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禮敲門的時候，吳念剛洗完澡，她嚼著口香糖，頭上搭著毛巾去開門。

門開啟，周禮往後退了一步，一陣香氣瞬間迎了上來，映入眼簾的就是腳踝上黑色的紋身線，他的視線慢慢往上移，很慢，像是人像掃描器，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地方。

吳念看他提著一個包，問“你怎麼來了？”

他微微靠近她，小聲問“洗澡的時候抽菸了？”香味從鼻尖散開，喉結失控的晃了晃。

吳念下意識撩起頭髮聞了聞，她忍不住的時候，會在洗澡前開著淋浴偷偷抽一根，衛生間開著換氣，等洗完澡倒也沒有味道。

周禮笑了笑說“看你在吃口香糖，猜的”

說完他提著包就擠進來了，換上王山海的拖鞋，就走進了那間閒置的客房，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吳念愣了愣，才關上門，她往廚房走，拉開推拉門說“小媽，周禮來了”

李之雅邊炒菜邊說“嗯，你帶他去房間收拾一下，馬上就可以吃飯了，順便去臥室喊王山海，就說晚上他睡沙發。”

吳念不理解小媽的反應，但還是乖巧的去喊王山海，她站在主臥門口喊了一聲“王叔”

正看電視劇的王山海抬起頭問“怎麼了？”

“小媽說，晚上…你睡沙發”

王山海連忙站了起來往外走，邊走邊問“是不是周禮來了？”

果然，出了門就看到正在房間裡收拾東西的周禮，王山海看著吳念笑了笑說“周禮這幾天住這裡，明天我送你們去認場”

王山海連忙小跑到廚房，他可不想晚上真的睡沙發。

吳念站在客房門口往裡看了看，周禮的目光看過來的一瞬間，她就轉身去了客廳。

她知道，周禮能住在這裡，是小媽鬆了口，小媽這個人，心軟。

吳念把口中的口香糖吐掉，又撕開了一個新的，窩在沙發上看英語作文。

沒多久，周禮從房間裡走出來，站在窗戶邊上往下看，吳念看了多久書，他就看了多久窗外。

吃飯的時候，王山海讓周禮去拿瓶啤酒，周禮沒動，看了一眼李之雅。

李之雅給周禮夾了一塊雞翅說“吃肉，念念最愛吃我做的可樂雞翅”

王山海扒了一口飯說“我就和周禮喝一瓶”

“他要考試的！”

“不是後天才開始？”

李之雅白了他一眼，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瓶啤酒，放在王山海面前，說“自己喝吧，周禮不喝”

吳唸的大拇指和食指都是油，周禮從桌上抽了一張紙巾平鋪在桌邊，把吳念吃過的雞翅骨頭收拾在了那張紙上，順手拈了拈紙巾角擦了擦手，又抽了一張溼巾放在了她的碗邊。

周禮不喜油，他從不把菜放在米飯上吃，吃飯的整個過程中，他的米飯和碗都是乾淨的，周禮甚至很少夾湯多的菜，一口菜一口飯，平時性子急，飯桌上倒是穩重的很。

吳念吃完雞翅，拿起溼巾擦了擦手指，就開始吃米飯，她胃口小，飯吃了一半就不想吃了。

李之雅哄她“再吃兩口”

吳念搖搖頭說“吃不下了”

她從生下來就很瘦小，體質隨媽媽，胃口小，吃的少消化也不太好，13歲的時候還得了甲亢，吃了三年多的激素藥，身體就更虧損了…

表面看著很正常，但是那幾年吳唸的狀態很差，會手抖，總是皺著眉，失眠的厲害，總覺得心慌，去醫院看醫生，醫生只看了她一眼，就發現她的脖子有些腫，拍了片子才知道是甲狀腺出現了異常。

現在停藥一年多了，每三個月定期複查就可以了，吳念已經習慣了。

李之雅吃完飯就去洗澡了，客廳裡王山海又偷偷開了一瓶啤酒，吳念回房間練英語聽力了，周禮坐在沙發上打遊戲，手機裡時不時傳來馮琦嗷嗷叫的聲音。

王山海猛喝了幾口啤酒說“周禮，就算你考不上，也應該尊重高考”

周禮頭都沒抬說“我挺尊重的，原本我沒打算參加高考”

“高中畢業，以後看你怎麼找工作”

周禮聽了這句話，才停下手，想了想說“老周打算再開一家拳擊館”

王山海一臉難以置信，聲音都大了些，問“給你的？”

周禮點了點頭。

周禮小的時候就跟著老周跑宣傳，參加各種邊角料比賽，假期也會跟著老周去其他城市考察和學習，甚至有時候，周禮的建議會更有效果，老周從周禮14歲的時候，就想好了以後把現在經營的這傢俱樂部交給周禮，但是後來隨著王山海入股，他就決定給周禮再單獨開一家拳館。

王山海罵老周“這老傢伙，怪不得新店不讓我入股呢，原來是給你鋪路呢”

“我佔百分之七十，剩下是老周的”

“你哪兒來的錢？”

周禮遊戲剛剛結束，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機說“你以為我只是在玩遊戲？”

王山海愣了愣，周禮玩遊戲很多年了，每次見他的電腦都是滿屏的小視窗，聽老周說，那是什麼指令碼，還有什麼遊戲多開模擬器…

王山海問“遊戲裡賺的錢？”

周禮懶得跟他解釋太多，說“中間供貨商而已，賺點差價”

“你們爺倆真夠賊的，有賺錢的門路不告訴我”

周禮笑笑說“你熬不下來的，我能堅持下來，是因為我喜歡”

遊戲中的搬運工，初期是沒有正常的作息時間的，晚上忙，白天睡，幾乎沒有什麼正常生活，無論去哪，隨時要滿足客戶的需求，就算去外面吃飯，也要急匆匆的趕回到電腦前，周禮從來沒有去旅遊過，他沒有時間。

做遊戲，就相當於把自己賣給了電腦，來錢快，付出的是健康和自由。

但好在周禮能堅持，每一次遊戲市場的動盪他都留在了最後，有時候運氣好，投資買的賬號還能漲價，低買高賣倒也是圈子裡少見的魄力。

王山海盯著周禮看，也笑“小子，你爸說的沒錯，還真不能小看你”

周禮卻皺了皺眉說“遊戲吃不了一輩子，終究不穩定”

他比王山海想的遠。

王山海的家底是血肉裡闖出來的，比起那些快錢，他更想踏踏實實的，去俱樂部帶帶學生，教教徒弟，年底拿個分紅，他很知足。

周禮不一樣，他就是個沒有媽媽的少爺，沒吃過社會底層的苦，腳下的墊腳石都是黃金做的，現在的盈利也是老周提前交了學費的，前期的起步周禮最起碼揮霍了十幾萬，一次次投資失敗，老周從沒有二話，現在周禮一年賺20萬，老周也是一分不要，但周禮不滿足，他有些患得患失，因為體驗過那種失敗的惶恐，所以他想要的更多。

……

夜裡，王山海和李之雅聊天，說起周禮這個孩子，李之雅聽了之後，說“用不著點我，你那點心思最好收起來，周禮就算再優秀，只要他姓周，就休想！”

王山海心裡有兩個心思，一個覺得周禮和吳念可以再近一步，如果兩個孩子能相互取暖，以後得日子也是很幸福的，誰說兩個不健全的家庭湊在一起就一定是悲劇呢。

另一個心思是站在李之雅那邊的，上一輩的恩怨太荒唐了，兩個孩子內心原本就已經受到傷害了，應該彼此遠離，各自尋找各自的圓滿，遠離彼此，就是遠離那段痛苦，也是重生。

他其實是更傾向於後者的，可是他每次看到周禮看吳唸的眼神，那種心疼和隱忍，像十年前的他。

可是周禮又是不一樣的，在他那裡，吳念不是選擇，是結果，他只是在給吳念時間，同樣都是等，周禮是火熱的，是有進攻性的，是不容拒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