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晚自習後,學生魚貫而出,夏季燥熱,教室裡老風扇不停地轉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沒多會兒,教室裡就寥寥幾人。
楊靜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著沒打算動。
林宇下午來找過她。
依舊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關燈,陷入黑暗的走廊。
預想中的人就站在昏暗的路燈下。
戒了那麼久的煙重新回到指尖,緊鎖著眉,稍有些正式的黑色襯衫,顯得他格外沉鬱,眉眼環伺揹著書包慢吞吞走出校門的人。
悶雷滾動有一陣子了,光打雷不下雨,偶爾幾道閃電劃過半空。
靠近他,濃重的煙味撲鼻而來,在燥熱的空氣裡瀰漫開來。
楊靜黎就站在陳齋跟前,低著頭,沒說話。
陳齋抽完最後一支菸,才抬眸審視她。
乾淨整潔的校服,高高綁起的馬尾辮,雙手攥著書包揹帶,微抿著唇。
周遭寂靜下來,最後出學校的幾個學生快速從倆人身旁走過。
頓時覺得周遭冷意四射,壓迫感令人窒息。
“哥...”
陳齋沒應。
重新掏出煙盒,抖出最後一支菸,點燃,把打火機和煙盒都丟進了垃圾桶,發出咚的一聲。
抬步往回走。
他氣極了,楊靜黎知道。
揹著書包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後面,踩著他的影子,穿過小道。
“哥...你打我吧,我知道錯了。”她小比步跑上前,雙手拉住陳齋的手掌,“不會再有下次了,真的,我保證。”
“是自願的嗎?”
“是。”
“喜歡他?”
楊靜黎沒說話,她不喜歡宋騁,可是她不想承認。
陳齋幾乎是咬著後槽牙說完的,“既然這麼喜歡他,怎麼不繼續了?”
“宋騁走了,回家了。”
“你怎麼不和他一起走。”
“他不要我。”
聽到這裡陳齋再也忍不住,低吼出聲,“你他媽是蠢貨嗎!白長這麼個腦袋了是不是,還是讀書讀傻了,就沒長眼睛?看上這麼個人。”
讓他更抓狂的是,如果這個姓宋的要帶她走,她是不是頭都不回的就走了。
“哥...”陳齋抽了兩次沒抽出來手,看著她紅著眼眶的樣子,沒再忍心。
陳齋把煙摁滅,丟進路邊的垃圾桶,楊靜黎抓緊了他的手,憋著勁兒哭了一路。
陳齋去便利店買菸,她就站在門口看著,抽抽噎噎的抹眼淚。
店員看了她好幾眼。
陳齋付了錢出去,她自覺的牽上他的手,抓得牢牢的。
“看樣子也不像誘拐啊!怎麼哭成那個樣子,”店員耳語,要不是親眼看見小姑娘主動牽陳齋的手,她真想見義勇為了。
“誰知道呢,該說不說,要是人販子都長成那個樣子就好了,帥得一批。”
陳齋買了一瓶礦泉水,擰好遞給她,看著她喝了幾口。
她哭她的,他也不安慰,做了壞事沒揍她就不錯了。
把人送到小區樓下,陳齋沒和她一起上去,而是自己打車去了玖樂,直奔樓上套房。
楊靜黎和宋騁的事暫且不說,反正已經分了,他也不會允許有後續。
但杜玉峰他是忍不了的。
自從著了宋騁兩次道之後,杜玉峰變得異常謹慎,身邊安排了更多的人看守。
在這一帶他好歹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連著被個毛頭小子坑了兩次,面子上過不去不說,對下面的人也有失威嚴。
陳齋一路上來,壓根沒有人攔他,可謂暢通無阻。
最裡面的套間外守著兩個壯漢,看到陳齋過來,轉身敲門示意,房間裡傳來不耐煩的男音,“他媽的,誰?”
杜玉峰從女孩身上起來,隨手撈過一旁薄薄的空調被蓋在她身上。
裹上浴袍出去。
那兩人跟在陳齋身後,負手而立。
這個房間裡的味道不是很好聞。
隨處可見曖昧痕跡。
看著面色潮紅大搖大擺的坐在沙發上的人,陳齋沒忍住,速度極快的抄起桌上的啤酒瓶砸碎,抵在他粗壯的脖頸上。
“陳齋!你...你他媽抽什麼瘋!”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他的動作又快又狠,“你說老子抽什麼瘋,姓杜的,你他媽當老子是死的嗎!一邊找個臭婊子纏著老子,讓老子給你賣命,一邊打老子的人的注意是吧!你他媽挺會玩啊!”
他下手重,杜玉峰脖子上已經開始流血了,外面那些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李順接到訊息,匆匆趕來。
色字頭上一把刀,一點兒錯都沒有。
“陳齋,實話跟你說了,我那也是好心,你妹妹欠了錢,在歌廳賣酒,我看不過去,才想幫她一把!也沒怎麼著她,你何必動這麼大的氣呢!”
“你他媽少放屁!”
“不信,你問她,”杜玉峰指著胡亂套好裙子從裡間出來的王碧園,言之鑿鑿。
眾人的視線瞬間移到她身上。
有鄙夷不屑,有同情憐憫。
陳齋轉頭,看見王碧園,愣了一秒,“姓杜的,你他媽都能當人家的爹了,你知不知道!”
王碧園視線一直停在陳齋的手上,見他用力,她驚慌,趕緊開口,“他沒撒謊!你別生氣,把東西放下,會出人命的!我全都告訴你,”
關於楊靜黎欠宋騁債的事情,王碧園是知道的,也知道她為什麼會欠宋騁錢。
即刻說明前因後果。
“杜玉峰,咱從今兒個起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他媽最好收起你那些心思,反正老子賤命一條,您就不一樣了,大老闆啊,人沒了可就什麼都沒了!”
陳齋挪開架在他脖子上的碎瓶子,扔地上,朝門口走,被人攔住。
兩個保鏢迅速上前。
王碧園慌忙給杜玉峰止血。
沒有杜玉峰的命令,誰也不讓。
“陳齋,要我說,你那個妹妹反正都是出來賣的,賣給誰不一樣,就那個姓宋的,要不是個富二代,你以為她能看上?跟老子裝什麼純啊,說不定早就……”
杜玉峰這會兒氣定神閒的坐在那裡,抱著王碧園,傷口還在流血呢,就開始口出惡言了。
陳齋站在原地,單手插著褲兜子,舌尖頂著上顎,隨即冷笑出聲,淡定的摸出手機,他混社會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不吃眼前虧,“姓杜的,老子這裡可是存了不少你的東西,你要不要看看?”
杜玉峰想讓人搶,他卻毫不在乎,只是遞出去的手機沒人敢接,“放心,多的是備份,你想什麼時候再進去蹲兩天,隨時通知我。”
陳齋跟了他這麼久,知道杜玉峰的為人,不可能沒一點準備的。
“你!”
李順實在是佩服陳齋,年紀不大,本事不小。
單槍匹馬的來,毫髮無傷的回去。
狂氣得很。
到家門口,陳齋突然就有些不敢進去了。
煩躁的點菸,踱步。
屋裡的人哭了一晚上,自己連句安慰的話都沒有,還和她置氣。
從頭到尾她都是最無辜的那個。
興許聽她的早點把這個工作辭掉就沒那麼多事了。
挫敗感由心而生。
煙盡了,他才開門。
家裡的冷氣開得格外低,客廳沒開燈,藉著窗外微弱的光線,勉強能看清蜷縮在沙發上的人。
看樣子是哭睡著了,連條毯子也沒蓋。
陳齋輕輕坐下,剛碰到她,人就不舒服的動了一下。
楊靜黎慢慢睜開眼睛,確定是陳齋回來了,下意識的抓緊他的手,快速爬起來跪坐在沙發上,嗓子都哭啞了,“哥,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別不理我了,好不好?”
楊靜黎可以接受陳齋罵她、打她,但一點都接受不了他的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殊不知黑暗裡,紅了眼眶的不止她一個。
“蠢貨。”陳齋把人整個擁進懷裡,只低罵了一句。
她伏在他肩上,眼淚簌簌而下,打溼了陳齋的肩頸。
收緊了攬在她腰上的手,心裡酸澀。
就一個普通平凡的高中生,怎麼就要想那麼多複雜的東西。他只希望她能簡單的唸書,和那些同齡段的女孩子一樣,活的輕鬆自在,而不是為了一些與她無關的人或事產生不必要的的煩憂。
“哥...宋騁他...沒欺負我,那是他騙你的,你別生氣,我知道要保護自己的。
原本撫在她後頸的手側移,摸到了她小巧的耳垂,軟軟的,啞著聲音道:“對不起。”
楊靜黎只抱著他的脖子,一個勁兒的搖頭。
室內除了淡淡的抽泣聲,似乎還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此起彼伏。
擁抱的時候,心臟是貼得最近的。
“靜黎,”
“嗯~”
“靜黎,”
“嗯!”
“哥哥是不是很沒用啊,”楊靜黎鬆開他,藉著昏暗的光線,與他對視,她這才發現原來陳齋眼裡也佈滿了水汽,她堅定的搖頭。
在她這裡,陳齋是最好的,無可替代的。
“那為什麼你要瞞著我去做那些事,你不相信我能解決好,覺得我沒本事?養活不了你?所以,你想跟著他走,不要我了...”
“哥...對不起,以後不會了。”握住陳齋落在她臉龐的手,近在咫尺的距離,能感受到他溫熱的氣息繚繞在自己的鼻息間,帶著酥酥癢癢的觸感,讓人不願意遠離。
楊靜黎膽子還沒有大到,在陳齋清醒著的時候去親吻他,她只重新撲進他懷裡,默默收緊放在他腰腹上的雙手。
陳齋的餘光瞥見桌上那疊照片,雖然看不清上面的內容,但他卻不爽到了極點。
即便知道他們沒有什麼。
心底迸發出的佔有慾幾乎將他淹沒。
他眼眸中某些情緒翻騰,最終忍無可忍。
撫在她背上的手逐漸下移到腰上,在她耳畔輕喚了一聲,一手摁住她的後腦勺,隨即俯身把人壓在沙發上,沒管小姑娘的驚慌失措,毫不猶豫的惡狠狠的吻上了她溫潤的雙唇,僅一秒,快速移開。
“靜黎,你怕哥哥嗎?”他剋制著,埋在她頸邊沉著聲問。
楊靜黎終於從這突然的轉變中回過神來。
陳齋竟然——主動親她!
靜謐的客廳一角,兩人均是亂了呼吸。楊靜黎能真切的感受到陳齋在她的耳垂邊仔細的啜吻,額前的碎髮掃過她的臉頰和脖子細細麻麻的,指腹在她的唇邊摩挲著,低沉醇厚的嗓音再次響起,“怕嗎?”
“不怕。”
“好。”楊靜黎分明聽到他鬆了一口氣。
唇再次覆上來,他在她耳邊蠱惑著,“乖,張開。”
將她的手壓在兩邊,以十指交握的姿勢,霸道強勢的掠奪著。
楊靜黎舌尖被他弄得發疼,儘量仰頭迎合著。
白皙細膩的脖頸顯得脆弱無比。
良久他才放過懷裡的人,盯著還沒有從窒息感中緩過勁兒來的人,要不是她還太小,自己絕不可能就這麼放過她,重新把人抱住,在她耳畔一遍遍喚她的名字。
“靜黎,還喜歡他嗎?”
“不。”從來也沒喜歡過。
陳齋不知道楊靜黎對宋騁投入了多少感情,怕提這個讓她傷心,但總想問個清楚,“乖乖,你還小,很多事情不懂,慢慢來,咱不著急。”
楊靜黎想反駁,她已經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了,可是陳齋沒給她機會,把人從沙發上抱起來,往她的房間走,“還有...對不起,剛才是哥哥欺負你了。”
陳齋清醒過來,再次覺得自己是個混賬玩意兒,明明知道她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卻還放任自己那樣,和外面那些企圖欺負她的人沒什麼兩樣。
操!真該死!
陳齋穆然的冷靜,讓她猝不及防,本來以為這樣他們的關係會有所改變的。
假寐,等守在床邊的人走出房間,關上門,她才在夜色中睜眼。
盯著那道挺拔的背影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久。
接下來幾天,陳齋的生活很規律,幾乎都是和她一起出門,他去紋身館,楊靜黎去學校,放學了,他會準時來接她,誰也沒有提那天晚上的事情。
陳齋雖然離開玖樂了,但也不至於成無業遊民。
紋身館的人氣爆棚,他每天都可忙。
不過不會像之前那樣徹夜不歸,渾身酒氣,也不會被不喜歡的人纏得抽不開身。
雖然,依舊有很多女生追他。
自從陳齋知道宋華給楊靜黎要錢的事情,他就徹底和這一家子斷了聯絡。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原本還想著湊齊了錢買斷的,眼下看來完全沒有必要。
以至於宋華真被賭場那夥人廢了一隻手。
成天來小區門口堵陳齋,鬧得很不好看。
打著親舅舅的名號,正事一樣不幹,老婆孩子不管,賭得傾家蕩產還不收心。這種人,合該進去好好關兩天。
期末考試完那天,楊靜黎回家,遠遠就看見警車停在樓下,宋華被警察扣著走出來。
不心慌是不可能的,火速往家趕。
“聽說還是那小子的親舅舅呢!哪有這麼狠的,得快人躲得及時,不然這會兒就腦袋開花了!”
“嘖嘖,做長輩的,真是不像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