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孝確實有那麼一瞬間被晃了眼，失去了裴郎的蹤跡，他擔心要是真讓裴郎溜了會留下禍根，匆忙間也顧不上許多，朝著大概的方向就來了一波大的。烈焰過境，空中那些花花草草被焚燒得乾乾淨淨，地面上也刮出一片焦土，而那還沒逃出多遠的裴郎根本跑不過這滔天魔火，被席捲而過，整個人從頭到腳都給燒得漆黑了。

一團焦黑的人影從空中重重跌落下來，激起的塵埃都是灰黑一片。地上那團黑影扭動掙扎了一番，居然還能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裴郎身上破裂的碎片隨著起身的動作簌簌往下直掉，內裡的血肉在接觸到空氣時又有一瞬間亮起星火，隨即繼續燒至焦黑。

裴郎整個人已經是半具焦炭了，但是因為沒有痛感，也算得上是無所畏懼，既然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掉，那還有什麼好在乎的。拼著掉胳膊掉腿，裴郎也要努力地轉過身來面對著蕭孝，渾身上下，僅能見到的一點白色就是他的眼珠子了，還佈滿血絲，在巨大的眼眶中寸寸轉動，最後鎖定在蕭孝身上。

“嘿嘿嘿嘿，”裴郎笑起來，連牙齒都碳化碎裂，一說話就滿嘴掉渣子，“這火，真是好大的威力啊，你們千辛萬苦跑到魔界來，也是為了找藥吧，你這把火一放，不知道有沒有把你自己想要的也一起燒沒了呢。”

剛才蕭孝是見裴郎要跑一時情急亂了分寸，現在看著面前滿眼灰飛，心裡也是十分隱憂，萬一通絡草真在其中那他怕是隻能以死謝罪了。

裴郎現在雖然一坨漆黑沒了個形狀，但他盯了蕭孝半晌後，居然還能從他臉上看出突然流露出的玩味來：“你不簡單，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真的是玄天門的弟子嗎？還是混進去的奸細，我親愛的同鄉？”

蕭孝心裡咯噔一下，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劍，劍是師門給的，可現在卻燃燒著魔火，而且不僅僅是劍，他此時此刻又像之前那般渾身都包裹在異火當中了，魔氣騰騰。蕭孝現在雖然思維清楚，能夠保持理智，但是因為剛剛那一擊，魔力已在失去控制的邊緣徘徊，他熄不滅身上的魔火，也不知道怎麼驅散周身繚繞的魔氣。

“誰跟你是同鄉！”蕭孝喝道，心裡卻已是又慌又怒。

事到如今裴郎也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想著就算死也得噁心蕭孝一把，裴郎艱難地抬腿，一步一步朝蕭孝走去：“你的氣息，真讓我覺得有些熟悉呢，其實……你根本就是個魔族吧。”

蕭孝在被點破身份的震驚中才發現，自己耳朵上那枚已經破損的耳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徹底碎裂報廢，無法再助他隱藏魔族的氣息。如今耳廓上空空如也，連蕭孝的大腦也空白了。

“看你這緊張模樣，該不是你師尊風入雲還不知……”裴郎對蕭孝挑釁道，他其實並不清楚這其中的具體情況，不過是怎麼噁心怎麼來，萬一猜對了呢。

“閉嘴！”有那麼一瞬間，裴郎的聲音彷彿在天邊般不真切，直到提及風入雲的名字時，蕭孝才猛然回過神來，同一時間，那熊熊燃燒著的利劍就已經刺穿了裴郎的身體。

裴郎的身體在火焰中迅速扭曲崩壞，不一會就成為了蕭孝跟前的一堆灰燼。蕭孝讓他不能夠再繼續說下去了，但他最後那雙直勾勾的眼睛卻總在蕭孝腦海中揮之不去。因為裴郎那最後的眼神，似乎不是在看著蕭孝，而是越過他投向更遠的身後。

自從剛才蕭孝意識到自己可能無法駕馭這些魔氣，沒法收放自如時開始，他就沒有再回頭過。蕭孝擋在風入雲前方嚴嚴實實護著他，卻不敢再偷偷觀測一下師尊的狀況，他害怕風入雲在不該醒來的時候醒來，看到不該看到的場景。

蕭孝看似盯著眼前裴郎的殘骸，但目光卻已放空，直到那堆黑灰被突如其來颳起的大風吹散無蹤，他也沒回過神來。

“你是魔族。”呼嘯的風聲中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風入雲的語調沒有起伏，被喧囂的風聲一攪和，蕭孝聽不出來他是在詢問還是在陳訴。

“轉過身來。”

從剛才開始就像是被定身了的蕭孝終於在風入雲的命令下緩緩轉了過去，面對上不知何時恢復過來的風入雲。

“回答我。”

風入雲的聲音再次響起，面對面站著，蕭孝再也沒辦法當做沒聽見，抿緊嘴唇在風入雲不錯眼的審視下，緩緩點了點頭。風入雲沒有反應，像是沒接收到蕭孝傳達的資訊，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過後，蕭孝終於鼓起勇氣開口了：“是。”

下一瞬蕭孝便覺眼前一花，風入雲是怎麼出手的都沒看清就向後飛了出去，落地半晌，才後知後覺地感到渾身劇痛。

“師尊……”蕭孝捂著胸口剛抬起上半身，一股寒氣便直襲咽喉。自己手中的那把劍已經到了風入雲手上，其上灼灼的魔焰瞬間就被一層寒霜覆滅。

“你是什麼時候進入玄天門的，你是用什麼手段欺瞞過塵兒的，你又是為了什麼接近我……”谷口的風狂亂而囂張，風入雲凌亂飛舞的長髮擋住了他的臉，只能聽見那一聲聲低低的質問，“這片花海……是你燒的嗎？”

蕭孝看不清那翻飛髮絲間時隱時現的眼神中包含的情緒，他想說他進入玄天門不是別有用心，他只是害怕才不得不隱瞞自己的身份，親近他更不是不懷好意。但是說這些風入雲會信嗎，他現在唯一能承認的也只有他確實燒了這半片花海，燒燬了不少靈草名藥。

“我不是故意的師尊，我怕留著裴郎那個禍患會傷害到你，才心急沒能控制好力。這裡這麼大，我們仔細找找，一定還能找到救治大師兄的藥的！”

“怕裴郎傷害我？”風入雲從頭到尾都沒有把裴郎那種小角色放在眼裡過，若還是之前的蕭孝，風入雲倒也會欣慰於他的護師，但是現在……“你是怕他揭穿你的身份所以要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