眼睛，語氣懶懶地感慨“時間過得真快啊，又要過年了。”
“太陽東昇西落，過年也沒什麼不一樣...”李之雅的語氣裡有一絲絲沮喪。
吳念察覺後轉換了話題“少喝點咖啡，不然你也會睡不著的。”
“這咖啡口感一般，喝到一半就不想喝了，可是倒掉又很可惜。”
“睡前喝咖啡的人會不會做噩夢？因為太苦...”
李之雅被這句話逗笑了，把著分寸勸她“你呀，要學著去做一個孩子，不要著急成為大人。”
這句話來得突然，吳念卻笑著點點頭。
王山海坐在旁邊安靜地聽，心裡莫名有些酸楚，吳念這小姑娘太會揣度人心，她知你所想，予你所求。
哪裡是睡不著，她是怕李之雅心裡不好受，特意過來寬心。
睡前，李之雅收到周禮的一條資訊‘吳念晚上沒吃多少，估計會餓，麻煩李姨給她下碗麵，面多煮一會，好消化。’
面煮了，吳念竟真的吃完了...
李之雅看著空蕩蕩的碗打趣王山海“就你還想做念念的爹，連周禮的一半心思都比不上。”
這話不輕不重地戳了一下他的小心臟，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自家姑娘被別人惦記的不爽。
...
臨近除夕，傳來了好訊息，那一小批‘客服’被當地警方抓獲了，何盛在老週迴來當天就放好了誘餌，這世道還真是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魚兒沒幾天就上鉤了，證據確鑿，一個都沒跑掉，唯一可惜的是老周被騙的錢只找回了一半。
王山海知道後連夜看了一輛車，隔天就拉著老周去了4S店裡，這撿來的錢不要白不要。
老周心情好，倒也敞亮，二話不說就刷了卡，回去的路上聽說車是送給吳唸的，又掉頭回去換了一輛更好的。
可謂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連拳館後院收留的那幾只流浪狗都改善了一週伙食。
何盛是功臣，卻沒分老周的錢，只提了一個要求，南邊那家洗浴中心他想入股，好響的算盤。
老週一共三家洗浴中心，外加一個拳擊館，最主要的收入來源就是南邊的金色海岸，他不樂意，寧願不要那筆被追回的錢！
“周禮可真是有個好爹，護這麼緊。”何盛說起話來不饒人，拐著彎罵他小氣。
老周嘴硬“跟那個兔崽子有什麼關係。”
“呵！你死了之後不都是他的。”
何盛惦記金色海岸不是一天兩天了，老周不接他的茬，任憑話多難聽就是不鬆口。
主要何盛身份特殊，有些地下關係上不了檯面，金色海岸本就做著政府的生意，更是重點監管物件，他不能亂了規矩。
坐在不遠處的周禮一直聽他們鬥嘴，聽煩了拿起車鑰匙敲了敲桌面。
“你們兩個人是沒家嗎？大過年的賴在這裡浪費我的茶水。”
店裡關門貼對聯，他順路過來看看，還沒進門就聽到老周的大嗓門，本想等他們走了之後再離開，誰知一壺茶都見了底，兩人誰也不動，嘴巴倒是一直吵個不停。
何盛彈了彈菸灰說道“不幹正事！閒心不少。”
正事，說得是吳念手裡的隨身碟。
那天在她房間，周禮藉著遊戲的話題查了她的電腦，卻只找到了空白的歷史檔案。
也就是說，那些影片吳念已經看過了...
他沒接話，關掉了大廳裡的燈，這是趕人的意思。
“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何盛走之前罵了一句。
老周聳聳肩表示無所謂，只要不打金色海岸的主意，怎麼罵都行。
店裡就剩他們兩父子，周禮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說“今年的除夕好像不一樣。”
“是有些不一樣，何盛一家三口，王山海也是一家三口，真好啊。”
老周面色沉靜，語氣裡卻帶著一絲明晃晃的心酸與羨慕。
“你家也是一家三口，還有馮琦呢。”
周禮的話不像是安慰，更像是給老周添堵。
“是！供一個爺不過癮，又給自己找了個小爺！”
這個話題瞬間結束，老周黑著臉離開了，走之前又補了一句“嫌命長才養兒子！”
周禮站在落地窗前彎了彎唇角，目光微沉...
兩個人都迫切地想在這個時刻為對方做點什麼，可男人之間的溫情稍縱即逝，幾句生硬的話語讓本意都變了味道。
或許是老周變老了，又或許是周禮長大了，玩笑間竟開始知分寸懂進退，這種悄無聲息的轉變讓周禮感到陌生卻又無可奈何。
他突然開始明白老周那句話，‘還是姑娘知道疼人。’
或許，有些東西，真的只有女兒能給，比如依賴，比如親密...這都是周禮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