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絲絨盒子被放到課桌上，往裡推進了一些。那隻手的主人就站在桌旁，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椅子上的人，臉上有些刻意掩飾但又沒法完全掩飾住的得意。

周禮看了看桌上的盒子，又看了看等著的楊燁，伸手拿起來了，明知故問，“給我的禮物？”

楊燁語氣剋制，“拆開來看看。”

兩人之前在班上就是水火不容的架勢，再說了，一個是土財主，一個是陰鬱美貌轉學生，兩個人身上自帶的話題也不少。今天楊燁往周禮桌前這麼一站，就更像來挑釁的了。哪怕他沒想引起什麼大動靜，但周邊還是圍上來了一些好奇的人。

周禮對周圍的人視若無睹，很坦然地把盒子開啟了。一塊深藍色的錶盤安靜地躺在海綿墊裡，邊框鑲嵌著一圈細碎的鑽。

圍觀人群裡爆出了一聲驚歎。

“啊……有點貴重啊。”周禮的手指從錶盤上輕輕擦了過去，笑了一聲，抬眼看楊燁，“抱歉，我不能收。”

楊燁正等著他誇獎自已又或者是露出感激的表情，結果等半天就等來了這麼一句話。他頓時覺得掃興，蹙眉，“我挑了好久的啊。我就是為了你特意去挑的，送你的東西就是送你，你在矯情個什麼勁呢，大方收下不就好了嗎。”

“無功不受祿。”周禮垂下眼睛，慢條斯理，“我們兩個之間有什麼特殊的關係嗎？你為什麼要送我禮物？還是這麼貴重的？你難道也會給別人送這麼貴的禮物嗎？”

楊燁滿臉疑惑，“不是，你的關注點怎麼這麼奇怪啊，我的錢，我愛怎麼花就怎麼花，愛給誰花就給誰花，關你什麼事啊？”

楊燁覺得他真是冤枉，同時還是冤大頭。那天那張十萬元的代金券沒能送出去，他就想著換成其它能代表“心意”的禮物換一種藉口再送出去。手錶這玩意，哪怕周禮真不喜歡，也還能拿著去櫃檯退換，這樣也不會覺得直接拿錢丟面子。

這玩意將近十五萬了，多出來的錢還是楊燁自已貼進去的，這個月的零花錢直接掏空了。他覺得自已簡直是再貼心再細心不過了，結果這人居然這麼沒眼力見不領情。

這是在幹什麼。當著全班的面拒絕他，讓他難堪嗎。

他的語氣有些兇，周禮唇角依舊掛著很淡的笑，但眼睛是半垂著的，裡頭沒什麼溫度，“是和我沒關係。所以。你送給別人吧。”

他把盒子蓋上了，用手指往楊燁的方向推過去，眼神帶笑疏離，“謝謝。”

“……”

楊燁的呼吸有些急促。

周圍開始冒出些竊竊私語，更刺激了他的神經。他深吸一口氣，一把握住周禮的胳膊，“你和我出來一下。”

他用力拽，沒拽動，愣住了，回頭不可置信地看著還坐在椅子上的人，沒想到看起來這麼瘦弱的人居然有著這麼大的力氣。

“幹什麼。”周禮笑著，語速很慢，咬字清晰，“覺得丟臉了，想對我動手了嗎。”

“你在想什麼啊。”楊燁又往外拽了拽，“找個沒人的地方我們聊聊？現在不行嗎？不行的話今晚我去你家聊？”

他本來想著去周禮家的話，這人的父母在，應該就不會有太大的顧慮怕他動手。這話才說出來，他就想起了前幾天這人才說的，父母都在外打工，就他一個人住。

媽的。越描越黑，搬起石頭砸自已的腳。

楊燁鬆開了手，有些痛苦地扶著自已的額頭，“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想和你聊聊，我沒惡意的啊……”

“……好啊。”周禮揉了揉自已的手腕，聲音很輕，“那今晚去我家吧。”

“好。”楊燁點頭，轉身想回自已的位置上，下一秒，手腕就被抓住了。

周禮把盒子摁進他的手裡，“東西拿走。”

楊燁挺無語的，拿這人沒什麼辦法，就想著乾脆晚上再勸勸再請他吃一頓飯。他才拿好盒子，就眼尖地看見周禮因為伸手的動作露出校服袖口的一截手臂，上面是一圈明顯的淤青。

他愣住了，心中冒出點不怎麼好的預感，“你這……”

“啊，這個。”周禮低下頭，快速地把袖子拉上蓋住了，“沒事的。”

楊燁有點懵，稀裡糊塗地點了點頭往外走了兩步，但越想越不對勁。他一個箭步衝了回去，握住周禮的手，又把袖子給扯了上去。

上面的淤青赫然就是一個圓弧的形狀，就是他剛剛拽周禮時掐出來的。

這就真有些離譜了，楊燁僵硬地回憶剛剛的自已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氣，能把人掐成這樣啊？

好像。好像真的很大的力氣。因為沒拽動。

但也不至於啊。哥們你豌豆公主啊。

他看向周禮。

周禮也沒什麼表情地回看著他。

楊燁眨巴了下眼睛，尷尬地傻笑，“這是……我乾的？”

周禮：“是我自已掐的。行了。你回去吧，沒事。”

他這麼說著，又把手往回抽。這回楊燁哪怕不想放開也不敢不放開。他有些無措地在自已的衣服上擦了擦掌心裡的汗，“我……”

周禮打斷了他，眼神很冷，“我自已的原因，我不想在這說，你可以回去了嗎。”

“我……”

楊燁還是有點放心不下，想再說些什麼，就看見周禮突然一腳把課桌踹翻了，飛出去起碼一米遠，狠狠撞上前面的幾張桌子，連帶著一下子倒了一片。這所高中有些破舊，還是兩人一張桌子，周禮的東西不多，桌兜裡的書包被甩到了地上，從裡面掉出了幾瓶藥，骨碌碌地滾到了楊燁的腳邊。

全場安靜到一根針掉下去都能聽見。下一秒，上課鈴聲就響了起來。

有一種怪誕的荒謬感。

“啊……”周禮依舊坐在椅子上，看著眼前自已製造出的一片狼藉，沒剋制住笑了一下，但馬上就收住了。他表情古怪，緩慢地轉過身子，抬頭去看楊燁臉上錯愕的表情，隨後自已也愣住了幾秒，又低頭去看地板上滾落的藥瓶。

他想站起來，但又沒站起來。他伸手想去把瓶子給撿起來，但才剛剛彎下腰就僵住不動了。

他抬頭，臉色很難看。

“不好意思。”周禮沒再去撿藥。他把書包拿起來往肩後一甩，擦著楊燁的肩膀直接出了教室，語氣很低，“改天再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