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平行世界的人,永遠不懂另外一個平行世界的事。
作為一位跑江湖的商人,廖雨輝就覺得:“雲中天就是那種典型的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的那種人。”
雲中天那麼相信廖雨輝,配合廖雨輝找魏風要錢給北京來的李秘書、鄭主任,而廖雨輝卻表面上是聽雲中天的安排,為魏風辦理可燃冰石事宜,實際上是在高原躲避別人追債和追殺,調查自己夥伴在德令哈沙漠怪圈隕石被打殺事件的真相。
廖雨輝隱瞞北京來的李秘書根本沒有能力辦理此事,反而配合李秘書說幾天之內就能辦好。
而李秘書與鄭主任明知沒有與有關領導及其秘書見面,可信誓旦旦地說領導派秘書把有關企業申請可燃冰石的資料拿過去,已經跟企業辦理了。
當張山峰專門找到雲中天:“雲總,我覺得北京來的人是假的,可能是騙子,你千萬不要上當了。”
雲中天反而責怪張山峰:
“張總,這話可不能亂說,凡事須有證據。”
“雲總呀,我派的人24小時盯著他們,並沒有發現有領導請他們吃飯,也沒有看到哪個領導的秘書來酒店拿資料。”
“啊,原來是你派人24小時監督他們,怎麼能這樣呢?”雲中天有點不悅。
“雲總,最開始是我聯絡您過來的,我要保護您。再說,魏總也派了人一直監督他們。”
“不管怎麼樣,也不能監督領導呀!”
“我們做生意的,可不能管什麼領導不領導,能夠把事情做好就是領導,做不好就是扯淡。”張山峰直擊要害。
“買賣不成仁義在,做人不能太功利。”雲中天有點生氣。
“雲總呀,您太天真,這個世界沒有這樣美好,哪個人不是見錢眼開?李秘書來幹什麼?不就是為了錢。為了幾萬元都從北京飛過來,說明他們根本沒有什麼本領。”
“張總分析得也有道理,但不能說別人是騙子。”
雲中天有時確實太天真,對於他熟悉的人,他從來不設防,都把他們當成是可以信賴的好人,很少分析和懷疑。
他現在能夠來青海參與此事,可謂是身不由己。一方面是內心深處的愛心和助人為樂的本能,另一方面也是抵擋不了張山峰以巨大的利益引誘。
現在這個社會,雖然說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有關係的隨便賺個十萬、百萬,甚至上千萬都非常輕鬆,沒有什麼關係的擠破腦袋也要攀上個關係去賺錢。
雲中天非常明白,在現在的中國社會,雖然經濟高速發展,賺錢的機會很多,但一般的企業或生意人賺錢並不容易。自己打拼20多年,也沒成為富翁。
他所開的影視傳媒公司已十多個年頭,運作了那麼多文化專案,拍了幾部電影和紀錄片,每天不停地工作,一年下來,除去所有的開支,也不見有多少盈餘。
正所謂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靠自己辛辛苦苦勞動,幾乎沒有幾個人發大財的。
雲中天清楚記得香港科榮影視傳媒集團董事長張富山告訴他的話:
“雲總,你看看身邊的億萬富翁,哪一個不是靠關係賺大錢的,就是華人首富李嘉誠,也是透過跟一些領導人的關係,圈上最好的地,等幾年升值幾倍後再開發,不知賺上多少錢?”
“張總,這個我知道,現在像神一樣存在的恒大集團主席許家印,能夠在短短10多年成為中國首富,全是透過關係圈錢。”
“雲總,你知道產生一個億萬富翁,需要多少人為他服務和打工嗎?”張富山問。
“張總,沒有統計過。”
“一般20萬人。”
“20萬,太誇張了吧!”雲中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現在這麼多富翁,難怪中國到處都是打工仔。”
“雲總,恕我直言,能當富翁,除了關係,就是坑蒙拐騙,心狠手辣。你跟我一樣,太仁慈,太輕信人,很難成為富翁。”
張山峰、張富山都對雲中天好言相勸,這也引起了雲中天的反思。
雲中天想起曾經幫助過的兩個文化人,差點因為相助而產生無限煩惱。
一位是充滿理想與信念、激情與才華的民間詩人北海。
他來自雲南大理,白族人,曾在香格里拉所在的迪慶日報工作多年。後來因為家庭的原因,38歲時就一個人騎著一輛單車,浪跡天涯,用十年時間,走遍了中國大陸除新疆、西藏外的所有省份文化名勝古蹟,寫了十幾本詩集,最後漂泊的終點定格在廣州。因為他沒有生活來源,剛到廣州,吃住都沒有著落,剛好遇到了雲中天。
雲中天先是買一些北海的字畫,然後是請他編輯一些企業簡報,解決他的生活來源。
哪知流浪人的心永遠都是屬於遠方的世界,半年後,他竟然帶著一個快50歲的阿姨遠走高飛了。
而另一位,就更加讓雲中天揪心。
那是一位街頭美術家,大連一位曾經的國有企業的下崗失業人員劉志彬。
由於他以前在國有企業時從事文化工作,為單位出版畫、黑板報,練就一手難得的繪畫技藝。一分鐘可以速成一幅漫畫,五分鐘可以畫成一幅黑白人物風景畫,而且技藝精湛。
雲中天初次見到他時那是8年前,他大約40多歲,經常搬一個小板凳,坐在廣州市少兒圖書館的牆下,給愛畫的小朋友現場繪製一幅幅精美圖畫,每張5—10元維持生計。
那時,一些並不懂得文化和城市管理的城管卻經常無理的驅趕他。東北水土養育的耿直與正氣、畫家骨子裡的孤傲與嫉俗,使他對城管的極端干預非常不滿。
他常常對驅趕他的城管吼道:“我坐在圖書館街邊的角落,為未來的主人獻上文化藝術,你們這都不能容忍,廣州真是沒有文化。”
“這是人行道,你就是不能坐在這裡畫畫。”城管可不管三七二十一,驅趕更加賣力。
劉志彬忍無可忍,只得突然丟掉畫筆,扔掉坐著的小板凳,與強大的城管對抗,結果傷痕累累。
在現在這個社會,城管是絕對的強勢,社會底層的人只有被他們宰割的命,他經常立足的牆根牆角也沒有了。晚上,他不僅睡在橋洞裡,白天,連一日二餐也常無著落。
雲中天看到後,心中特別難受,不僅跟他解決了住宿,還每月資助他2000多元的生活費。
劉志彬在社會的重壓之下,精神慢慢有點不太正常,並慢慢地與他失去了聯絡。
三年後,雲中天一次在圖書館附近,看到一位眼神黯然,精神有點失常,在街頭徘徊的人,覺得特別眼熟。
誰也想不到,雲中天想走近看看時,只見那人一下撲了上來,一把抓住雲中天,哈哈大笑:“雲總,我終於找到你了。”
雲中天嚇了一大跳,原來他就是那位大連企業的下崗畫家劉志彬。街道上的人都圍了上來,議論紛紛:“這個瘋子怎麼了?”
“我不是瘋子,他才是瘋子。”劉志彬瘋瘋癲癲。
“明明你是瘋子,怎麼說別人是瘋子?”
“他才是瘋子,他為什麼幫我?”劉志彬仍然傻頭傻腦:“別人都怕我、驅趕我,他竟然幫我,他不是瘋子嗎?”
“劉大哥,你怎麼了?”被劉志彬一把抓住前胸,雲中天竟然有點害怕。
“雲總,我找你好辛苦,廣州這麼大,竟然沒有我這個民間畫家的容身之地。”劉志彬說著,竟然大聲哭了起來。
“劉大哥,你別激動,廣州有社會救濟機構,我跟你聯絡收容所。”
“你又是像他們一樣的在騙我,你個瘋子。”劉志彬呆頭呆腦。
“他是個瘋子,你跟他囉嗦什麼?快跑開!”周邊的人大聲喊道。
雲中天看到滿臉汙濁,言辭不清的劉志彬,馬上掏出1000元給他,趁機掙脫他抓住不放的手,匆匆離開。
真是好人難做呀!
人真的不能太仁慈。
但仁慈是刻在骨子裡的基因。
儘管這麼多的朋友提醒他,雲中天仍然一次次重蹈覆轍。
本想回廣州,而且已經趕到了機場,正在候機的雲中天又接到了廖雨輝請求回去的電話:“雲總,李秘書說後天就辦好了,不要回去了。”
從機場高速返回西寧的路上,雲中天覺得這些都是天意。這幾天就應該留在青海,事情真是會很快取得成功。
車子到了高速公路西寧收費站時,雲中天突然看到一個揹著旅行包,站在路邊徘徊的人,覺得特別面熟。
當他認出是廖雨輝時,雲中天還是大吃了一驚。
雲中天感到錯愕不已:“廖雨輝不是在酒店等我嗎?不是與魏風在一起嗎?他怎麼會揹著過個包就來到了高速公路上呢?難道他沒有跟魏風交流就悄悄溜走了?難道……?”
雲中天覺得不可思議,百思不得其解。
廖雨輝是久經沙場的生意人,整天分析和算計著各種事物和現象,從中找出蛛絲馬跡,然後採取對策。
雲中天想得非常天真和單純,他把熟人當成朋友,把朋友當成好人,把好人當成一切可以信賴的人,同樣,他把朋友的朋友也當成可以信賴的人。
雲中天決定回廣州,確實因為工作,並沒有把朋友當成不可信的人,而且按鄭主任的說法,此事確實需要幾天才能定下。
廖雨輝可不是這樣想的,他是“做賊心虛”,企圖很多。
他想:“雲中天一走,他經手拿的魏風的15萬元錢怎麼交待?他留下不就成了人質?那不是自投羅網?”
他進一步推理:“北京來的領導雖然是我的朋友,但到底怎樣?也只是他們說說。”
他越想越緊張,經驗告訴他,必須離開西寧,至少是離開魏風。
雲中天一上計程車,他就馬上回到房間,把東西簡單清理了一下,連房卡也沒有拿,更不要說告訴魏風,就跑出了崑崙賓館,徘徊在街頭。
他腦海中也在激烈地鬥爭:“是趕到機場與晚上10點半才起飛的李秘書匯合,然後一起走?還是在西寧找一個小的旅館,悄悄地安頓下來再說?”
當然,最好的辦法就是說服雲中天不要走:“與他在一起,不僅有事還可以商量,而且他是最好的人質。”
於是,廖雨輝跟雲中天打了一個電話:“雲總,李秘書剛才電話給我,要我們在西寧等著,後天領導秘書就跟企業董事長見面辦理。”
見到眼前這位號稱有近3000畝農場的老總,現在孤苦伶仃、獨自一人揹著一個旅行包,如一個流浪漢危險的站在高速公路旁,雲中天心裡很不是滋味。
“廖總,趕快上車。”
廖雨輝見到雲中天,非常高興:“我剛才準備找一個小的酒店住下來,等搞好後聯絡您。您現在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於是,他們坐計程車直接到票務中心退票,然後又回到崑崙賓館。
雲中天在總檯拿來上房卡,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兩人一起與魏風見面。
當魏風聽到雲中天講起剛才的經過後,不禁大吃一驚。
他斜著眼,盯了一會廖雨輝,很快冷靜下來。
魏風先開車請他們先洗洗腳,然後到西寧東北角的一個小巷吃特色青海菜,再開車送他們到西寧最有名的北京王府井商場買點衣服,然後送他們回賓館。
他要表面上對他們更好!
在賓館,早就憋了一肚子氣的魏風,馬上打電話給青海的朋友李青龍:“老李,明天帶個功夫好的手下,盯住他們,特別是廖雨輝。”
魏風打完電話,露出一絲冷笑:“什麼是笑裡藏刀,強龍也鬥不過地頭蛇,在高原跟我鬥,他們還嫩了點。”
西寧的夜空颳起了陣陣大風,雖是夏天,來自雪域高原的風仍然寒冷,隨即又飄起了絲絲小雨,入骨入心。
凌晨1點,雲中天也未能入睡,他預感到總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他義氣沖天,沒有邪念,不怕任何風雨,但風雨既吹打壞人,也吹打好人。
雲中天沒有多想,也不敢多想,心裡只有祈求神靈保佑平安!