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小鳳低聲細語,敘許說了她跟褚鷹相遇之事。
“小慧,你哥對我不錯。如果他不走,我將是這個世界最幸福女人。”
她就這樣開了頭:
“你哥也不容易,聽他講。他七歲失去母親,晚娘暗中欺負他。上海外公外婆心疼外孫,堅持要他去上海。”
“外公外婆對他呵護有加,但舅舅夫妻倆嫌棄他。十三歲住校。畢業時,選擇了先國後家。他一生獻給了黨國。”
“我跟他認識,是緣於他去劫獄。我在獄中父親跟燈籠進城,逃出虎口。我為感謝他,有次隔著玻璃看了一眼,從此便對你哥印象特別深。”
“四四年立夏那天,我跟他偶然在酒館邂逅,見他一人在灌酒。我擔心他會醉,上前勸他少喝點。他又將半瓶酒灌下去。”
“我要送他回去,又不知他住哪兒,只好架他回了我宿舍。那晚是我十八歲生日。我以女人特有的方式感謝他。”
“他醒來後責怪我,說他有家室。掏光鈔票遞給我。我沒要,言明我是情願的。可能是我的決絕感動了他,回上海就來找我。”
“我才知道,他上海還有一對兒女。他那天之所以喝悶酒,是偶回上海,發現妻子早與上司有染。我考慮他已有兒女,便決定不再生。”
婁小鳳悲切兮兮,悽哀的說:
“你哥之後便讓我跟在身邊,當他的‘抗戰夫人’。閒暇時,我給他彈琴,陪他下棋、喝酒。也幫他謄寫檔案。”
“你哥是個工作狂,抗戰勝利後,他更是廢寢忘食。抓地下黨抓得發瘋。我曾勸他留條後路,他聽不進去。”
柳蕙感慨的問:
“既然如此,你為何又去了妓院?不會是我哥將你賣了吧?”
婁小鳳悽苦的說:
“四七年下半年的一天晚上,你哥回來非常痛苦。酒後告訴我,說他妻子已有察覺。”
“如果被她抓到證據,即將提拔上校之事要泡湯,更擔心我安全。”
“我們當時已難捨難分。我去妓院,是你哥安排,我也情願。你嫂子是特工,找到我並不難。也曾搞了幾次突襲,就是抓不到我。”
柳蕙問出了肖秉義之前問過的問題:
“那你如何跟我哥見面呢?”
婁小鳳得意的說:
“你哥在靠近妓院屋後有一套房子,暗中請人挖了地道。我晚上過去。他跟老鴇規定,我等於租她房間,如果我願意彈琴,可以安排。”
“所以,都知道,我賣藝不賣身。也曾有壞種不信那一套,最後都沒好結果。我考慮這樣下去也不是事,乾脆琴也不彈了。”
柳蕙看她一會,勸道:
“小鳳,我哥已走了,你為他也仁至義盡。在小鎮開茶館,這個主意不錯。”
“你還年輕,有合適的人,嫁了吧。還有大半輩子要過呢?”
“柳主任,我比你大,能喊你小妹嗎?”
柳蕙月光下仍能看出她自卑而又期盼眼神,將手搭她肩膀上,親暱道:
“當然可以,現在解放了。你不要有自卑思想,該叫啥,就叫啥。”
“不過在公開場合,還是喊我職務吧,我喊你婁老闆。”
“那你能相信我嗎?”婁小鳳希冀的眼光看向她。
“當然,我相信你。”柳蕙將手在她肩膀拍拍,肯定道。
“那行,我只能向你求救了。你知道我茶館是租誰的嗎?”
“知道的呀,敲洋鐵畚箕那一家吧?老闆是特務,被他逃了。畚箕店沒查封,另有用處。”
“你這次茶館定那兒,我和肖秉義還做了工作呢。”
婁小鳳點點頭,輕聲說:
“這傢伙是個壞種。抗戰勝利後跟了你哥。原來像個哈巴狗。你哥還幫他成了家。”
“現在你哥不在了,對我狠得很。我到小鎮,既是我打算,也是被他所逼。”
“他說你哥早替我加入了保密局。讓我將茶館做黨國聯絡站。”
柳蕙聽罷大吃一驚,沉默一會,悄聲說:
“你一個女人,鬥不過他們。不過你放心,我不會不管你。”
“有情況可直接找我,我要不在,找肖秉義、朱主任、任代鎮長和李副連長都行。”
“找耿畢崇呢?”婁小鳳感覺她少了耿畢崇,不解的問。
“當然可以,你覺得他能保護你嗎?”柳蕙歉意道。
婁小鳳情緒複雜的表示,耿畢崇在軍管會工作。有他在,鄭老闆不敢輕易露面。
柳蕙心情沉重點點頭。她回到宿舍,心中感慨。哥哥是好心,卻不料將小鳳推進了萬丈深淵。
婁小鳳已被特務威脅,她不能不管。沉思良久,去跟朱大明請求支援。
朱大明聽說後,沉思良久,最後搖頭道:
“有點難度,俺總不能給茶樓安排崗哨吧?”
柳蕙也覺得難,想起婁小鳳所言。建議讓耿畢崇帶著任務,找個藉口,去茶樓上班。
朱大明苦笑道:
“不行,這不等於告訴特務,俺們有戒備嗎?找啥藉口呢?除非……可是……”
他跟柳蕙說了設想,見她點頭。最後說:
“這個藉口不好找哦。只能等了。”
這世界就是這麼鬼,朱大明準備等,有一人卻不讓他等了。
這天上午,軍管會成員學習,李小滿讀過報紙。兩位主任講了幾句,準備散會。
樊正要求發言,指責耿畢崇解放前誣陷革命同志,理應處分。
朱大明與柳蕙會心一笑,藥引子來了。自然讓柳主任立即開展調查。如果屬實,紀律處分。
他考慮肖秉義主抓肅特工作,應該讓他知情,還想聽他意見。
柳蕙堅持範圍越小越好,肖秉義和耿畢崇關係很近,最好不通知他。
這一天,耿畢崇又被通知去開會,全體成員在場。
朱大明拉著臉問:
“耿畢崇同志,你這幾天。辦公室見不到你,幹啥去了?”
耿畢崇感覺人倒黴,喝涼水都塞牙。怎麼老盯著我呢?遂答道:
“朱主任,我基本在辦公室。小鳳身體不舒服,有時抽空幫她照應一下茶樓。”
李小滿嚴肅問:“你跟誰請假了沒有?”
耿畢崇老老實實的說:
“我以為我跟小鳳關係,大家都知道。沒請假,我檢討。”
朱大明不滿道:
“太不像話,鎮軍管會就幾人。你倒好,外出不請假。大家看怎麼處理?”
李小滿先發表意見:
“記過一次,以觀後效。”
大部分人同意。
朱大明發現肖秉義沒表態,看他坐那兒發呆,提醒道:
“肖秉義,你在想什麼?你意見呢?”
肖秉義最惱參加學習會,更不屑一人讀,眾人聽學習模式。
但不去又不行,只好裝模作樣坐那兒,想自己心思。
他昨晚忽然想起忽視了一個情況。
他記得特務圍攻鎮子失敗,小兄弟“瘸子”曾說,東街有幾人不像解放軍。
當時因急於追查“內鬼”,又擔心小兄弟暴露後安全問題,被忽視了。
他正利用學習時間,思考那幾人究竟是什麼人?聽朱大明點名,他呆那兒。
柳蕙知道他思想又開小車了,將會上情況重複一遍。
肖秉義看看耿畢崇,垂下眼簾。他不能理解,沒請假,檢討一下不就行了嘛。
大家都在一起工作,人面人情的,臉怎麼拉的下來呢?
尤其是李小狗一直對耿畢崇不錯,這次為何開口就是記過呢?
耿畢崇畢竟是我兄弟,應該幫他一下。遂說道:
“耿畢崇沒請假是不對,建議會上檢討。領導批評,記過就免了。”
他沒想到,此言一出,立刻遭柳蕙帶頭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