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好歹是回了魂,但李俶和沈笑依然沒什麼實質上的進展。
李俶根本沒和女生打過交道,不知道怎樣去討一個女孩子的歡心。他被過度保護的實在是有點嚴重了,以至於到了大學他還渾渾噩噩的以為談戀愛就像是遊戲裡的NPC互動機制,每天對個話就能提升好感,直到有一天好感刷夠,量變引起質變,NPC頭上就突然冒出一個任務卷軸,做完任務妹子就到手了。
NPC的命運是被設定好的,她們的人生劇本當中早已寫好了歸宿。就算你今天不去刷臉熟不去做任務,她還是一樣會在那等你。就算真的錯過了,讀檔重來或者起個小號然後再來一次也不是什麼很麻煩的事情,沒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
可沈笑並不是一個NPC,她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人是不會等太久的。
“沈笑?”薛北辰把這個名字唸了三遍,最後搖搖頭,“沒印象。”
李俶當然是沒有聰明(或者說是變|態)到會跑到樓上去跟師兄們打聽人家妹子的資訊,然後針對研究進而大展攻略這種地步的,他也不會為這種事求助身邊的哪個人,李俶總覺得這種不吝惜一切手段去追妹子的方式有點極端甚至有點無恥。於是這時坐在薛北辰對面的人還是一臉八卦的李復。
李復也是無意中得知這個資訊的,那天他打了開水回宿舍的路上,剛好聽到230的幾個孫子從李俶嘴裡套出了一個名字,然後立刻開始添油加醋地延展開來。
李復就覺得,你們沒去當記者真是屈才。
“為什麼每次你說‘沒印象’的時候,”李復懷疑地看了看薛北辰,“我都覺得你其實什麼都知道呢?”
薛北辰是李復他們那屆計算機系的扛把子,一個真正把網路安全學以致用的大神。
很多年以後,李復他們幾個聚餐的時候還會繪聲繪色地說道某天薛兄弟終於翻完了手裡那本《網路攻防心法篇》,一聲清嘯起處十指連動,瞬取教務管理系統上中下三路許可權,把自己慘不忍睹的思修成績直接改到60過線,事後功成身退,悄然抹除訪問日誌,不留一絲痕跡。
就算是有藝術渲染的成分,這也有點過於誇張了。
首先薛北辰那天翻的不是什麼《網路攻防心法篇》而是《笑傲江湖》,左冷禪後來和莫大說我師弟的傷口是給人劃得稀爛,但落劍的部位改不了,那不是欲蓋彌彰嗎,於是薛北辰有所頓悟,發現了教務系統是方乾直接從經首道源科技公司買的成品,改了介面換了圖示就成了“劍大教學管理平臺”的事實。
既然知道原型那就好辦了,上網搜尋一下經首道源的教務管理系統有什麼漏洞,利用一下就輕鬆地搞到了所有老師的許可權。但薛北辰卻沒有急著動手搞事情,他先潛伏了足足一個學期,一直在研究學習老師們的行為特徵,哪天出分,誰負責錄入系統,會不會留紙質材料等流程他都摸的一清二楚,最後才在知道肯定要掛科的情況下,不動聲色地給自己走了個後門。
從那以後,薛北辰不動聲色地成為了419宿舍最勤勞的網路苦力。那時候學校網不好,選修課人數和選課時間又有限制,想選到好課基本是靠四分運氣三分網速兩分手速和一分的早睡早起,但419想選什麼課,拼上一杯西瓜汁外加一條雞腿的代價跟薛北辰說一聲就可以了。直到大三快結束的時候,薛北辰由於“發現教務管理系統的嚴重漏洞並立即上報”而摘得了學校的特殊貢獻獎,大家才猛然想起,這人似乎根本沒有準時起來選過課……
“反正教室肯定坐不滿,最後沒選到課的人也會被隨機分配的,在這個階段做點手腳就成了。”多年以後,薛北辰輕描淡寫地說。
雖然那時李復他們還遠遠沒有知道真相,但卻也隱約地感覺到薛北辰知道的事情比一個普通的學生要多得多,譬如那時盧延鶴看上了那個叫蘇琬瓔的姑娘,整天茶飯不思地希望著天降一個巧合來和她重逢,薛兄弟看在眼裡,就告訴老盧說哦我好像聽說過,她這學期選的交際舞,那一門週三下午4點下課,你有時間的話可以去碰碰運氣……
但最可怕的是,即便每次都是點到即止,但實際上薛北辰做這些事情是完全不受道德準則限制的,他就是個毫無底線的人,於是後來他就掛了思修。
他能平安唸完大學四年還沒折進局子,除去不搞太出格的事情之外,靠的就是一個“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鋒精神。就像他自己經常引用的那句格言一樣。
後來計算機的名譽院長趙明空在他的簡歷裡看到這句“神人無功,聖人無名”以後不住地搖頭,“看似超脫功名,實則以神聖自比,骨子裡還是傲得不行。”他說。
趙明空看人一向很準,不過這是後話。
總之,在聽到“沈笑”這個名字以後,李復的第一反應就是來找薛北辰問問。
“她在凌雪遊戲社,我也就只知道這麼多,”薛北辰還是搖頭,“可問題是,這些你不已經知道了嗎?”
打發走了李復後,薛北辰開了一個新的瀏覽器標籤頁。他的性格中有那麼一點羞於啟齒的,小女孩一樣的一面,比如小時候其他男孩都在看熱血漫畫或者武俠小說的時候,只有他去和女生搶著看那種十分單調的,王子和公主最後幸福生活在一起的言情小說;再比如他最痛恨的就是付出了沒有回報,發了芽卻沒有結果的愛情。因此他並不介意在某種程度上輕輕地推上那麼一把。
那時候學計算機的都喜歡黑底綠字的風格,因為像西域影片《駭客帝國》裡的風格,看上去很酷炫;但薛北辰就是喜歡用白底紅字,一行行近乎天書的程式命令先搜李俶再搜沈笑,彷彿月老手裡的紅線一樣不停地穿梭著每一個資料表,再把一個個本來沒有交集的記錄強行交叉繫結在一起。
月老看了都要直呼內行。
那段時間李俶發現自己跟沈笑的交集好像猛地變多了:選修課有她、體育課能見到她、就連被批下來的社團活動也突然多了起來。
但相遇次數雖然多了,也不過就是多刷幾次臉熟而已,更何況沈笑暫時也對李俶沒什麼特別的感覺,指望她主動?省省吧。
於是李俶他們宿舍的哥兒幾個從一開始的捏了把汗,慢慢地就變成捏了把蛋。用柳驚濤的話來說,就沒見過這麼杵窩子的(注:柳驚濤他們老家那一塊的方言,大概其指的是膽兒小,比“窩囊廢”稍微委婉一點),看著都替丫蛋疼。
真正稱得上是轉機的小事件其實發生在一次演講上,隔壁建藝的一個哥們設計了把新概念雨傘,立刻就獲得了系主任方藝的青眼,在學校內給這個設計張羅了一個講座,不僅叫上系裡公認的大牛教授方川子主講,還開始到處抓人來湊聽眾的人頭。不知道為什麼,計算機系的李俶也被邀請到現場去掛機。
這事如果是擱在柳驚濤身上,多半到了當天就會來上一句“不他媽去沒他媽時間”然後翻個身繼續睡覺,但李俶相對來說就聽話很多,去食堂吃完就一路去了建藝院那邊。
“同學,這兒是建築與藝術學院嗎?”李俶個人是挺討厭這種把學院名簡稱為xx院的說法的,因為他們那兒的簡稱是“計院”,他覺得這對院裡的師生尤其是女性師生們非常不尊重,因此他在這方面一直都習慣用全稱。
剛剛給了李俶肯定回覆的男生略帶好奇地看著他走遠,搞藝術的通常都有種不同於常人的飄忽氣質,而李俶在他看來實在是有點太過死板,跟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李俶來到報告廳坐下,看著身旁的空位,心裡某個角落暗暗地期待了一下沈笑是不是會坐在這裡,然後門開了,沈笑抱著筆記本走進報告廳,在觀眾席前對了一下座位號。
然後她真的就這麼沿著過道走來,在李俶的這一排轉向,一步步地靠近,最後坐在了他旁邊。
李俶心裡頓時彷彿……說“小鹿亂撞”已經不太夠了,硬要說的話,現在他心裡的感覺差不多是一窩狍子炸了窩。
“嗨。”沈笑友好地打了個招呼。
“……”李俶擠出一個微笑作為回答。
然後主角——當然是主講——出現了,意氣風發的腋窩裡夾著一個細長的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