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阮凡看到那具黑得像炭,本該屬於他自己的身體時,他是很想笑的。
阮凡從來沒有想過他會以這種方式離開人間。
當阮凡意識到他已脫離了內體的疼痛之後,他就知道這具黑成炭的軀體從此也就和他無關了。
阮凡本該哭的。但阮凡一想到,火再大一點,他連進殯儀館火化的費用都幫人家省了,他就想笑。
但很快阮凡看著那具如炭的軀體,突然意識到自己成了鬼,正在等待傳說中的牛頭馬面或者黑白無常。
阮凡,一名對外貿易平平無奇的採購員。跟著老闆從一臺電腦做起,發展到現在月銷千萬的規模。
但他還是一名平平無奇的採購員。一生兢兢業業,努力奮鬥的結果是,老闆開上了保時捷,而他還蝸居在十幾平的出租屋。
在十年千篇一律的生活裡,他也想過跳槽,也想過逃離自己的舒適圈,可為了碎銀幾兩,不得不屈服於別人裙下。
就在阮凡開始擺爛的時候,他死了,一場大火無情的結束了短暫但不秀麗的一生。
阮凡今天本該不死的。
今天是阮凡的休息日,他本該在家裡睡大覺,可同為採購員的同事臨時有事,老闆叫阮凡來頂班。
這也沒什麼。可偏偏,老闆今天為了省幾百塊錢,自己上手焊架子,這一不小心,就把整個倉庫點燃了,老闆是灰頭土臉的逃出去了,卻把阮凡給燒死了。
阮凡發現那具燒黑的軀體與自己無關之後,可以冷眼旁觀看著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看著訓練有素的消防員,三下五除二就把火給滅了。因為除了阮凡那具未火化完全的屍體外,好像也沒有什麼可燒的了。
看著帥氣健碩的消防員用水槍把他的軀體衝了幾米遠。他的那捲縮殘缺的軀體與其他物體相撞的時候,他還慣性的躲了一下。
看著六神無主的老闆,正癱坐在倉庫的馬路對面,正在為自己未卜的事後而焦頭爛額。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多餘的精力,來為自己的事業焗灰傷心,或為阮凡的離世而難過。
看著工作人員小心翼翼的把他的遺體裝進裹屍袋。看他們小心謹慎的樣子,他們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他焦熟的軀體撕下了一塊。
等所有人散場,被燒燬的倉庫只剩下死寂。
阮凡這才想起自己就這樣平白無故的死了,想起家中尚未對他們盡到孝心的老父老母,想起他在世間還有許許多多未完成的夢想。
阮凡開始傷感了起來。
“是他嗎?”
“不確定。”
“但這裡只有他。”
“儀器檢測到地魂了嗎?”
“儀器有反應。”
“那就是他。”
“可他三魂還沒分離。”
“你是說他沒死嗎?”
“內體都燒成炭了,怎麼可能沒死?”
“這有點棘手,要不要上報總部。”
“看看先。”
一陣嘈雜的聲音,打破了一片狼藉的火災現場地死寂,也驚擾了還在憂悒的阮凡。
阮凡抬頭看見,兩個穿著打扮青春靚麗的,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人形東西,正疑惑的看著他。
“你好!”那個穿著洛麗塔服飾的女東西率先發話。
阮凡不知所措。
“你好,我們是來收你的魂的。”那個一身西裝革履的男東西也開口了。
“跟你說多少次了,你這樣會把魂嚇跑的。對待客戶要禮貌。”女東西轉頭訓斥著男東西。
“不好意思啊,我們是陰間的使者,我叫妞童,他叫麻㤁,你們人間對我們有很多稱呼,什麼牛頭馬面啊,黑白無常啊。”女東西溫柔耐心的說道。
啊,是鬼啊,阮凡恍然大悟。
“你好!”
寒暄過後,阮凡雖然未做好喝孟婆湯投胎的準備,但一切來的太突然,他現在一片茫然,只能“坐以待斃”。
人有三魂,天魂、地魂、人魂。當人身去世,天魂歸天路,地魂歸地府,人魂則徘徊於人間。
但現在阮凡的軀體已成黑炭,可他的三魂還聚在一起。這是他們從事收魂事業千年來首次遇到的事情。
三鬼呆立無言。
“你們也來了。”三鬼相顧無言之時,一個穿著中山服風度翩翩的老者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的來到他們面前。
“是他嗎?”老者眉頭緊蹙,向先到的兩位使者問道。
“蕭伯伯,你老人家今天怎麼親自來了?”女使者熱情的迎上老者。
“啊,是啊,曉兒這幾天休息。”老者客套道。
來者是收天魂的使者,蕭炎。老者口中的曉兒是他的女兒,是他費盡心思培養的接班人。
“蕭伯伯是他,軀體都燒成炭了,三魂還未散,這有點棘手啊!”男使者語氣中透露著不耐煩。
“怪哉怪哉!老夫幾千年來還沒見過這種情況。”老者聽聞之後,五官扭曲在了一起。
“按規定,三魂未散,即未死!”老者說道。
“可他的軀體都燒成炭了。”男女使者同聲說道。
“容老夫思索思索。”老者捋著鬍鬚,作出一副思考的樣子。
“今天這任務完成不了了。”男使者絮叨。
“有蕭伯伯在,你怕什麼?”女使者嬌氣道。
“我不怕,蕭伯伯收了幾千年的天魂都是頭一次見,我們能咋辦?”男使者反問道。
阮凡躲在角落裡,看著他們一來一回的討論著,什麼地魂,天魂的,三魂的,他不懂。
他一頭霧水。
但當他聽到老者說“未死”的時候,他又重燃了對生活的希望。可當他們又說“軀體已成黑炭”的時候,他的希望又被澆滅了。
“是啊,我的軀體在人間已經燒成炭了。”他在心裡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