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秉義知道她在注視自己，惱恨道：

“孃的個頭，上海太大了，居民區黑壓壓一片。登門查詢，起碼要幾個月。狗咬刺蝟，無處下嘴哦。”

“哎吆，人中龍鳳都沒辦法啦？嘿嘿，哈哈哈！果然被我說中了。”

柳蕙竊笑，看看錶說：

“這樣吧，現在才兩點多，還來得及，我陪你走一趟。”

“來不及了，大海撈針。去也白去。”肖秉義嘆道。

柳蕙不再解釋，拿起電話，通完兩個電話，然後說：

“讓你父親歇一會，我倆去。”

肖秉義想見識一下她到底採用什麼辦法，跟著去了。

來到軍工路，柳蕙直接找市軍管會派出機構接管專員第三辦事處。

接待人員聽說是南京市同行外調，看過二人證件，表示已接到領導電話。

熱情的跟第一、第二專員辦事處聯絡。最後結論：查無此人。

接待人員讓他倆不急，並分析，此人中午通電話，應該還在附近。問所找之人是男是女，哪兒口音？

二人只知是中年婦女，哪兒人不知道。

接待人員看他倆有些著急，拿出上訪登記簿。逐一查詢，然後不肯定的說：

“這兒有個姓曹的，叫曹桂芬。黃浦街復興島人，是我接待的。她主要問上海解放前，被惡霸牆佔的房屋，能不能歸還她。給我留了地址。”

肖秉義問：

“浦江區復興島遠不遠？”

柳蕙看一下地圖說：

“不遠，我們朝南走，現在去來得及。不行就住下，慢慢打聽。”

接待人員非常熱情：

“這樣吧，我帶你們去，正好答覆她諮詢的政策。小楊，來替我一個小時。這兒有南京市公安局同志外調，我配合一下。”

三人敲開門，一中年男人開門，很不友好的問：

“你們找誰？”

肖秉義忙說：

“我們找蓸茵女士。”

中年男人手一擺：

“我家沒有這個人，我老婆姓張。走吧。”

他說罷，“咚”一聲關上門。

三人無奈，準備再去左鄰右舍打聽，門忽然開了。

一中年婦女疑惑得問：

“公安同志，我姓張，你們找誰？”

柳蕙忙答：

“我們找蓸茵女士。”

“公安同志，你們找她幹什麼？”張女士問。

柳蕙看看肖秉義，意思你答吧。

肖秉義只好說：

“我們是受人之託，尋找他母親二十多年前好友蓸茵女士。”

張女士未及答話，裡間走出一中年婦女，打量門口三人，猶豫著問：

“是不是小雪找我？”

柳蕙已知中年婦女就是蓸茵，點點頭，客氣道：

“曹女士，正是。”

蓸茵出門，來到大樹下問：

“我看到報上尋人啟事，估計是她。但通話中是一男人，對不上。她人呢？我想見見她。”

肖秉義說了大概意思，重點說明照片對葉小雪很重要。

蓸茵笑道：

“我就說嘛，你父親中午說她是兒媳婦，我聽了就懷疑。葉小雪是軍統，怎麼會嫁給公安呢？”

肖秉義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暗贊蓸茵女士警惕性高，分析能力也挺強。

他和柳蕙對一下眼神，靜靜的注視蓸茵：

她一米七個頭，一對丹鳳眼閃亮。人到中年，風韻猶存。雖著粗布衣服，卻做工講究，穿身上尤顯女人味。

他眯上眼，想象著她和葉小雪母親，在大世界當歌女的情景。心裡無比感慨。

柳蕙為打消對方顧慮，跟蓸茵解釋：她二人這次外調，是想幫葉小雪找到生父，了卻她心願。

蓸茵嘆一口氣說：

“說真話，小雪這孩子很可憐。她媽不聽我勸，跟的兩個男人，都不是東西。我這人就愛打抱不平，照片不是她請我拍的，是我擔心她被那人騙了，暗中偷拍了一張。”

“事後她知道，要過一張。死前有一天，她找到我。說她若不在，待小雪結婚後再給她。”

肖秉義忙問：

“曹女士，你底片還在嗎？你為何擔心她母親會被那男人騙了呢？”

蓸茵回憶道：

“她對那男人一無所知，就跟他上了床。我提醒她，她還對我有意見。”

肖秉義忙問：

“曹女士，你能給我描繪一下那男人相貌等情況嗎？”

蓸茵頓了一下說：

“我說不好，就是感覺他確實風流倜儻，很有錢，出手闊綽。好像叫吳博盛。平時不多言，真開了口很健談，我感覺他那雙眼深不見底，有些怕人，所以我就提醒葉琳。”

“相貌嘛，二十五六歲年紀，額頭凸出。底片還要找，搬了幾次家，不知在不在了。”

肖秉義想了一下問：

“曹女士，你確定他姓吳嗎？你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蓸茵想了一下點頭說：

“我是聽大家喊他吳老闆，聽葉琳喊他博盛。初次見面，大概民國十五年春天，失蹤時間大概一年後。當時街上到處抓人殺人。現在我才知道，是四一二大屠殺。”

“曹女士，你怎麼知道葉小雪是軍統呢？”肖秉義接著問。

“報上登了，特務還找我們姐妹，瞭解她的情況。這孩子做事倒很像他父親。我說一句不該說的話，小雪對日本人恨之入骨，沒聽說她殺過地下黨。你要對她寬大哦。”

蓸茵說罷，瞅瞅對面二人，嘆息一聲：

“唉，你倆簡直是天生一對。看到你們，我為小雪嘆息。多好的女孩啊！從小吃苦，現在又這樣，太可惜了。我沒幾天還講，她如不是加入軍統，而是參加瞭解放軍，那該多好啊！”

蓸茵擦拭眼睛，沉默一會，又問：

“你們說身體不好，是不是病重？在哪兒住院？”

柳蕙輕聲告訴她：

“她現在南京。她不是身體有病，她向政府自首後，很頹廢。為挽救她，我們想幫她找到生父，讓她振作起來。”

蓸茵掏出手帕，感激道：

“你們做得對，唉，可惜在南京。如在上海，我肯定要去勸她。我見過他生父，你們若需要辨認，我可以幫忙。”

柳蕙請她無論如何幫找底片，這對小雪非常重要。最後留下聯絡地址，熱情告別。

肖秉義回去的路上，問柳蕙，感覺她回了上海，如魚得水，為何非要去南京呢？

柳蕙說：

“你忘了？我主要任務，是尋找南京地區潛伏特務，代號‘幽靈’的總指揮。對了，時間還早，你陪我去市公安局。”

肖秉義停下問：

“去哪兒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