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聖父的世界你不懂（倒v開始）
汽車駛入了一個顛簸路段, 陸遲伸手把嚴錚林的腦袋圈進了懷裡，同時低頭去觀察後者的情況。
嚴錚林睡著的樣子陸遲還是第一次見，過去就算有幾天晚上在一個屋睡覺, 那光線也都是黯淡得很，除了個人形根本就看不清五官, 更遑論細節了。這應該是第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 嚴隊長這麼毫不設防地在大白天熟睡。
睡著以後的嚴錚林看起來和清醒狀態的嚴錚林似乎很不一樣, 眉目間的壓力舒展開來了, 沒有往常存在的嚴肅和凝重，倒是顯得年輕了好幾歲。隊長長得不錯啊，陸遲品評著, 眉形挺拔又濃密，可惜左側眉骨上有道疤, 讓好好的劍眉缺了個口, 鼻樑也很挺，人中形狀清楚可見, 嘴唇不厚也不薄，下巴上有一層青色的胡茬。
真的好像在哪裡見過……這時候陸遲又一次注意到了嚴錚林帶給他的熟悉感，他確定自己如果認識嚴錚林的話就絕對不會忘記這樣一個人的，那麼唯一的可能是——嚴錚林長得像他認識的某個人。
絞盡腦汁想了又想, 陸遲終於想起來了，嚴錚林眉骨和鼻樑的形狀有點像老陸。
老陸全名陸守行, 是陸遲母親的堂兄，說起來就是陸遲的堂舅，也是陸遲十歲以後的監護人。陸守行是個有點特立獨行的人, 他的古怪脾氣很多, 唯獨不包括有關長幼尊卑的部分, 所以十幾歲的陸遲學著別人喊他‘老陸’，他也混不在意。
老陸對待陸遲的立場不像對晚輩，更像是對合作者或者委託人，他不會對陸遲掏心掏肺，但是該做的也做了，該說的也說了，隨後就是一副你自己的人生自己決定的態度。儘管如此，老陸畢竟還是當年陸遲在這個孤獨世界上的唯一血親，最後一個存在著法律羈絆的人。
也不知道老陸是不是還活著？陸遲嘆了一口氣，他並沒有抱太大希望，畢竟老陸的身體一直不好，且當時已年近六旬，末世來臨這樣的人存活率最低。對於更年輕、更健康的陸培林，陸遲也很少費神去掛念了，現在是末世第七年，世界人口已經銳減百分之九十，何況梁章由於城市化比例高，倖存率比世界平均水平還低了幾個百分點。
這種大機率的不幸對於運氣一向不咋地的陸培林來說基本就不用去考慮第二個可能了。
車窗外的景象在不斷飛逝，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帶類秋日恰如其分的暖意。
“哦，好的。”陸遲依言把隊長的身體扶正，讓他自己靠在座椅背上。
嚴錚林神情有點懨懨的，他抹了一把臉，低聲問道：“我們在哪兒？”
但是這次不一樣，與上次的孤獨無助正相反，這次始終有個人陪在他身邊，那人的擁抱強健又有力、溫柔而繾綣……嚴錚林眨了眨眼，仔細端詳了陸遲一會兒，然後開口說話，聲音有點沙啞，“讓我起來。”
因為光線進入，嚴錚林的瞳孔倏地收縮起來，陸遲注意到對方的虹膜有點淺褐色，晶狀體清澈，鞏膜是正常的乳白，不見任何血絲和異狀。
感覺怎麼樣？
嚴錚林並不是第一次感染喪屍病毒，去年他已經有過一回了，當時他打了血清，血清抗原和病毒鬥爭過程中的痛苦自不必說，然而他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關於恐懼的那部分，恐懼於未知，恐懼於身不由己。
陽光下，嚴錚林的眼睫在輕輕顫動、眉尖微微顰蹙，似乎是不太舒服，於是陸遲把手伸到對方額頭上遮擋。也許是察覺到了明暗的突然變化，陸遲的手一伸過去嚴錚林就睜開了眼。
“不用，我自己來。”嚴錚林拒絕，他自己捧著水壺小口喝起來，而陸遲就那麼觀摩什麼稀罕寶貝似得看著他，眼睛瞪得又大又亮。
唐天逸聞聲透過後視鏡張望：“隊長醒了啊。”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喪屍自然不可能與人進行眼神交流，所以當嚴錚林的眼珠轉動對準自己的時候，陸遲心裡真的好高興，於是不自覺地連聲音也放輕柔了，“隊長，你感覺怎麼樣？”
喝了幾口水，嚴錚林停下，對上陸遲的目光，“剛才……是怎麼回事？”
嚴錚林接過水壺，卻沒力氣擰開蓋子，陸遲服務到家，不但湊過來幫他開了蓋子，還打算直接喂隊長喝水。
“很快就到油品供應站了。”陸遲遞過一個水壺，“隊長喝點水吧。”喪屍化過程中，人體會快速脫水，剛才嚴錚林流的汗就不少。
剛才？是指人工呼吸吧？這個陸遲早有準備，他立馬拿出跟唐天逸說過的那套理論，當然這確實是實情，只是聽起來不那麼靠譜。
“當時也是抱著姑且試試的心態，誰知道還真的有用，所以說我的作用其實就等於血清，嗯，還是可以迴圈使用的那種。”陸遲說完又覺得好像哪裡有點不對勁，於是又亂七八糟的補充道：“呃——我是說以後不管誰被喪屍咬了，那個，我都可以幫忙的。”
陸遲說完就去瞄嚴錚林的反應，嚴錚林沒有說話，他的眼睛略微下垂，好像在思考著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這件事，先不要說出去。”
啊？陸遲有點不解。
“小唐也一樣。”嚴錚林點了唐天逸的名。
一直豎著耳朵的唐天逸出聲問道：“為什麼啊？這不是好事嗎？”只要陸遲在，他們隊裡不就等於有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喪屍解藥了。
“事情還不確定，先不要聲張。”嚴錚林搖頭，“我當時……只是初期症狀。”
唐天逸琢磨著隊長這意思是說陸遲的救人方法太過荒誕，很可能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對哦，我聽說過有人疫苗反應比較滯後，導致出現喪屍化初期症狀，這回沒準就是隊長體內殘留的疫苗抗體發生作用了。”案例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有，於是唐天逸點頭表示理解，“哦，我明白了。”
但陸遲知道不是那樣，因為嚴錚林說謊了。喪屍化初期症狀是發冷、出汗、以及紅眼睛，那時候人還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還可以說話。到了喪屍化中期，身體開始不受控制，顫唞、抽筋、站立不穩，同時意識開始模糊。等到神智喪失，開始表現出攻擊性的時候，喪屍化就算完成了，這個人也就死了。
剛才嚴錚林明顯已經進入了喪屍化中期，但他為什麼要說謊呢？就像唐天逸所說的，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陸遲還有點摸不著頭腦，嚴錚林已經躺回椅背上，他的眼睛半闔著，露出一抹幽深而複雜的光芒。
太傻了，怎麼會這麼傻呢？嚴錚林想，這麼大個人，連懷璧其罪的道理都不懂嗎？沒人教過他嗎，大概吧，父母遇難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呢。
以前聽陸遲說要怎麼怎麼樣，嚴錚林總當他是在做不切實際的白日夢，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以為自己可以拯救世界什麼的，但是現在看來，其實錯的應該是自己。
也許陸遲這個人的存在，比他們出生入死弄回來的硬碟還重要。
陸遲當然不傻，他之所以沒有嚴錚林的顧慮，是因為拯救世界本來就是他的目的，他就是為此而來的。被利用、被當做抗體來源？他完全不在乎好嗎。
這並不是屬於他的世界，作為一個過客，他孑然一身、無罣無礙，他不需要考慮自己後路，只要能夠發揮作用，只要能夠幫助人類抵抗喪屍，他的意義就達到了。
進入行動隊之前的面試會上，他說願意為了德帕奉獻生命可不是嘴上說說的，只要這個基地值得他犧牲，那麼，他就可以說到做到。
“哎，陸遲，前面應該怎麼走？”唐天逸的問題打斷了陸遲放飛的思緒，他坐正身體，向外張望了一下，“左轉，前方有座橋，過了橋就可以看見供應站的圍牆了。”
“好。”唐天逸又嘀咕了一句，“不知道郭哥他們怎麼樣了？”剛才嚴錚林喪屍病毒發作的時候，因為距離太遠，對講機沒有和另外兩車聯絡上。
“他們繞遠路了，回來應該比我們晚點吧。”陸遲說。
“那你說他們會不會迷路呢？”唐天逸又問。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啊。”陸遲笑了，“早上走過的路，一回頭就忘個乾乾淨淨的，我覺得你才真應該改名叫路痴呢。”
“擦，你說什麼？”唐天逸大怒。
把唐天逸氣得哇哇大叫，陸遲笑嘻嘻地往後一靠，視線稍微偏轉就看到了嚴錚林的臉。
嚴隊長正一臉深思地看著他，目光審慎而疑慮，似乎帶著擔憂的意味。
陸遲臉上的笑容慢慢收起，從輕鬆愜意變成了平靜內斂，他想他知道了，他知道嚴錚林擔心的是什麼了。儘管他們兩人經歷迥異、性格不同，也沒好到推心置腹的地步，更算不上心有靈犀，但是這一刻陸遲依然覺得他明白了。
嚴錚林剛才的做法是為了他著想吧，但是……他真的不需要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