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娜擦一下眼睛,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中:
我那天夜裡潛入家中,看著熟睡中的繼父,情緒很複雜。
平時對他恨之入骨,真要殺他時,卻猶豫了。
他對我有養育之恩,我不能恩將仇報啊!
男友之死有責任,但男友畢竟死於日本人槍下。
正在糾結時,被母親發現。跪我面前哀求,饒他一命,說下半輩子還要靠他。
她見繼父向我開槍,竄起來攔我面前。繼父愣了一下,還是開了槍。
我不再猶豫,開槍還擊。打中他肩膀,被他逃了。
我悲痛欲絕,後悔不已。母親因我而死,痛徹心扉啊!殺母之仇必須報。
我心裡一直放不下仇恨,閉上眼就能看到母親哀怨的眼神。
繼父隨後滿上海找我,要為他妻子報仇。你說滑稽不滑稽?
組織知道此事,訓斥我不遵守紀律,卻又命我幹掉他。
說來也巧,我接受任務後,考慮凶多吉少,去母親墓地做最後的告別。
正在痛苦時,繼父捧一束鮮花,一人來了墓地。
我藏附近聽他哭訴,說什麼我沒想打死你啊!是你女兒想要我命啊!沒辦法呀。
你跟我一生吃過不少苦,只怪你不聽我言語。那個傢伙是兩面人,在你面前溫情似水。
轉身就變臉,他手下人都帶槍,我不敢跟他爭呀。從那時開始,我便愛上了酒。
我弄不懂,你究竟看上他什麼了?人沒人樣,富沒我富。
去哦一聲,只為你痛。我已痛兩次了。
看你跟那傢伙走了,我心裡絞痛。看你又被那傢伙遺棄,我痛得死去活來。
為娶你,家裡跟我斷絕了關係。
我喝酒是麻醉自己,想忘掉你赤身露體,被那傢伙糟蹋的畫面。
可是我做不到啊!酒醒後,發現你渾身青紫,開始我還不知道是我施暴。原諒我啊!
我聽了他的哭訴,心裡又開始憐憫他了。
想放棄計劃,但想起男友因他而死。組織上已下命令。
不殺他,我也得被組織紀律制裁。心火一躥,一槍嘣頭。
看他面對墓碑,跪著死去。我忽然有絲絲愧疚之意。
母親雖然遭他折磨,但我能吃飽穿暖。上洋學堂,也得虧他。還是暗中託人厚葬了他。
心死的我,已無所畏懼。之後在上海連續殺鬼子、漢奸。坐過牢,受過酷刑。
被組織營救後,為追谷雄一郎教授女助手,也為逃避組織制裁。四五年初夏,潛逃南京。
“組織追殺?潛逃南京?你違反了組織規定?”肖秉義驚訝的問。
唐小娜悲哀道:
“我聽谷雄教授講,他的女助手,已接近他研究水平。”
“我跟站長要求斬草除根,他不睬我,還限制我人生自由。”
“我接受的任務,是站長轉呈上峰委託。當時我想不通,要求站長向上峰彙報。”
“他惡狠狠對我咆哮,就像要挖他祖墳一樣。”
“行動隊長沈富中,暗中勸我:不要跟他費勁了。”
“他對你所述日本人妄圖透過改變基因,控制人類的理由,根本聽不懂。”
“我想沈富中言之有理,但日本人陰謀只有我知道。
如果我放下,今後很難有人知道他們的狼子野心。”
“我堅信,他們的研究工作不會停止。我拼出命,也要阻止。在沈富中協助下,逃了。”
唐小娜稍停一會,接著說:
“我在南京一邊追蹤,一邊查我生父。至今毫無結果。遺憾吶!”
“你能坐這兒認真聽我敘說,已滿足了我兩個心願之一。”
“你是偵探,能滿足我最後一個心願嗎?”
她看肖秉義沒回答,好似凝神思考著什麼。苦笑著自我解嘲:“算了。”
朱大明看過材料,問肖秉義:
“這上面都是她說的嗎?你有沒有遺漏?為何沒有按照審訊要求記錄呢?”
肖秉義解釋:
“她不想我記錄。否則就不開口。我只能事後回憶,稍加整理,便於領導瞭解全部。”
“不對呀,她只說了身世,並沒交代我們需要的情況。她最後一個心願是什麼?”
肖秉義低頭嘀咕:
“要我幫她找到生父,我沒明確答覆。”
“哦,為何還不答應呢?俺覺得這是孝道。你能找到,就幫她找一下吧。也好感化她呀。”
肖秉義搖頭說:
“朱局長,找她父親不難。我感覺,幫她了卻心願,她會去見閻王。”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手裡拿的什麼?”朱大明疑惑問。
“我替她畫了額頭,看看我記憶中,有沒有跟她相像的中年男人。她說額頭像父親。”
“哈哈,看來你面上沒答應,心裡已答應了。幫她找一下吧。”朱大明邊說邊點頭。
士兵報告,女特務割腕自殺,李副連長已送她去衛生院搶救了。
肖秉義愣了一下,建議道:
“朱局長,最好跟市局聯絡救護車。我感覺她身上有許多秘密,一定要搶救過來。”
朱大明連忙跟市局劉傑聯絡好,拉著肖秉義趕向衛生院。
車上,朱大明問:
“你覺得她身上有哪些秘密?
肖秉義說:
“你已說了,她沒交代上下線是誰?來南京追蹤目標,結果如何?”
“他生父手下有槍,估計行武出身。對她是個迷,對我們也是個謎。”
“我總覺得她生父很古怪,很神秘。是何原因讓他扔下親生女,不管不問呢?”
“而且連她母親都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幹什麼的?太神秘了。”
“我隱隱有種感覺,好像我離她生父不遠。我能幫她找到,想繼續追下去。”
“那行,市局來車接她。我們一起去吧,正好向劉局報告一下。”
“朱局長,我有一想法,你看行不行?”跟著湊他耳邊嘀咕。
朱大明點頭道:
“可以,剩下的事我來處理。”
二人來到搶救室,唐小娜面色蒼白,雙目緊閉。
醫生說失血過多,送來時,幾乎沒了脈搏。能不能脫險,不敢保證。
……
唐小娜醒來,已是兩天後。骨碌著眼打量病房,依稀憶起昏迷前的情景。
她跟肖秉義自敘了自己的身世,看他眼神中透露出驚訝和同情,跟自己估計的一模一樣。
她深感欣慰,心中有一種完成任務似的輕鬆。
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她不清楚。只知道很想對眼前的男人傾訴,有非說出來之衝動。
她還記得自殺前,請肖秉義幫著找生父,看他沒回應,絕望了。
她看進出之人都著軍裝,問護士身在何處?
護士回答在市解放軍野戰醫院。肖警官為她輸了血,她才脫險。
她聽後,使勁揪著床單。抿著嘴,兩顆珍珠似的淚珠滾下來,心裡哀鳴:
看來這次真沒看錯人。老天啊,為何讓我這麼晚才認識他呢?早兩年不行嗎?
肖秉義隨朱大明向劉傑報告,卻被尅了一頓。
劉傑剛看材料,拍案而起,喝道:
“朱大明,你什麼意思?”
朱大明,包括肖秉義,不知他為何如此激動,小心翼翼問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