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想要的東西嗎。
楊燁想，應該是吧。
說真的，誰沒幻想過這麼一天這麼一種場景？出門在外受欺負了受委屈了，又無能為力被噁心得要死只能想著算啦算啦放棄了也不是什麼大事都能忍啦，結果天降救星，能力堪比賽亞超人，衝你面前說你儘管上儘管挑釁，我就是你的靠山啦！
於是你本來只是個默默無聞人儘可欺的衰仔，突然間在別人眼裡和鍍了金一樣閃閃發光，飛上枝頭做鳳凰，能夠拽得二五八萬，氣勢洶洶地全都報復回來。
楊燁反問自已，當初，最開始的時候，為什麼要對周禮好？
因為他值一百塊。
同樣都是人，但每個人的價值就是不同的。周禮這種人，哪怕身殘志堅將來也不會是池中物，所以得討好他，所以得對他好，得在他還沒得勢的時候先建立起一些“深厚”的感情基礎，這樣等他未來發達了，應該就不會忘記落魄時還有他楊燁這麼一個朋友。
所以不是出於熱心腸關心友愛朋友，而是摻雜了超級多的陰暗思慮。
於是明明是在做好事，也變得不光彩了。偏偏楊燁還得意洋洋覺得自已這種小心思肯定能瞞過周禮——畢竟他現在只是一個沒錢沒勢沒見識的窮小子，哪會想到這層？千里馬哪裡知道自已是千里馬？千里馬哪裡知道跟過來的這個是伯樂？
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因為他的認知就到這了，所以他想不到對方能站在更高一層。
結果，這匹千里馬不僅早早就知道自已是千里馬了，還在賽馬比賽上拿過第一名，不過回來慢悠悠遛個彎嚼嚼草，就遇上了個自作聰明的大傻逼，樂呵呵地給他暗示著，親親，你這面相看起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千里馬眼珠子一轉覺得耍這個傻逼玩玩也挺有意思，給他無趣的生涯中增添了一絲笑料，於是也配合著想看看這位哥們還能耍出什麼花招。
可是。
可是什麼。
楊燁的後背開始冒出冷汗。沒由的心慌。
不對啊。可是哪裡不對。雖然過程不是完全的盡人意，但結果也是對的……？這匹千里馬雖然沒按著他的思路走，但最後還是願意也給他跑個第一名，就當作這段日子對他悉心照顧的酬謝？
合情合理。邏輯閉環。實操滿分！
但為什麼現在就是覺得心慌，覺得噁心呢。為什麼啊。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怎麼就想不明白啊？
“楊燁？”周禮在叫他，“過來啊。”
過去。
走過去。
走到周禮旁邊。畢竟是在狐假虎威，得走近靠山嘛，他的賽亞超人。
楊燁覺得腿有些僵硬。他的腦子有些發昏，耳朵嗡嗡的，但還是遵從本能走了過去，站周禮身邊了。
“來。打他幾個巴掌消消氣。”周禮笑眯眯地湊近楊燁，對著那個經理勾了勾手指，和沒看見對方臉上的面如死灰似的，特悠閒自在，“自已把臉湊過來。”
“哇——”
“周禮牛逼！”
“帥死了！”
身邊的精神小夥們開始起鬨。都是這個年齡的人，大家心裡想著的也都是裝逼這麼一回事。周禮這舉動實在是太解氣太過癮了，他們就愛看這種爽文劇情。
那經理哆嗦著，但也聽話地把臉送上來了，還把腰彎了下去，賠著笑，特窩囊。
“打啊，燁子，打他啊，剛剛他還那麼拽呢，現在呢，烏龜王八孫子一樣！孬種！”肖盛興致勃勃地喊道，“見風使舵的小人！哈哈，踢到鐵板了吧！看你還敢不敢瞧不起我們！”
楊燁沒說話，抬起了手，看見那經理一下子閉上了眼睛。他的手停在半空，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打下去，“……周禮，算了吧，打人沒什麼意思。”
“打人沒意思嗎？”周禮想了想，“那把他開除了？這樣解氣嗎？”
他轉向楊燁，漫不經心地，好像在說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情，“不太夠吧，一份工作而已。然後我再通知這裡知名的幾家酒店，讓他們都把這人拉入黑名單？讓他在這行無法立足？這樣好不好啊？”
周禮輕聲問，“夠不夠解氣？還是你還有別的想法？”
楊燁低下頭，看見從周禮袖口裡露出來的那塊手錶。
他送的。
“那我替你做決定吧。”周禮說，“我也不想髒手，那就這樣，你自已左右各扇自已十個巴掌，我就放過你，當沒今天這事了。”
“欸欸欸，謝謝周少爺！”經理點頭哈腰地抬手對著自已的臉就是一個巴掌。
聲音特大，一瞬間全場安靜了幾秒，隨後就是周禮用拳頭捂住嘴笑了一聲。
他笑著，眼睛很亮，“不錯嘛，繼續。”
楊燁站周禮旁邊。他沒去看那個扇自已巴掌的經理，他就盯著周禮看。其實兩人認識也有小半年了，但他覺得這好像是他第一天認識這個人。他的直覺一直都沒錯，這人就是條漂亮的花蛇，但他過於相信自已的理智，盲目地給他找了很多莫須有的藉口。
周禮哪怕只是隨意站著，背也挺得很直，下巴微微低著，唇角里含著一抹很淡但是充滿了嘲諷的笑。
楊燁又扭頭，看見那經理已經打完了自已二十巴掌，兩邊的臉腫得很高，唇角都出了血，眼睛紅得嚇人，吭哧吭哧地喘著氣，但看向周禮時還是畏懼的，恭敬的。
很聽話。這巴掌打得很實在。
要覺得爽啊。該覺得解氣啊。趕緊興奮起來啊。
楊燁臉上毫無表情，握拳，用指甲扣著掌心的肉想透過疼痛來獲取一些情緒。可他感覺不到，一點都不痛快。為什麼。因為只是打了幾個巴掌無關緊要。不夠。得再多使點手段多折磨折磨人？
然後楊燁很絕望地發現並不是。在這種大快人心的場合下，他代入的居然是這個扇自已巴掌的經理的視角。他覺得憋屈，覺得無力，有一種沉悶的東西壓在他的心上。
“周少爺，扇，扇完啦。”
那個經理小心翼翼地說。
“啊……行吧。那你回去後可要好好休息啊。”
周禮擺擺手，“你們上去吧。”
精神小夥們嬉笑著跟著服務員要往上走。楊燁站原地愣了一會，後知後覺似地才抬腿要跟上去。才剛動，一隻手就伸過來握住了他的手腕，隨後就是周禮的聲音，“等等。楊燁，我們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