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死而無憾
“隊長, 隊長！”唐天逸的臉在眼前放大。
嚴錚林被驚醒了，恍然發覺汽車發動機早已熄火，轉頭看到窗外就是營區停車場。
“隊長, 你剛剛睡著了嗎？”圓臉青年有點疑惑地問。
嚴錚林含含糊糊應了一聲，扶著把手坐起身, 然後開了車門下去, 車外微涼的秋日空氣讓他打了個激靈, 捏了捏眉心, 剛才半夢半醒的，他都搞不清楚自己有沒有徹底入睡，那些令人心潮澎湃、如過山車般起伏跌宕的情景到底是夢境還是自己的臆想也無從確認。
然而不管哪一種, 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隊長，晚上還要開任務會嗎？”從駕駛座下來的周世宇問, 明天他們就要出發去霧山了, 按規矩，出發前夜是要開個任務會的。
嚴錚林停住腳步, “晚上七點，在我的辦公室。”
正事確定以後，唐天逸就說要看看周世宇今天買的東西，周世宇則表示要先嚐嘗唐天逸從家裡帶過來的醬菜, 兩個人湊在一起笑鬧著走了。
嚴錚林獨自回了宿舍，掏出鑰匙的時候, 他看了一眼隔壁的方向。
嚴錚林：“順利，大家都挺好的。”目前基地為行動隊提供的是改進版新型疫苗，對路北那種變異喪屍和鬱郡山那種猴子喪屍都有很強的防疫作用，至少動物實驗的結果相當不錯，而且不良反應的比例也很低。
鑰匙插進鎖孔，轉動，走進去, 關門, 從口袋裡摸出那份房源廣告, 展開，撫平，嚴錚林長長噓了一口氣。
“沒什麼。”嚴錚林故作輕鬆，他知道自己在陸遲面前總是無所遁形，所以只能盡力找個轉移注意力的話題，“大概是因為，呃，中午沒吃飯吧。”
陸遲把檔案袋放窗邊的書桌上，回頭問：“今天打疫苗順利嗎？”
“當時不餓，後來就忘了。”嚴錚林伸出右手食指戳戳陸遲有點鼓鼓的臉頰，笑道：“沒事，晚上多吃點就好了。”
唉，我是不是有點太黏人了？
走廊盡頭的屋子房門緊閉。
“隊長。”陸遲站在門外，笑得陽光明媚，“你回來啦。”
把桌子上的東西收拾好，陸遲決定以送霧山資料的名義去隔壁晃一圈。
“哦，好的。”嚴錚林悄悄在褲腿上蹭掉手心的溼汗，“下午我再看看吧。”
我想要和你共同擁有一個家。
心亂如麻、患得患失，果然人心不足，每次得償所願之後又會催生出新的期望。
陸遲反省了一下，覺得應該再給嚴錚林一點私人時間，等對方主動過來找自己是最好的，可是等了十幾分鍾嚴錚林還沒來，他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沒吃飯，為什麼？”陸遲果然急了起來，眼睛都瞪圓了。
就在嚴錚林對自己開展深刻自我檢討的同時，隔壁的陸遲正豎著耳朵在數時間，他聽到嚴錚林開門的聲音了，知道對方回來的第一反應就是想立刻跑過去，儘管他們兩個早上還見過面。
房門被敲響時，嚴錚林猝然一驚，他慌張地在原地轉了個圈，然後將那份房源廣告塞到床墊底下，撫平床單確定沒有異常之後才去開門，握住門把的手心微微出汗。
陸遲揚揚手裡的檔案袋，有點邀功地表示：“資料我都背熟了。”
陸遲很不贊成地搖頭，“這可不行，我還是去給你拿點東西來墊墊肚子吧。”
“嗯，剛回來。”嚴錚林退開一步讓陸遲進門。
這個要求提出來之後，雖然結果很可能又是陸遲妥協，但這般予取予求的自己未免也太厚顏無恥了吧。
“那就好。”恍惚覺得現下嚴錚林的反應有點奇怪，陸遲湊近了詢問：“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嚴錚林露出無奈而寵溺的微笑：“那好，聽你的。”
“你等我一會兒，很快回來。”
陸遲的身影一離開，嚴錚林就開始緩緩後退，然後脫力似的坐到了椅子上。
不過須臾，陸遲又噠噠噠跑了回來，懷中抱了一堆即食口糧，明顯都是出外勤時攢下的。
“罐頭有豬肉、玉米和豌豆的，看你喜歡什麼，另外能量棒、壓縮餅乾也有好幾種口味，對了，這種鹽焗花生味道也挺好的。”各類食品擺滿了桌面，陸遲又開始忙著找杯子衝維生素泡騰片。
嚴錚林頗為意外，“怎麼存了這麼多？”
知道你有存食物的習慣，但是沒想到你能存這麼多，你屬松鼠的嗎？？？
陸遲倒了水，正搖晃著杯子想讓裡面的泡騰片快點化開，聞言抬眸回想，“剛來基地的時候一文不名，只能省下搜尋隊免費提供的麵包去外面換點東西，大概那段時間窮怕了，所以就變得特別喜歡存乾糧。”他攢的其實都是自己分內的口糧，其中大部分都已經貢獻給了唐天逸，留下的這些還算少的。
嚴錚林忽地神色一黯，“對不起……”
“什麼？”陸遲有點摸不著頭腦。
“那時候——”嚴錚林深吸了一口氣，自責道：“我不應該把你一個人丟在開成基地門口。”當時的陸遲身無長物，甚至連鞋子也沒有，嚴錚林現在都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那麼冷酷的決定，可以說是混蛋至極了！
“這沒什麼啊。”陸遲滿不在乎地搖頭，“倖存者就近安置原則，咱們行動守則上有寫的。”他俯首親了一下嚴錚林的額頭，笑得毫無芥蒂：“所以我不認為你做錯了。”
嚴錚林怔怔地看著陸遲，青年的笑容純良而溫和，彷彿天然就帶著光芒，真好，通情達理、善解人意，永遠為別人著想。
伸手勾住陸遲的頸項，嚴錚林仰頭輕吻著對方的下頜，低聲道：“謝謝。”
“不客氣。”陸遲對著嚴錚林的眉心又啾了一下，然後把那杯維生素飲料塞進後者手裡。
飲料口味偏酸，帶著人工合成的水果味，這類東西嚴錚林以前都是能免則免，但這回他什麼都沒有說，默默低頭喝了起來。
嚴錚林吃東西的時候，陸遲就在旁邊看著，房間裡僅有一把椅子，因此他只能坐床上。
軍營宿舍裡的床當然都是標準制式的，高度、尺寸、床墊材質、床單顏色全都毫無二致，不過嚴錚林的床畢竟不同於自己的床，陸遲坐了片刻就感覺渾身有點發軟。
啊啊啊，好想躺下去滾一滾吶！
“隊長——”嚴隊長轉頭，看到他最喜歡的小隊員正斜倚在桌角，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過來，“我可以在你的床上躺一會兒嗎？”
這都不算什麼要求，嚴錚林自然點頭應允說可以，隨即他就看到陸遲利索地脫掉鞋子滾上了床，被子一抖，矇頭鑽了進去，動作快得迅雷不及掩耳。
嚴隊長：……
陸遲將腦袋在嚴錚林的枕頭上蹭了蹭，又捏了捏被角，覺得整個被窩都非常愜意，溫暖、柔軟、無處不妥帖。
四周滿滿都是嚴錚林的味道！很好聞，很舒服，很有安全感……
也許自己應該跟嚴錚林換個床來睡覺？陸遲悶笑一聲，抱著被子翻了個身，正對上嚴錚林有些愕然的眼神。
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確實怪異，陸遲面頰發燙，他清了清嗓子解釋：“昨晚沒睡好，所以現在，嗯，有點困。”
嚴錚林溫聲道：“那你就睡吧。”
陸遲半張臉躲在被子裡，眉眼都笑彎了，“嗯，那我睡一會兒，等下你叫我起來。”
“沒事，我下午看資料。”嚴錚林說。
“哦，那好的。”陸遲軟軟地應了一句，隨即眼皮就耷拉了下來。
等嚴錚林啃完一塊壓縮餅乾，他就發現陸遲已然熟睡，整個人埋在墨綠色的被褥之間，白皙的臉上浮現出健康的紅暈。
陸遲睡覺很老實，不打呼，進入深度睡眠之後也不怎麼翻身，顯得非常安靜。
自己喜歡的人，睡在自己的床上，這種體驗異常微妙，像是被什麼細小又輕盈的東西撓在了胸口最柔軟的地方，嚴錚林感覺到自己心臆之中有點癢、有點酸、甚至還有一點點痛。
站起身，嚴錚林將半闔的窗戶輕輕關好，外界的聲音被隔絕之後，室內變得更加靜謐，只餘兩個人的呼吸之聲。
不知道嚴錚林的床是不是帶了催眠效果，陸遲本來挺警覺的一個人，這個下午卻睡得天昏地暗，直到傍晚都還沒醒。
因為某種難以言說的理由，嚴錚林並不想把陸遲叫醒，天色暗下來以後，他也沒有開燈，只是靜靜地坐在床邊，貪婪地看著後者的睡顏，一刻也捨不得移開視線。
這個沉睡的、毫不設防的陸遲是完完全全屬於他的，如果可以的話，嚴錚林希望能夠這麼看上一輩子。
然而時間已經六點，該去吃晚飯了，七點的時候還有個任務會，故而儘管心中萬分不捨，嚴錚林也只能硬著心腸去叫醒陸遲。
指腹在青年漂亮的面頰劃過，可以看到那些纖長的羽睫輕輕顫動，繼而分開，露出水霧迷濛的雙眸。
“隊長？”陸遲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還有點搞不清狀況，大夢初醒的聲線聽起來甜糯而綿軟。
嚴錚林沒說話，視線黏在對方一開一合的雙唇上，顏色明潤、線條優美，讓人越看越心癢，無法再忍耐，也不想再忍耐，於是他俯身吻了下去。
無論如何，至少在這一刻，這個人是屬於他的，嚴錚林想，可以擁有這一刻，也足夠他死而無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