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躲門外的阿三，見事情要敗露，高喊一聲：

“有人跳水，快救人啊。”

屋內二男子一愣，隨即丟下沈富中，向江邊奔去。

沈富中緩緩摘下墨鏡，和愛人四目相望。他看愛人驚恐的眼神，咧嘴一笑。

他儘管一副不在乎的神態，但愛人已看出他眉宇間，隱含著不安與悲涼。

阿三又敲門，沈富中忙戴上墨鏡，安上假鬍子。擺出一副正在算命的架勢：

“夫人，這一命造，……”

門開了，閃出一女孩愣在門口。

屋內三人全呆了，都噙著苦澀的淚水。

阿三進門悄聲說：

“小樂早就跟蹤姑姑，發現了這兒。還好，她沒被別人跟蹤。你們談吧，小點聲。”

沈富中緩緩起身，雙手哆嗦。內心自有千般情，萬般愛，此刻卻不知從何說起。

“小樂，你還快樂嗎？”他問話含著顫音。問後又後悔，她能快樂嗎？廢話。

“富中，快將鬍子、墨鏡摘下，你女兒都認不出你了。”

“爸爸，你咋變成這副模樣了？”沈樂樂接著哭了起來。

“嗚嗚……，爸爸，看您遭罪，我心疼啊！嗚嗚……，爸爸，你何苦要遭這般罪呢？快向人民政府自首吧，一家人團聚，多好啊！嗚嗚……”

愛人跟著抹淚，勸道：

“小樂，不要哭了，好好跟你爸說。”

沈富中淚水像開閘的洪水，哽咽著說：

“小樂，你爸也是沒辦法，誰知道落到今天這境地呢？你說自首，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今天自首，明天就被槍斃。我這樣，總比一家人天地兩隔強呀。”

沈樂樂停止了哭泣，擦乾淚水。靜坐那兒，彷彿在回味父親的話中含義。稍停一會問：

“媽，父親來了上海，咋不告訴我呢？”

“小樂，我怕告訴你，又讓你傷心。現在好了，總算見到你父親了。富中，下一步咋辦？”

沈樂樂搶著回答：

“還能咋辦？解放軍已解放了大半個中國，還能躲哪兒去？爸爸，您還是去自首吧？整天像老鼠一樣，見不得陽光，咋活下去啊？”

沈富中看著漂亮的女兒，動了真情。

“小樂，莫怪爸爸。我剛才說了，自首就是找死。你爸爸身上揹著多少條人命，一旦自首，老賬新賬一起算，必死無疑。”

沈樂樂反問：

“哪個講的？解放這麼多天來，解放軍宣佈的政策，哪一條沒兌現？”

“爸爸，聽女兒一句，自首吧。如能立個大功，還能受獎。褚鷹妹妹告訴我，你手下於得水後悔死了。本來他掌握著幾條線索，卻想跟解放軍談價錢，結果被人家搶先了。”

“他幡然夢醒，舉報了監獄隱藏的特務，立了功。政府已決定對他從輕發落。如果他早自首，立了大功，估計也就判個一兩年。”

“爸爸，我知道你手中有線索。若再猶豫，被別人立功，那就真的一點希望都沒了。”

愛人也跟著做工作：

“富中，女兒講的有道理。即使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樂樂想吧？”

沈富中承受不了母女倆的進攻，煩躁的扔下墨鏡。

“你們根本不懂，於得水沒有人命案，我親手處死頭十個共黨。他們會饒我嗎？不要再說了。你們馬上回去，這兒不要經常來，說不定有人跟蹤你們。回家要小心。”

阿三敲門進來：

“姑姑，差不多了，快回吧。今後不要來這兒了。有事我通知你們。放心，姑父有我照顧，安全的很。”

沈樂樂悲哀的盯著父親，又忍不住流淚，面對牆角抽泣。

臨走時，她將宣傳小冊子留下，無聲的出門。

沈富中可謂柔腸寸斷，抱頭痛哭。何時曾想，自己會有這樣的下場？

直到此刻，他還是不信母女倆所言。已開始考慮下一步。

上海不是久留之地，母女倆抑制不住親情，肯定會自以為是，繼續來探望，會壞事。

被共黨發現，肯定要追究她們知情不報。尤其是女兒，不能再受傷害了。

還是回南京吧，和親人，面也見了。回南京再無別唸。不再活動，全為保命。

孃兒倆哪裡知道，鄙人也有難處啊。現在不光躲避共黨追捕，還要防著組織追殺。

他孃的，真不是玩意！宋中堅，你個小人，老子被你害得走投無路。

“幽靈”，你真不是東西。鄙人對黨國忠心耿耿，你卻不管不問。

還有保密局毛人鳳，你個蠢豬。這些身居高位的雜碎，都是你的人吧？

黨國啊，悲哀！鄙人悔不當初，悲哀啊！他痛苦一陣，招呼道：

“阿三，收拾一下，準備動身。走前，你再去一趟我家，看看動靜。不要提走的事。”

他咬咬牙，決定立馬動身。坐小船，哪裡來，回哪裡去。

阿三回來，拎了兩個保溫瓶，說他又做了母女工作，不要再來。

姑姑見姑父瘦了一圈，親自煮了牛奶，讓姑父補補身子。樂樂親自煮了咖啡給父親。

二人待天黑，上了小船。沈富中聽著“咯吱咯吱”搖櫓聲，又入夢鄉。

醒來時，發覺身在明亮的醫院，心中一驚。發現床邊站著女兒。驚訝的問：

“你是小樂？我在哪兒？你媽呢？”

他想坐起，卻不料雙手被銬床頭。

沈樂樂告知：

“爸爸，你在南京解放軍野戰醫院。”

沈富中厲聲責問女兒：

“怎麼回事？我怎麼會在這兒？我怎麼被銬著？”

房間進來幾人，沈富中逆光看不清。眯著眼，等對方坐下再看。

啊呀，其中有肖秉義。他死活想不明白，怎麼會又落在‘小便宜’手裡呢？

他目光落在跟進來的阿三身上，厲聲喝道：

“阿三，姑父這麼信任你，你為何要出賣我？你個叛徒，我這一輩子栽你手裡了。”

又看愛人抹淚，吼道：

“這就是你孃家侄兒乾的好事，我被你們害死了。”

愛人勸道：

“不要怪他，他不知道內情。是我孃兒倆的主意。你只要放下武器，不再跟人民作對，我們一家就能團聚。”

沈富中想踢老婆，腳被烤著，漲紅著臉罵道：

“你個不識數的東西，你不僅害了我，也害了你女兒。”

愛人哭哭啼啼，絮絮叨叨，他才清楚是怎麼回事。

阿三再去他家，在姑姑嚴厲責問下，他終於透露姑父準備回南京的事。

母女倆商量了一下，下了決心。愛人親自煮了牛奶，沈樂樂親自煮了咖啡。

沈樂樂當著阿三的面，各倒一杯，讓阿三嚐嚐味道怎麼樣？

阿三兩杯下肚，覺得味道正宗。就在他收拾東西準備走時，沈樂樂偷偷放了安眠藥。

牛奶有，咖啡也有。不管父親喝哪樣，都會長睡不醒。

她不能看著父親一條黑道走到底。她知道一時兩會，很難讓父親回頭。

再眼睜睜看著父親推三磨四，喪失立功機會，那就一塌糊塗了。

她聽了柳蕙的建議，玩了小聰明。讓父親昏迷中被捕，免得他繼續傷人，加重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