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市的春天一晃而過，才四月中旬，就已經感受不到一點春天的氣息了，撲面而來的不是和煦的春風，而是獨屬於夏的熱潮。
下午上完最後一節課，楊靜黎回宿舍的時候，看到宿舍樓下站著一個人，那身影她再熟悉不過了。
周萍就這麼毫無預兆的出現。
看得出來那個男人對她很好，臉上的妝容精緻，保養得極佳，渾身上下，從頭到腳都是名牌。
母女倆對視的那幾十秒裡，楊靜黎竟然有些叫不出口。
周萍出手很大方，她幾乎把選單上有的東西都點了一遍，人也親和了許多，“靜黎，好吃？”
楊靜黎不知道該以怎麼的姿態和周萍說話，坐在那裡稍顯侷促，機械的點頭。
周萍對她的生活並不好奇，不問她住哪兒，和誰，也不問她這一年多經歷了什麼，她甚至都沒有提要接她走的事情。
上晚自習之前，周萍把人送回了學校，下車的時候，楊靜黎聽見她跟司機說，今天的事情不準告訴先生。
連著小半個月，周萍都會來看她，給她錢，帶她出去吃飯買東西，就是絕口不提要帶她走的事情。
“媽，你會帶我一起走嗎？”
周萍極其敷衍，回了個嗯之後，就扯開話題。
到這時候，楊靜黎對她依舊抱有期待。
至少她沒有直接否認。
周萍的確也是打算帶楊靜黎一起離開的，但這事兒不能讓姓林的知道，她還在想辦法。
終究是自己的孩子，做不到不管不顧。
大不了先斬後奏。
但她低估了林應文的狠心，他不同意的事情，說什麼都沒用。
“妹妹，最近學校伙食不錯啊，長肉了。”於鵬和林宇坐在客廳打遊戲，陳齋在給客人紋身上色，聽見他這麼說，朝一邊埋著頭寫作業的人看了眼。
臉上長肉了，是比以前好看多了。
“對了，靜黎，前幾天我去青藤，看見有個女人在你們宿舍樓下等你，她是誰啊？”林宇前幾天因為一些資料回青藤，本來打算找楊靜黎出去吃飯的，看見楊靜黎跟著那個女人走了，這會兒倒是想起來了。
楊靜黎筆尖一頓，沒想到會被林宇看見，側頭瞄了一眼專心給人弄紋身的陳齋，好在他沒關注這邊。
“我媽。”
比林宇震驚的是於鵬，“妹妹，這麼說你真要跟著她走了？”
“應該吧。”
林宇：“這下好了，陳齋真要成孤家寡人了。”
陳齋那邊弄好，把人送出門，折回來和他們一起打遊戲，全程都沒有說話。
楊靜黎總覺得頭頂有道寒光罩著，抬頭又什麼都沒看到，三人玩遊戲玩得不亦樂乎。
“我操，陳齋，你也太殘暴了吧！給人整團滅了！好不容易遇到個聲音好聽的，我還想和妹子聊會兒啊！”於鵬抱怨著，絲毫沒注意到身邊坐著的人心情不佳。
晚上，楊靜黎收拾好衛生上樓的時候，陳齋坐在陽臺上抽菸，腳邊堆了好多菸頭。
他只有不開心的時候才會這樣。
可是他為什麼會不開心，楊靜黎不知道。
“楊靜黎，你是個騙子。”難怪週末她不回來了，合著是找到新的吃飯的地兒了，要不是今天林宇說了那麼一嘴，她還真打算就這麼悄無聲息的跟著周萍走了吧！
“不過也是，誰會放著大好的日子不要，跟著我這種窮光蛋混日子呢！親媽總比我這個半路上車的哥哥要來得好。”他的臉罩在煙霧裡，看不清五官，楊靜黎站在陽臺門邊，靜靜聽他念叨。
“楊靜黎，你真走了，就不要回來，省得我看見你心煩，老子最不喜歡不守信用的人。”
“哥...”
陳齋驟然回頭，語氣不好，質問著：“我是你哥嗎？你拿我當你哥了嗎？是誰說的不會離開我的，現在揹著我把下家都聯絡好了，還有臉在這兒叫我哥？”
“哥哥，對不起。”
“過來。”陳齋掐了手裡的煙，朝她伸手，陳齋不是個扭捏的人，他捨不得楊靜黎走，儘管於鵬跟他說過很多次，可他從來沒有真的動過讓楊靜黎離開的念頭。
可現在她主動說了要離開，陳齋卻突然發現自己沒有任何能讓她留下來的東西。
“靜黎，真不要我了？”陳齋枕著小姑娘的肩，輕聲問著，懷裡的人沒有回答，他無奈的笑了一聲，月光下的臉有些泛白，語氣不自覺的軟下來，“慫包，老子只說這一次，你真要跟她走了，就別回頭。至少...要過得比我這個倒黴哥哥好，知道嗎？”
“到時候可別哭著回來，老子再不濟，也不會要一個為了榮華富貴拋棄我的人。”
“我沒有拋棄你，你是我哥哥，永遠都是。”
“小騙子說的話，不能信。靜黎，真不能留下來陪我嗎？”
“哥，你真的很好很好，”但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
“我這麼好，你還不要，沒良心。”
夜風涼嗖嗖的，月光下的兩道孤影，相擁良久。
少年輕輕抱起懷裡哭得睡著了的人，起身回房間。
本來就是他從垃圾桶撿回來的，現在也該物歸原主了。
夜色酒吧，一群人喝酒喝得正歡，佟錫林注意到陳齋一個人坐在角落裡不言語，恍然想起這件事來，隨即端著特調的酒杯走過去，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怎麼，養這小丫頭養出感情來了？”
陳齋將手裡的酒一飲而盡，沒有否認。
佟錫林：“不是吧，陳齋，又不是你親妹妹，你還真上心了，不至於，不至於！雖然靜黎這丫頭確實挺討人喜歡的，但是人跟著親媽肯定比跟著你好啊，笨蛋都知道怎麼選。”
“我託你找的房子，找到了嗎？”
“找是找到了，不過靜黎都要走了，你幹嘛還多餘花那錢出去住啊。”一開始陳齋讓佟錫林幫他找房子，就是為了給楊靜黎方便，現在看來大可不必，他一個孤家寡人守著兩間空房子幹嘛。
“打算談個物件，試試。”
佟錫林喝進嘴裡的酒差點沒噴出來，陳齋這個“和尚”終於要動春心了！
兄弟夥兒裡，就他一直單著，按道理說憑他的這副好皮囊，應該是最早脫單的才是，可任憑追他的姑娘再怎麼趨之若鶩，他也沒有動過心。
這會兒倒是突然想通了。
林宇來電：“要不要兄弟幫你介紹幾個優質的，校花級別人物！就憑咱齋哥這長相這氣質，那就是天仙也配得的！”
陳齋就知道佟錫林是個嘴漏風的，罵了句滾蛋就把電話掛了，要找也得等人走了再說。
最後一個月裡，陳齋和楊靜黎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她週末基本不會再回紋身館，都是跟著周萍住在賓館裡。
陳齋會按時來給她送生活費，但他給的錢，楊靜黎沒有接，極力想撇清關係的態度，徹底惹惱了陳齋，他放了狠話，就再也沒有出現。
楊靜黎固執的以為，只要她離開，陳齋的生活就會輕鬆一點，但她忽略了陳齋的感受。
單方面替他做了選擇。
其實，陳齋從來也沒有說過她是累贅負擔，反而他覺得有楊靜黎在的時候日子還有盼頭一些。
可即便陳齋不說，他身邊的朋友兄弟也會說。
楊靜黎跟著周萍的時候，隨便她怎麼罵自己是拖油瓶都沒關係，可陳齋不一樣，他從來都沒有義務管楊靜黎的死活。
“請問，陳齋是這家店的老闆嗎？”佟錫林看著出現在紋身館的貴婦人，眼裡有些不屑，“陳齋我包了，您請回吧！”
於鵬和林宇聽見聲音，也從沙發上彈起來，手裡的遊戲機瞬間不香了，這個月都第三個了，現在這些人還真是沒下限。
周萍皺眉，直接說明來意，語氣已有些不善，“我是楊靜黎的母親，我找陳齋。”
林宇和於鵬相視一眼，閉嘴吃瓜。
佟錫林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道：“那個，伯母您稍等，我上樓去叫他。”
於鵬：怎麼感覺來著不善啊！
林宇：同感同感！管她呢，要是敢對我齋哥不客氣，我可不罷休。
於鵬即刻把林宇的拳頭拿下去，坐在沙發上裝死。
陳齋早就把楊靜黎的東西打包好了，就一個小箱子，他才突然發現，楊靜黎的東西這麼少。
陳齋手裡夾著煙，不耐煩的跟周萍說：“全都在這兒，你看需要就拿走，不要就麻煩你丟了。”
周萍不喜歡陳齋，以前她最煩楊靜黎和宋芝華交好，明明她才是親媽，可楊靜黎卻更願意和宋芝華交流，讓她覺得自己很失敗，竟然比不過一個病秧子。
“一些垃圾，你大可不必收到我面前來噁心我，”周萍只是暱著眼睛看了眼，嫌棄的站遠了些，“還有，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聯絡靜黎，我也不希望有人知道她和你這種人待過。”
陳齋冷哼出聲，嘴角勾起輕蔑的笑，沒有說話。
周萍從包裡拿出一個黃紙袋子，隨手丟在陳齋腳邊的箱子上，生怕碰到他一樣，“聽說你債挺多，這些錢夠你還一部分了，別說我們佔你便宜。”
“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周萍頭也不回的走出紋身館，陳齋抽完手裡的煙才把腳邊的東西一股腦扔進垃圾桶。
誰都看得出來他在生氣，識趣的沒有說話。
沒一會兒，樓上傳來拆卸東西的聲音。
但凡楊靜黎用過的東西全都被他扔了，一樣沒留。
這個房間又恢復成了那個大通間的樣子。
中考完，還沒等出成績，周萍就帶著楊靜黎上了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