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畢崇正沉浸在即將立功喜悅中。聽了問話,回頭掃一眼,撇撇嘴。
“肖哥,他們得了紅眼病。管他議論啥呢?反正咱倆篤定第一批轉正了。”
肖秉義沒有絲毫被表彰之喜悅,只有隱隱的恐懼。心頭猶如壓了塊石頭。
突如其來的變故,彷彿在眨眼間。來不及反應,就已結束了。
從此斯人的原則,一文不值。做人的品格,隨著褚鷹之死,一落千丈。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剛才令他毛骨悚然的聲音,攪的他惴惴不安。
身背害死上司的名頭,他手下豈肯放手?陳隊長的被捕,潛伏特務也不會不管。
我一家三口命懸刀口,朱局長和愣頭青哪裡知道斯人的難處呢?
回到宿舍,看“跟屁蟲”跟著進門。想起會上為他請功之說,問他到底立了幾次功?
耿畢崇答覆很乾脆,咱倆是鞋拔子、鞋刷子。肖哥立幾次功,兄弟豈能少一次?
肖秉義靠床頭,燈籠眼盯著門外,回憶褚鷹被擊斃那一幕。
斯人跪地上,正用衣服裹槍,當時槍口絕對不敢對褚鷹。他可以指天發誓、賭咒。
正準備抽手時,聽到右耳邊槍響,手一緊,槍才走火。子彈不是落了地,就是上了天。
一切的一切證明,褚鷹死在教室內那一槍。耿畢崇不承認,那就是老頭開的槍。
怕被報復心理,促使他想將真相報告清楚,還自已清白。
聽說朱大明去醫院看望李小滿,想自已也應該去看望一下。
儘管愣頭青,對斯人比較刻薄。但他畢竟救過斯人,一起經歷過生死。
朱大明靠病房門口,肖秉義忐忑上前。
“朱……朱局長,小……”
朱大明見肖秉義來醫院有些意外,他知道李小滿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兩人關係不太好。
他竟然主動來看望李小滿,心情甚好。他衝肖秉義咧嘴笑笑。
“肖秉義同志,你也來看望李排長?你這次作戰非常勇敢。請功報告已上報。很快會批下來。希望你再接再勵。”
肖秉義忙擺手道:“朱…朱局長,小人沒立功,那,那一槍是……。”
見病房門開,他將要說的話咽回去。
劉傑已由軍管會處長,調任市公安局長。
朱大明跟劉傑悄聲幾句,劉傑微笑著跟肖秉義握手。
“肖秉義同志,你不簡單,首次行動就立功。聽龍科長說,你還設計抓了六個特務。好!”
交代朱大明,要大力宣傳肖秉義同志英雄事蹟。以此帶動留用警察丟掉幻想,堅定跟黨走之決心。
劉傑離開後,朱大明拉肖秉義進病房。李小滿掙扎著坐直身體,向他倆點點頭。
“肖秉義同志,感謝你掩護。不然我死都不知道如何死的。我已如實向首長彙報了。”
又對朱大明讚道:“肖秉義同志這次戰鬥中。開始表現讓我憤慨,恨不得一槍斃了他。”
“哪曉得這是他的謀略,一槍爆頭,堪稱英雄。剛聽說,她又立了新功,了不起啊!”
朱大明點頭附和:“已經號召大家向肖秉義同志學習。併為他和耿畢崇請功,快批了。”
再看肖秉義,已站那兒臉色煞白,身子顫抖。
肖秉義看形勢於已越來越不利,如再不說清楚,後果更加嚴重。忙說。
“請朱局長不要這麼說,其實打死褚鷹的不是…不是……”
他無法說下去,若說不是我,總的有個人吧?還不出人來,也是白說。
耿畢崇不肯承認,老頭是誰?暫時還說不清。真急死人了。
李小滿笑道:“老肖,無需謙虛,我親眼所見,最有發言權。”
朱大明也跟著點頭,別看肖秉義同志平時愛點小便宜,大事不糊塗。
肖秉義還想解釋清楚,無奈朱大明被喊去接電話。
李小滿看他站那兒侷促不安,又現苦瓜臉。
“肖秉義,朱局長不在,我才好說你。你咋給特務下跪呢?你不再是舊警察,知道嗎?”
肖秉義怛然失色,應變道:“李排長,我清楚褚鷹槍法。我不這樣做,你就危險了。”
“哦?原來如此。那謝謝你了。”李小滿感激的道謝。
“李排長,小人有個事,想請你幫一把,不置可否?”
他見李小滿點頭,哀求道:“打死褚鷹,能不能對外公佈死於解放軍之手,行否?”
李小滿匪夷所思的盯他一會,不解道。
“老肖,你啥意思?擊斃匪首是一件光榮的事,別人都求之不得啊!”
他思索一會,嘲諷道:“噢,我懂了,你怕敵特報復,是不是啊?”
跟著拉長苦瓜臉:“肖秉義,你階級立場有問題,我提醒你,你要站穩立場哦。”
肖秉義有苦難言,心裡說:愣頭青啊,你證明我立功,這不是將我放火上烤嗎?
斯人知道你是好意,但是,特務得知褚鷹死於我之手,他們能放過斯人嗎?
連我父母也從此不得安穩,有旦夕之禍啊。
他苦惱至極,所謂的直感,一直困擾著他。
他知道,潛伏特務為警告留用人員,也會不擇手段,實施報復。
這世上人有厄運,老天都或明或暗給先兆,肖秉義稱之為感應。
他已經十分清理的感應到不斷逼近的危險氣息,開始擔心父母安危了。
二老為兒子操勞一生,從未享過福,安能讓他們無辜受株連?
必須趕緊回家,跟父母商量逃命辦法。
他回到家,發覺家裡氛圍,已籠罩在陰霾之中。心裡咯噔一下。
一貫對兒子要求嚴格的父親肖有財,破天荒給兒子泡茶。然後默默看著兒子,等他開口。
肖秉義想起苟開財在軍管會所言,猶豫著問父親。
“爸,你原來的上司叫莫昆吧?他是保密局特務,你是否知道?”
“啊!?”肖有財驚訝的站了起來。沉默一會,點頭道。
“有可能,東區警署地位十分重要。他能幹署長,身份不硬,很難立足。”
“秉義,你問這事幹什麼?難道你懷疑,你老子也是特務?”
肖秉義搖頭,又問:“爸 ,你還記得46年被關進市監獄的事嗎?”
肖有財點點頭:“保密局特務刑訊逼供,個個像狼一樣,怎能忘呢?”
肖秉義問:“爸,當時抓您,是以什麼罪名?”
肖有財回憶道:“他們說我給日本人幹事,漢奸罪名。可審問中,又說我掩護了新四軍,罪加一等。”
“我至今沒搞懂。新四軍打日本人。既然掩護了新四軍,又何謂是漢奸呢 ?是漢奸,怎麼可能掩護新四軍呢? ”
“爸,審問中,有個很猥瑣的小個頭,打了你吧?”
肖有財點頭道:“狗日的心狠手辣,老子兩條腿,差點被他壓斷了。皮鞭抽了幾百下。”
“好,我知道了。你救了新四軍,他有沒有替你證明?”
“沒有,人家不方便出面,保密局指控我漢奸是假,惱恨我救了新四軍是真。”
“爸,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救的人,是啥身份?”
肖有財直搖頭:“搞不清,但有一點清楚。這個人打日本人。日本人也想抓他。”
肖秉義最後問:“您知道莫昆現在什麼地方嗎?聽說他去了臺灣。”
肖有財有些奇怪,兒子為何提起,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遂問:“秉義,是不是軍管會要翻我舊賬?”
肖秉義搖頭道:“我前一陣子去市軍管會參加案情分析會,原東區警署留用警察跟我提到這事。”
“我一時拿不準,隨便問問。沒有就好。”
楊玲插話道:“有才,兒子都這麼大了。家裡的情況應該跟他說了。讓他心中有數。”
肖有財默默點頭,他不知為何,兒子忽然提起莫昆,讓他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