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人命從來不平等

收回右手, 不自覺地握拳抵在唇邊，然後嚴錚林驚覺這個動作不妥，又趕緊放下。

陸遲接著抄了幾行字後, 又有了新發現：“霧山？”他抬頭詢問嚴錚林：“你們遇到了霧山的人？”

嚴錚林握著筆還在發呆，被陸遲突然一問, 連忙回神過來, “啊, 是的, 倖存者中有從霧山逃出來的。”

與德帕不同，霧山是一個由進化者統治的基地，那裡信奉強者為尊, 普通倖存者生活在基地的最底層，有一些甚至還失去了人生自由, 成為某些強權者的奴隸。道德人倫在社會秩序崩潰的情況下變得非常脆弱, 從霧山統治者自稱‘總督’就可以看出來，他把霧山當成了個人所有物。

陸遲皺著眉頭, 一目十行就把嚴錚林寫的報告看了一遍，根據倖存者的寥寥數語就可以想象出普通人在霧山的艱難處境，這讓他的心情很沉重。他回到末世是為了消滅喪屍，有關人類之間的爭端並不是他關注的重點, 但是這不代表他會對這樣的事情視而不見。

“隊長，我們就什麼也不能做嗎？”陸遲問, 德帕和霧山並無直接來往，上次白泉之行因為屬於機密任務，所以他們遇襲的事情上報以後也再無聲息, 顯然目前德帕方面還不想招惹霧山。

陸遲選擇留在德帕, 是因為他喜歡這裡, 因為這裡還保留了人類文明和秩序的框架，這是一個有希望的、有未來的地方，儘管後世沒有關於德帕倖存到新世界的記載，但陸遲決心改變這一點。他固然可以選擇做一個獨行俠，拯救和保護那些被喪屍或者其他人類傷害的倖存者，但是一個人的力量太微薄了，用那種方法也救不了多少人。

陸遲需要依靠德帕的力量，在第三代喪屍大規模襲來之前提前終止這個末世，所以他不能違背基地的利益，更何況這裡還有嚴錚林，無論如何，他也不會與嚴錚林為敵。

其實德帕這個表面蒸蒸日上的基地還是存在著危機的，聯合管理委員會內部也並不和諧，這些陸遲不知道，但嚴錚林知道。梁章大地上還分佈著十來億的喪屍，周邊的倖存者基地心思各異，即便人口眾多、圍牆堅實如德帕，貿然與其它基地為敵仍然不是一個好主意。

第二天嚴錚林上交任務報告之後，暫時就把有關霧山的事情放下了，沒成想過了一天隋將軍就召見了他。

“呃，基地領導有他們的考量。”嚴錚林解釋著，語氣有點滯澀，他很擔心會從陸遲臉上看到失望，“他們需要從大局出發。”

陸遲手肘撐在桌子上，託著腦袋說：“看情況的話，所有高風險的任務都應該帶上我啊，比如上週那個地下商場清理任務，我聽說傷了好幾個人呢，如果我在就不會這樣了。”

說得好有道理，嚴錚林無言以對，他這也算因私廢公了。

不過陸遲比嚴錚林以為的要更容易適應現實，確定自己無能為力之後，陸遲也就不糾結了，他為嚴錚林抄好了報告並再次強調：“隊長，下個任務一定要帶上我哦。”

“以後會好的。”嚴錚林有點無力地安慰著。

陸遲心滿意足的功成身退，留在辦公室裡的嚴錚林伸手揉著太陽穴：罷了、罷了，嚴錚林，你再這樣下去我都要看不起你了，把陸遲當成隊伍裡的普通一員，好好當他的隊長吧，別再胡思亂想了。

“看情況吧。”嚴錚林沒什麼底氣。

談話的最後，陸遲取得了全面勝利，“隊長，那咱們就說定了啊。”

“啊，錚林，來坐吧。”隋浩源一頭銀灰短髮，看一來比實際年齡要大一點，不過精氣神很好，步態穩健，帶著明顯的軍人作風。

嚴錚林依言坐到了將軍辦公室的會客沙發上，沙發挺硬朗，嚴錚林坐得也很直。

“嗯，我明白。”陸遲說，他有點鬱悶，但是完全理解。

隋浩源今年五十二，末世爆發時他並不是婁關基地的最高指揮官，只是當年的基地領導都沒有堅持下來，所以最後他就坐上了這個位置，統領衛戍和特戰兩支部隊。末世之初隋浩源也是在喪屍堆裡滾過的，電網建成之前帶領部隊打過幾次喪屍潮防衛戰，所以也頗得基地各方的信服。

“將軍。”嚴錚林進入辦公室，立正敬禮。

看到陸遲變得消沉，嚴錚林就心疼，在他的印象裡，這個人一向是意氣風發、鬥志昂揚的，他應該所向披靡、快意恩仇，而不是在現實的顧慮面前低頭。

隋浩源遞過了一個煙盒，說：“來一根？”

嚴錚林搖頭謝絕。

“煙酒不沾，是個好習慣，和嚴統帥完全不同啊，這盒煙還是他捎給我的呢。”隋浩源收回煙盒，“得，我也忍忍吧。”

“今天叫你來，是為了霧山的事情。”隋浩源接著說。

“霧山？”

“是啊，從那幾個倖存者口中得到的情報顯示，有葉家人失陷在那裡。”

“葉成梁的家人？”嚴錚林問。

“是的。”

葉成梁就是葉雲堂的父親，原德帕市長，現在德帕基地聯合管理委員會的會長。

隋浩源說：“我們現在還沒打算和別的基地直接開戰，但是葉成梁的家人也不能不管，畢竟軍方和風雷堡基地的合作，還是需要葉成梁配合的。”

嚴錚林微微點頭，這個他很清楚，婁關雖然掌管整個德帕的武裝力量，但光憑婁關基地是無法供養這隻軍隊的，他們需要整個德帕其他部門的全力配合。

葉成梁作為德帕的最高行政長官，與婁關方面的關係非常微妙。

“這次任務葉雲堂是肯定會參加的，你再挑幾個好手一起去吧，包括那個陸遲也帶去。”隋浩源說：“你們的首要任務是救人，剩下的見機行事，就算真和霧山翻了臉——”將軍有點狡黠地笑了笑：“別留下太明顯的把柄就成。”

“我知道了。”嚴錚林說。

當天晚上，一個霧山援救小組就成立了，小組成員緊急開了一個會。參會人員都是第一、第二大隊的精英，兩個大隊各五人，一大隊的葉雲堂和泰勒是陸遲認識的，剩下三位徐豎、海格和梅爾斯只是有點面熟，二大隊則派出了嚴錚林、蔡希崇、陸遲、阿瑟和唐天逸。

根據德帕情報部門的資料，霧山現在的人口有十來萬，其中進化者超過五百，這個聚集比例非常高，要知道德帕這麼大的人口基數也才幾百個進化者。霧山總督託雷斯現年三十七歲，他原先就是在霧山一帶道上混的，末世以後因為進化出很強大的能力而取代了過去的老大，成為了霧山第一人。

要說一開始的時候，託雷斯一幫人在對抗喪屍的過程確實出過不少力，只是在基地規模增長、環境相對穩定以後人心也就膨脹了，他儼然已成為霧山之王。託雷斯用優厚的待遇招攬了很多進化者，這些進化者又有自己的勢力，相互之間盤根錯節，形成了控制整個霧山基地的權利網。

霧山的社會層次分為三個部分，第一層是以託雷斯為首的進化者及其親信，數量約為七、八千，第二層是普通民眾，人數最多，他們是維持基地運轉的主要力量，第三層則由違反霧山規定或者得罪過進化者的罪犯以及後加入霧山基地的倖存者組成。

第三層人數不到五千，是霧山基地的最底層，所有髒活累活、危險工作均由他們完成，基本等同於奴隸，他們也被稱為‘下等人’。由於託雷斯集團的高壓統治，第二層民眾或者噤若寒蟬、或者麻木不仁，而第三層民眾的抵抗也掀不起任何浪花。

託雷斯深諳馭下之道，自從基地建成之後，他就很少將第二層民眾劃到第三層去，而是透過劫掠附近其他基地或者綁架路過的倖存者來充實霧山的奴隸人口，葉雲堂的伯父葉成棟一家很有可能就是幾年前被俘虜的。

上次嚴錚林他們救回來的倖存者裡有人和葉家接觸過，葉成棟和他兒子葉雲堃生死未知，但是女兒葉雲端應該還活著，她被一個叫蔣執的進化者強佔了。

葉雲堂提供了一張十年前的全家福，上面有葉成棟一家的影像。照片在每個人手裡都轉了一圈，上面的葉成棟五十多歲，帶著上位者的自信和威嚴，葉雲堃二十二歲，有一種風華正茂、睥睨天下的氣勢，而葉雲端則是一個笑起來很甜美的小姑娘。

葉雲堂對著會議室諸人鞠了一個躬，“這次要勞煩嚴隊和各位兄弟了，葉雲堂在此先謝過大家。”

葉雲堂加入行動隊三年多，因為後臺大升遷快，背地裡還挺遭人嫉妒的，加上他本人一向高傲，所以和其他隊友的關係都不算親近，當然他身邊趨炎附勢的也不少，只是那些人他都看不上眼，當初在面試會上懟陸遲，也是因為陸遲在演講的時候讚美基地領導，被他當成逢迎拍馬的小人了。

“葉隊太多禮了，大家都是一個部隊裡的兄弟。”嚴錚林連忙起身，“何況保護平民的安全本來就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其他人也紛紛表態，說這是應該的。

話雖講得冠冕堂皇，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不是任務目標有葉家人的身份，婁關基地根本就不會安排這個任務。

所以啊，哪怕是到了這個末世，人與人之間也不可能真正平等，陸遲感慨，權勢、能力、關係網，那都是可以拿來衡量一個人是否值得被救助的標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