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禮這張臉，在遠距離看的時候只覺得漂亮陰毒得像一條花蛇，但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就只剩下爆炸般的視覺衝擊力了。

現在這人含笑著看他，手支著下巴，但眼裡其實也沒多少笑意，“如果你有什麼想知道的事情，可以直接問我的。”

楊燁一開始是被驚豔了嚇了一跳，但現在這場面，這人這麼氣勢十足地在對面坐著，周圍又圍了一圈看熱鬧的。

像新王和舊王的爭霸賽。

他一下子就冷靜了下來。這人是在給他下馬威呢。

明明一開始打的主意是降伏這人把這人收作小弟，所以起碼雙方得留下一個好印象，再起碼就是不能有啥矛盾。但他一想到這人現在是故意這樣的，就剋制不住自已的嘴開始冷嘲熱諷，“你的臉長得這麼好看，不就是讓別人來看的麼。”

那時候楊燁是直男。純直男。如果有人對他說你喜歡男人，是個同性戀，他就會立馬衝上去狠狠揍對方一拳再來個戰爭踩踏外加幾句問候祖宗的親切話。這取向也連同了他的思維，覺得這話說出來就是在罵這人娘氣，沒有那種男人的氣概。

誰料這話壓根就沒能把眼前這人給激怒。周禮反倒是聽笑了，徹底把臉靠在了手臂上，歪著腦袋，“你覺得我長得好看啊？有多好看？在你見過的人中能排第幾名？”

哈？還攀比上了？

楊燁簡直是無法理解這人的思維，但周禮就這樣笑眯眯地等著他的回答。有點反感，但楊燁對長得好看的人生來就多幾分寬容。他在腦海裡濾過一遍想了想，老實回答了，“第二名吧。”

話音剛落，他看見周禮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就僵硬住了，雖然只是一瞬間。然後周禮慢慢坐直了身子，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心平氣和地問，“那你心中的第一位是誰啊？說出來讓我也見見世面？”

這場面莫名地有點熟悉。

楊燁一時間也沒想明白為什麼會這麼熟悉，但他盯著對方那雙認真了一點的眼睛看了一會，再蠢也意識到這人原來是真攀比上了。

覺得自已位居第二，不可置信，急眼了。

怪事。一個男人居然還比起美了。

他嗤笑，“我心中第一名是誰關你什麼事啊，怎麼著，你要和一個女人比美？周禮，你要點臉吧。”

他說完，好整以暇就等著對方的反擊。誰料周禮只是有點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就站起來回自已的位置去了。隨著他的起身，周圍圍著的人也全都散了。

按傳統上講，今天這場發生在班內的無硝煙戰役是楊燁打贏了。他本來應該要覺得得意洋洋，但一想起最後對方那種委屈的眼神就覺得哪裡都不是滋味。這人好像也沒得罪他？在班上混，各憑本事不是？人家自已有魅力，別人願意去跟他也是他的本事啊，總不能爭不過就詆譭吧？

人家幹什麼了？也就是過來問一句你究竟想怎樣嘛。畢竟莫名其妙被一個人盯了這麼多天，隨便換一個正常人都會覺得不舒服的啊，他又沒做錯！結果就過來問了這麼一句，反倒被攻擊了自已引以為豪的相貌，多可憐啊。

誒！就是這個！楊燁想起為什麼覺得剛才那幕熟悉了，這不就是白雪公主她後媽經常對著那面鏡子問的話嗎？愛美怎麼了？有哪條法律規定男人不能愛美的嗎？更何況他也的確有這個資本臭美啊！

楊燁越想越悔恨，越想越覺得自已真該死，覺得周禮簡直就是清純無辜小白花，白長了那張蛇蠍一樣的美人臉，以後出了社會還不知道會被人怎麼欺負。

想到這，他又下意識地往周禮那方向偷偷看了一眼。對方坐在自已的位置上，頭轉向一側，正盯著窗外發呆，雙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口袋裡。他的頭髮全紮起來了，露出完整的耳廓，再往下是纖長白皙的脖頸，上邊掛著一條紅繩，往下被遮掩在裡衣中。

嘖。一個男的怎麼長得比女的還好看。

他剛想收回目光，卻遲了一步，對方毫無預兆地回頭，兩個人的視線又這麼直直地撞在了一起。楊燁嚇得握緊了自已的筆袋。

心虛。

但對方只是神色低落地掃了他一眼，就回頭拿出書本來看了。瀕臨放學，落日暖黃色的餘暉落在他的側臉和髮絲上，彷彿也在發光，整個人看起來脆弱又孤單。

這麼想也是，雖然這人在學校裡很受歡迎，但是每次放學都是一個人走回家的。其實他也挺孤單的。

覺得他可憐。

……這件事錯在我，得找個機會和周禮道歉。

我怎麼能道歉？道歉不就坐實了我輸了這件事？那我以後在班上還怎麼混？

我還想收他做小弟呢。

大哥對小弟好一點的話也沒什麼毛病吧？

……拿這個當藉口送點禮物示好？該死，真是給他臉了，到底他在拽什麼啊，一個大男人裝什麼柔弱啊，真他媽不要臉。

道歉。不道歉。

手裡那朵路邊摘的野花已經被拽禿只剩下杆子了，楊燁晃晃悠悠地跟在周禮後邊大概五六米的距離走著，煩得要死。他乾脆一甩手就把那根杆子給丟了，抬頭去找周禮，哪成想跟了一路的那人居然不見了。

他就這條回家的路能走，他還能去哪？

楊燁怔愣了一下，又茫然地往前走了幾步。放學人流量大，還都穿著一樣的校服，高中生的體格也都差不多，站在後邊單看背影還真挺難分辨誰是誰。

但這特徵不包含周禮，這傢伙的非主流小辮在這一眾的高中生裡就是別具一格。

跑哪裡去了啊。

他站原地不動了，想要不要直接走去周禮家裡找他？反正他跟了幾次也知道這人住哪了。可這麼冒昧地找上門去能說什麼？而且就算真要道歉也不能空著手去吧？再說了，周禮怎麼可能一個人住，家裡估計還有他的爸爸媽媽什麼的，到時候當著家長的面說話更尷尬。

還是等下一次吧？先去給他買個什麼禮物……周禮喜歡什麼東西？平時也沒看出他對什麼東西有特別的興趣……鞋？男生都喜歡球鞋吧，但他穿幾碼的鞋？還是說別的東西……

“楊燁。”

楊燁愣了一下，這聲音在他背後，而且特別熟悉。他尷尬地回頭，被他想了一路的少年就站在他身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好像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